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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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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诺·六
上一次这样肆意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也不曾有过。
恩和一身靛蓝色的漠北马装,高举着球杖喊着宁无忧的名字,像秋日里最热烈的焰火。开心时大笑,进球时欢呼,好球时呐喊,她肆意的挥霍着她的热情。宁无忧像漠北人一般将上衣褪下系在腰间,精壮的肌肉带着汗滴,还有常年累月留下的伤疤。恩和是漠北人,并不在意男子袒露上身。宁无忧本怕自己一身伤疤吓到恩和,可她说那是英雄身上不落的荣耀。
那一抹靛蓝像清泉像骄阳打破了马场上长年累月的沉默与氏族间的虚与委蛇。宁无忧瀑布击水般清爽的笑声彰显着赤子的骄傲与本该属于他的张扬。
恩和骑的马叫达巴,那是宁无忧的第一匹马,也是恩和训出来的第一匹马。恩和站在马背上表演着马术,骑装下摆如开放的花。宁无忧借力一踩马蹬飞身落在达巴的马背上。
突然的力量让恩和迅速坐回马背,她就这样靠着宁无忧的胸膛听他扬起的马鞭落在马臀上。
“驾!”
身后的侍卫有眼色的没有跟上。风声在恩和的耳边不断呼啸而过,他们跑了多远恩和不清楚,但她知道他们跑过了树林来到一片草地,远处还有不小的湖面。
恩和就着风声对宁无忧说,“宁无忧,你要肆意的活着啊!”
宁无忧低头看着眼里满是璀璨的恩和,大声问。
“你说什么?”
“我说!你饿不饿!”
恩和的头发刮蹭着他的下巴,带着她的香气,清冽洌的,像是清晨的圣山上的第一滴露珠。
“那我们就回去!还有宫宴需要参加。”
宁无忧放慢了马的脚步,喘着粗气的胸膛微微起伏。恩和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颗糖头侧头喂进宁无忧的嘴里。
“甜吗?我从漠北带来的,我自己做的。”
“甜。”
她又拿出一颗放进自己的嘴里,“你要是喜欢我过些日子做些给你。”
宁无忧忍住将下额搭在她颈窝的想法,温热的气息熏着恩和的耳背。
“好。”
“你若累就靠在我肩上,”果糖的味道从恩和的唇齿中传出,“你将马缰给我,你休息一会儿。把上衣穿好,不然我怕你会着凉。”
盈盈暗香,宁无忧下额搭在恩和的肩上。他的生命好像第一次这般鲜活。
因含着糖宁无忧的声音有些囔囔,“你说娶我可作数?”
“当然作数。”
“嗯。”他觉得有些困,就这样睡去是不是也很好。
恩和回到驿馆的时候苏日拉昆已经换好服饰坐在书房里喝茶,恩和换回漠北的常服拿着路上买回来的栗子递给哥哥。
“玩儿的可开心?” 苏日拉昆声音温和,将茶杯放在恩和的面前。
“开心,哥哥你记得达巴吗?”
“你驯养的第一匹马。”
“是呢,它现在是宁无忧的坐骑。”
“如果要漠北和天顺要你选一个,你选哪里?”
“天顺。”恩和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苏日拉昆喝下杯中的茶掩饰心中的苦涩,意料之中的答案。透过书房上方支起的小窗,蓝云笼晓,玉树悬秋,有点点金色花瓣掉落,风吹过,传进屋内阵阵香。他心爱的妹妹,为了漠北,为了父亲的誓约,不过刚刚及笄便要留在这里。留在这是非之地,留在这满身是非之人的身侧。
侍女手中捧着恩和的披风,大片水色缀着桂花点点。恩和想起了神山上的格桑花。
历帝家宴,苏日拉昆与恩和到的时候太子,二皇子,五皇子,三公主皆已落座。
太子宁启昭坐在历帝左排首位,苏日拉昆与恩和由内侍引导坐在历帝右排首位。太子不若恩和以为的那般如玉君子,反倒像个将军。身材好不魁梧豪迈,他向苏日拉昆点头示意,苏日拉昆也点头回之。
因是国宴,满朝文武大臣皆携家眷,恩和放眼望去真是乌压压的一片。好在除皇室与漠北使团以外,男女分席。否则还真是眼晕的很。
宁无忧坐在苏日拉昆与恩和的下首,他悄悄的向恩和摊开手。恩和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从小荷包里拿出一粒包了油纸的糖果放在宁无忧的掌心上。再抬眼是,是笑眯眯的恩和的眉眼。
随着许宦官的一声高喝,历帝与慕容皇后进入正殿,群臣起身行跪拜之礼,漠北使者则行漠北礼。
恩和第一次来到天顺,虽然在漠北也喝酒,但天顺的酒还是第一次喝。推杯换盏之间让她觉得殿内甚是闷热,知会哥哥后带着青溪悄悄地退出大殿。出来的还有一名衣饰素雅的女官,这女官快走了几步赶到已出了大殿的恩和身畔,如玉的手指浅浅的来拉恩和的手。青溪见状护在了恩和的身前。
那女官微微一笑如青竹一般,“我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女官闵渝宛,徽州的闵知州是我的父亲。娘娘怕你迷路便让我带妹妹出去。”
青溪本想呵斥闵渝宛,“你们天顺好规矩!漠北的公主岂是一个女官能上手如同姊妹般拉着的?”
