《上下天光》休啼笑

1、徐山溪

　　夏城的天依旧昼长夜短，七点多的时候还能勉强看见太阳的一丝残影。
　　窗帘被掀开一角，透进一丝光亮。虞疏云眯了眯眼，勉强睁开双眼
　　“你怎么进来了？要干嘛”她打了个哈欠，偏头避开光亮，醒了醒神，从床上起身
　　那人没有出声，虞疏云便也没管。下床穿了拖鞋后就去饮水机前接了杯开水。见房间里太过昏暗，扱着拖鞋走到窗户边。看了眼站在那一眼不发的人，心头忽然有些烦躁。
　　“半天也不讲话，还随意进我的房间。你要干什么啊季望舟？”她拽住窗帘一角，使劲一拉。夏城街道傍晚的景色便都尽收眼底。
　　她再转头看他，只见他抿了抿唇。似乎是唇边干涩使得他半天说不出话。
　　虞疏云看着，正想将手里的水贡献出去以换他一句话。只见他紧紧盯着窗外，缓缓开口：“他回来了”
　　“谁？”虞疏云还没反应过来，正在脑中思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季望舟变成这种有话不说的鬼样子，下一秒他忽然转过头，看了眼虞疏云手里的水，又将视线转移到面前的地板上。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不知道吗？徐山溪”
　　砰。寂静的空间里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刚接的开水还没凉透，在地砖上冒出丝丝热气。
　　季望舟连忙看向虞疏云，只见她以极快的速度蹲下身，低头用长发遮住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深吸了几口气，弯下身准备帮她把碎裂了一地的玻璃捡起来，可手刚放过去，就被虞疏云推开。
　　“虞疏云”他想喊她，却忍着不敢发出太大音量。
　　虞疏云依旧垂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随后徒手将地上的碎片聚拢，发出丁零零的声音。
　　许是因为徒手抓玻璃的缘故，她手上很快就晕出了一小片红色，沾在碎片上。有种破碎的美感。
　　季望舟再也忍不住情绪，发疯似的大喊了一句：“虞疏云！”他跪在地砖上，拢起虞疏云的两臂，轻轻抬起一个弧度，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不要每一次提到他都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行不行？!你听不出来我说的是假话吗？！你知道刚刚我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吗？”
　　“你是真的疯了吗？你真的不知道吗？他死了！死在你的十八岁……”
　　啪，再一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季望舟被打的有些懵，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那块区域。
　　一片湿热。是血，又或许是她手心的温度加之地板上水的残留
　　可下一秒，他抬头。看见了她手上的破烂不堪
　　她没说话，伸出手撑着地板。自顾自的开口：“我没有……我没有！”
　　她说着，转过头看着季望舟“我没疯，从头到尾是疯子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明天就是他的忌日，是你今天作贱非要过来找我。非要来试探我”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我告诉你，我虞疏云从头到尾都只喜欢徐山溪一个人。有没有他，跟我会不会喜欢上别人没有半点冲突。”
　　“六年了，你终于忍不住了对吗”她冷笑一声“我以为我跟你说的够清楚，没想到你还是会固执的认为我是一个过几年就能忘干净前尘旧事的人。我不是！我也不喜欢你！所以你今天来是想看我发疯吗？好，我已经疯了！”
　　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虞疏云这话有些七零八碎的感觉。季望舟一时说不出话，被虞疏云向后推了一把
　　“你走！快走！”
　　他无奈只能站起身，临走时想看一眼虞疏云的状态，却被她奋力驱赶
　　“快走！别看我！”
　　……
　　几小时后，天边已经沉得可怖。虞疏云似乎是终于调整好了情绪，有些无措的看着手上的血。
　　她刚刚又干什么了？
　　哦，她赶走了季望舟。她的哥哥
　　他说了什么？他说徐山溪要回来了。他说死人复活了，多可笑
　　最可笑的是她还信了，还因此打碎了前几天刚买回来的新杯子
　　她忽然笑了一声，不知是笑自己的愚蠢还是笑自己反应过大。
　　她在那一瞬间竟然真的想过，这要是真的多好。
　　这样子那个贯穿数年的美梦就不会停止。
　　她闭了闭眼，略显麻木的站起身，走到床边找到医药箱，又打开灯。
　　纯白的亮光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手上的血已经接近凝固了，有些堵在伤口处，放眼望去，可怖至极。
　　好像……好像很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场景。但当时有一双干净的手伸过来，替她遮去了所有伤疤
　　她闭了闭眼，眼睛有些干涩。脸上的皮肤也有些紧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是咸的。嘴唇是咸的，摸了摸脸颊，有黏腻的感觉。所以，她刚刚哭了吗？
　　怎么没发现
　　她扯了扯嘴角，拿出生理盐水洗双手。
　　“别出神，自己的伤口不疼？”
　　她猛的深吸口气，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原来是幻觉。
　　呵
　　徐山溪，死了也这么阴魂不散。能不能走得干净一点
　　烦死了，明天还要上班。她又拿出绷带，随意缠了几圈。又拿来扫把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躺到床上。又涌现一股睡意
　　徐山溪，是不是你想托梦来找我。她想，便缓缓睡着了。

　　美国，洛杉矶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男生洗的发白的衬衫上。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握着行李箱提杆的手又更紧了一些。
　　“山溪，你病才刚好不久，真的要这么快就回去吗？”徐明洁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的，妈。总要回国的，我想回国去找她”
　　徐明洁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下意识想问。就看见他脖子上最显眼地方的那个纹身
　　“疏云吗？山溪，你昏迷六年了。很多事情是预料不到的”即使这样，徐明洁仍然善意提醒道
　　“没关系，我只想看看她。她怎么样了都没关系的妈妈”
　　“我植物人当了六年，总不要能求她为我守身如玉。她应该永远只做自己的”
　　“好吧”徐明洁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徐山溪身后进了机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