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嫣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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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廊下的方可柔仰起脸，直到觉得眼泪被风吹干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前，观察里面的情况。
隔着窗户，她看见山度太太坐在沙发上焦急地说着什么，而旁边的简妮貌似在安慰她，但是山度太太还是时不时地站起来在客厅中来来回回地走动，嘴里念叨着什么，一双手在胸口不停地划着十字。方可柔没敢马上进去，而是躲在门廊下，就着里面透出来的光，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擦掉还挂在鞋子的泥屑，把凌乱了的长发用手指梳理好，捏捏脸颊以便使自己看起来面色红润，最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像那个‘杜比’教的那样----确保自己看起来气定神闲，然后，才轻轻地叩响了门。
山度太太开门的速度快得让她吃惊。但是方可柔还是在她看到自己的第一秒钟就准备好了完美的笑容，顺便把包扎过的手臂背在了身后。
“噢，妮可！你终于回来了！”她一把将方可柔抱入怀中，‘伟大’的上围将她挤得着点喘不过气来：“山度太太！我回来了。好啦好啦，没事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亲爱的，你去了哪里了？山度太太都为你担心得失了魂了。”简妮倒是平静地多，只是嗔怪地对她说。
“对不起，妈咪，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我告诉过她了。说你长大了，又常常这么晚回来，不会有事的啦。可是她不信，担心你旧伤初愈腿脚不灵又添新伤。”简妮说着，看向山度太太：“瞧见没，我就说不会有事的。”
“山度太太。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好吗?”方可柔被正在感谢上帝的山度太太那‘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的神情弄得十分内疚，只得拉住她的手，对她承诺着。
就这一伸手，被眼尖的山度太太瞧见了手上的伤口，急忙一把抓住，瞪大眼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没有啦！”方可柔挣脱了她，把编造了好大一会儿的一个关于‘走路被香蕉皮滑倒跌个狗吃*屎’的故事讲给她听，可是，她自以为“完美无缺”的故事却被山度太太盘问了许久，好像不是太容易相信。直到她提起是柏兰道送她回的家，这才让山度太太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一点，方可柔说：“谢谢您让柏兰道去接我，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会再晚一会才回家了。不过，您怎么会让他去接呢？司机约翰大叔呢？还有，他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啊？”
山度太太疑惑地看着她，说：“我没有让任何人去接你。因为我也不知道你会在哪里呀！”
“什么？”方可柔惊奇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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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山度太太安抚住的方可柔终于可以休息了。可是，她却毫无睡意。赤着脚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那深邃幽蓝的夜空。星星很多，很遥远。就像她那遥远的家乡。
她的思绪飘回了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成绩优秀、生活独立、性情沉静、温和隐忍的女孩。几乎没人见到过她狂喜或者是痛苦的样子。她总是那么得体、那么沉稳，像是一个“好学生”和“好女孩”的标本。她总是挂着那温和的一成不变的微笑，听老师的夸赞，听同学的闲话，听朋友的唠叨，听异性的爱慕，甚至是跟喜欢她也有好感的男生亲亲嘴，她也是温和而冷静的，冷静到可以从眼角瞥见来检察“精神文明”的辅导员而及时中止了他们刚浮出水面的亲密活动。总之一句话，她总是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份喜悦，也不过分伤感。因为书上说这两样东-----大喜、大悲------都是伤身的。
可是，如今的她完全被打乱了。她发现自己那近二十年来的、自以为很完善的“修为”，在这陌生的彪悍的异国他乡根本完全不够用，而自己寄居的这具躯体简直是生活在各式各样的麻烦之中，每一天、每一件事都能把她抛向从未经历过的风口浪尖上，让她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比如今天，她就经历了被人非礼、经历了强*暴未遂、经历了切肤之痛、经历了英雄救美、又经历了莫名其妙的侮辱中伤。她愤怒了、恐惧了、着迷了、温暖了、又痛苦了、失望了。光是这些感情上的刺激就让她那平素总是安安静静的小脑瓜爆炸掉了。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落在了柏兰道身上，他的温暖和冷漠都能深入到她的骨髓，让她像犯了热病一般忽冷忽热。她又想起山度太太刚才说的话：“我没有让任何人去接你。”想到这里，她心里明明还是有对他的愤恨的，却忍不住从嘴角忽然掠过一丝笑意。
她低下头，看着手心里刚刚用绷带换下来的布条，它来自柏兰道的雪白的衬衫。如今那洁白的布料上沾染了几朵小小的嫣红。像梅花，又像是樱桃。在她眼里看来竟然还挺漂亮的。她微微笑了笑，把那布条扔进了字纸篓。洗澡，关灯，爬上床，闭眼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翻来覆去地辗转着，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打开灯，从字纸篓里把那布条翻出来，在膝头捋捋平整，再叠成一个小方块，塞到了书柜的最下一层。她沉默而迅速地做着这一切，生怕自己有时间来思考这样做的原因和心情。
躺在床上，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黑暗出浮现出柏兰道那双时而冷漠时而热烈的眼，她拼命地摇摇头，骂自己：“方可柔，你可真是没记性，好了伤疤你就忘了疼。”
不知何时，她已经沉沉睡去。梦中，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广阔无垠的大草原。天空明净得像块透明的薄荷糖，草地绿得像颗颗翡翠。她------妮可，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穿着一条棉麻布裙子，提着裙边奔跑在草地上。身边，是一个瘦瘦的，苍白的，长着一头棕发的男孩子，他那女孩儿一般柔美的脸上有一双湖水一样碧绿的眼睛。他拉起她的手，跟她一起奔跑，两个人的笑声像铃铛，响了个漫山遍野。那女孩儿伸手指向远方：“维克你看，兰道！兰道！”那男孩抬起头看向她手指的方向，那里，一个骑着小马驹的男孩嗒嗒地奔驰而来，手里举着他的牛仔帽向他们打招呼，一头乌黑微卷的头发沾染了汗水，在阳光下映出夺目的光芒。近了，近了，他跨下马儿，用一双黑中染着紫的眼睛望着她，把手中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他们三个人围成圈，不知疲倦地跳跃着，在草地上追逐，打闹。随着孩子们的笑声，这画面渐渐变得像是慢动作一样僵硬而呆滞，突然之间，那三个小孩变成了两个！那个棕色头发的瘦瘦男孩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妮可和柏兰道手拉着手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对方：“维克，维克呢？”“维克！”他们惊慌失措，他们火急火燎，他们站在原地，大声地喊叫：“维克！你在哪里！维克！维克！”他们喊得声音嘶哑，喊得筋疲力尽，喊得头晕目眩，天空和草地一起旋转起来，变成了一片混沌的白雾，白雾中，她看见了那棕头发绿眼睛的男孩那苍白的脸，他对她笑着，叫道：“妮可。”
“啊！维克！维克！”方可柔嘴里叫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嫣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