“你刚刚是想牵着我的手吗?”恩和的声音带着酒意软软的,此时殿外已有三三两两的官眷,想来也是出来透透气,醒醒酒。
“闵娘子好胆色,一介知州之女竟想拉漠北汗王独女的手,是把自己当成公主阿姊,还是把自己当成皇家息妇了?”说话的少女一身鹅黄,容貌清丽,还带着些许骄傲。她走到恩和前恭敬地行礼,从言语举止间显得闵渝宛无规无矩。
闵渝宛对着鹅黄女娘浅浅一笑想是未曾将她放在眼中。
“萧娘子误会了,娘娘怕公主不认路。我听命行事,公主走的快些,我一时着急想让公主等等我。”
说罢作势要跪下,嘴里还对恩和说着,“请公主恕罪,臣女是无心之失,还望公主原宥。”
虽说是要跪下,可话都说完了,腿还没打弯。
“我方才听你叫恩和公主妹妹时,可是好好的站在公主面前的,怎么就一时着急呢?再者本宫怎不知父皇将你敕封为公主,或者将你许配给哪个弟弟,亦或者你是以子绝息妇的位份来称呼漠北王独女?”
“你既在母后宫中当差,则应称己为婢,何时放出宫去再称己为臣女也不迟。”
恩和顺着声音转过头,说话人一身雀绒披风,玉钗挽着如墨秀发,装饰不多却处处彰显着雍容贵气。待走近恩和借着光,那是历帝长女宁长乐。恩和微微行礼,大公主快走几步拉住恩和的手。
“闵娘子,宫中人人都说闵娘子知礼数,为人心善识大体。本宫竟不知你这端庄柔和的容貌下有如此‘雄心壮志’。你拉着恩和公主叫妹妹,是何居心本宫猜不透。”
大公主十二岁跟着历帝上战场,虽后来天下太平,可她仍是天顺一顶一历害的女将军。大公主为人杀伐果断,智勇多谋,与太子大驸马一起收复西南六州。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女娘,怎么能是只会在后宫玩弄计谋的女娘能比的。不过声音稍低些,闵渝宛再倔强也免不住腿软跪在地上。嘴里忙说着,“婢不敢。”
“闵娘子,本宫劝你看清自己的位置。你不敢,是不敢什么!”
“婢不敢称恩和公主妹妹。”
“那你倒是说一说,我父皇可曾给你敕封?”
闵渝宛将嘴唇咬的发白,“不曾。”
“好。那可曾将你许配给哪位皇子?”
闵渝宛的头低的下来,“也不曾。”
“那你是以宁将军正妻身份来叫恩和妹妹?”
闵渝宛的脸色青白,“婢不敢。”
“那你父亲想谋反?所以你叫漠北王独女妹妹?”
闵渝宛瘫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恩和任由大公主拉着未发一言,她微微歪头正遇上闵渝宛求救的眼神。恩和对她温和的笑笑,仅此而已。
从落座开始她就注意到皇后身后的女官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看着她,按理国宴之上恩和将糖递给宁无忧是不合规矩的,二人一未定亲,二也不甚熟悉,本不该做如此亲昵的举动。可是一颗糖测出七七八八对宁无忧有意的女娘们,恩和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阿耶的心中虽然只有阿娜,但是不代表阿耶只有阿娜一人,各部落首领的女儿都送入阿耶殿内,哪能清静呢?宁无忧金戈铁马,意气风发。怎么可能没有女娘想嫁给他?
官宦世家的女儿并不足以与她相比,五公主,六公主尚未及笄,大公主,二公主也已嫁为人妇,三公主定了亲。不曾想一个知州的女儿,早些年被选为公主伴读怎么就进了皇后宫中当了女官,不得不说她还是有点东西的。
闵渝宛见恩和没有替她说些什么,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洇出水痕。
大公主冷哼一声,“你在我母后宫中多年,不曾想这般年纪居然还敢用落泪来抹消自己的行径。明日我回禀母后,让你就此回徽州罢。”
“在做什么?”
宁无忧的声音从大公主与恩和的身后传来,对面的闵渝宛紧忙拿出帕子擦干脸上的泪痕。是有些颜色的,恩和想,起码那副楚楚招人怜惜的样子着实让人看着心疼。
闵渝宛的声音如琴楼歌女般听着总觉得世人对不住她,“见过宁将军。”在地上堪堪一跪如若无骨。
宁无忧好像没见到跪在地上的人,向大公主行礼,说了声“阿姊”。
大公主见状笑着将恩和的手交给宁无忧,“你来的正好,这恩和公主像个小暖炉一样,拉的阿姊的手都是汗。我也站了好一会儿,先带这些女娘回去歇歇脚。说了好一会子话,反倒觉得饿了。
大公主看向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娘笑着,“走罢,再吹风怕是回家要喝姜汤了。”
各家官眷岂非愚笨,说笑着与大公主一道回到殿内,全然看不到地上跪着的闵渝宛一般。
宁无忧挽了挽恩和的发,声音温柔如同月光下潋滟的湖水。
“可是有些醉酒?这酒如你那日喝的梨花落一般,叫桃花酿,喝着甜美,但是十分容易醉。”
恩和摇摇头,笑眯眯的看着宁无忧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可觉得冷?你未穿披风,还好我认得你的婢女漱兹,让她拿了你的披风给我。”
宁无忧细心的将披风覆在恩和肩上,系好丝带,再小心的将她的发从披风中抽出捋顺。
在天顺除非是已有婚约,亦或是有情意的男女才可以做如此亲昵的动作,外男触碰女子长发是极不和规矩的。
宁无忧将恩和的头发打理好才转头看向闵渝宛。
“今日是国宴,陛下恩赐让朝臣携家眷入宫。闵娘子这般行径本将不知是为何?本朝国宴筵宾规格我想闵娘子比我还清楚些,漠北是我天顺至交盟友,你今日行为倒也不需要本将军再重复一遍。言语僭越恩和公主,明日我自会禀明皇后娘娘,还望闵娘子好自为之。”
说罢,宁无忧将手搭在恩和背后带她往殿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