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启宵

15、第 15 章

　　清明和几个修士画了阵法，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他们的惊呼声。果然，是小妖迅速靠近了修士们，它们正在将这一片地方包围起来。
　　南宫雪的仆人实力高超，他们站在南宫雪身边，尽职尽责地保护着她。不少修士向南宫雪靠近，清明却在悄悄远离人群中心。人太多了，杀起妖来反而缩手缩脚的。
　　阿岁只是一个外门杂役弟子不是没有原因的。该怎么说呢，他除了射箭之外一无是处，真的是一点儿灵力不会用啊……
　　不过好歹来的小妖实力低微，以阿岁的实力，一箭射死一个不成问题。
　　小妖越来越多，可是某一个方向始终出现的妖很少。清明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点，立刻猜出来是狐冥在那个方向宰妖。于是他逐渐靠向那边，场面很乱，没有人注意清明。
　　小妖并不厉害，但胜在数量多。法阵很快被攻破，修士们开始自乱阵脚，南宫雪尽力维护秩序，可惜无济于事。
　　这时候，有个机灵的修士大喊：“这里没有妖啊，大家往这边走，快！”她指向的位置，刚好就是狐冥杀出来的缺口。修士们立刻朝那边蜂拥而去。
　　狐冥一直在等。他一边手脚利索地送一只又一只妖去投胎，一边做着计划。
　　妖来得越来越多，他评估着修士队伍的实力，猜到修士们根本打不过妖群，自己这边尚有些吃力，更不要提清明那边了。所以他迟迟没有去见清明，一直保证这个方向上过去的妖少得可怜，就是为了将修士往这边引，给他们提供一条生路，突破小妖包围。
　　小堕妖大都智力感人，大妖摆明了就是欺负它们蠢，想让它们用数量生生耗死这些修士。狐冥也欺负它们蠢，他相信它们在没有大妖指挥下一时间翻不出来什么花样。
　　听着远处传来的动静，狐冥挑起唇角，眼睛里胀满了疯狂与兴奋，他咧开嘴，笑了。狐冥一刀刺穿了前面几只小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蹦蹦跳跳去找那可爱可亲的清明哥哥。
　　清明正在往前跑，他很靠近人群边缘。忽然，他的身边蹭过来一个暖融融的大型物体，下一秒眼睛就被捂住了。
　　“清明哥哥猜猜我是谁啊。”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响起。
　　清明扒拉开他的手，一把将他带到身前，捞起他习惯性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狐冥觉得无趣，别开脸：“我没受伤啦……”就算受伤了现在也愈合了好吧！
　　清明看见狐冥衣服上并没有破开染血的口子，放下心来：“我可是有办法知道你有没有撒谎哦。”
　　狐冥看起来很不开心，不过还没等清明说出下一句话，他就又笑起来：“清明哥哥真聪明啊。”
　　“这些是你算好的？”清明指了指他们奔跑的方向，语气认真。
　　“清明哥哥又猜对了呢。”狐冥眯眼。
　　“是不是从你跑掉之前你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没有啦，我又不能预言。不过我主要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了啦！而且，一个人打架多爽啊，有这群家伙在，真是放不开啊。”狐冥似真似假地抱怨。
　　“……阿九。”
　　“怎么了清明哥哥？”
　　“……你真是个妖孽。”清明心情复杂。
　　他当初真是蠢死了才以为这个家伙单纯柔弱！这分明不是小可怜，而是混世魔王啊！
　　不对……应该是可怜的混世魔王。
　　清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狐冥打小就不是个省心的。青琅被他骗得团团转，被他买了还要给他数钱。正好青琅还是个记仇的，多年之后青琅想起来狐冥所作所为，每次都气得半死，连夜从床上爬起来追打狐冥，狐冥也不还手，只是笑嘻嘻地躲来躲去，青琅为了打中他身法进步不少。
　　狐冥喜欢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每当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就会紧张不已，寝食难安。这一点在他成为五尊之后变得尤为明显。
　　从小时候的看着同样年幼的青琅一次次中他的招，到之后的让自己的对手在自己布下的陷阱中人仰马翻，这都会给他带来快乐。
　　从小时候在青琅那里坑好吃的、抢他东西让他追自己玩，到后来与一个个强大的势力争夺宝物，狐冥总是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狐冥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
　　不过他也决不是一个坏人。他尊重自己的对手，下手知道分寸，不忍心让任何一个对手在这种权利的游戏里死去，反而在他们真正遇到危险时帮助他们。狐冥知道，对手和敌人，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同时他一直在努力保护身边的人，他精心设计自己的每一步，在遇到意外的时候也是甘愿牺牲自己来换他人平安。谁敢伤害自己的人，狐冥必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宰掉对方。如果实在迫不得已，狐冥会仔细计算好自己的死亡方式，尽量将自己死去所让亲人损失的利益降低到最少。
　　夫诸狐银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狐冥本性如此，若是强行扼杀，未免太残忍了些。
　　狐银知道那意气被逐渐磨平的感觉，那是非常痛苦的，生命里希望一点一点丧失，未来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一眼可以看透一辈子，甚至，丧失了对生命的期望。对于狐冥这样狂傲不羁的人来说，那比废了内丹去死还难受。
　　他们宁愿冒着风险培养出一个疯狂危险的天才，也不愿意在家里饲养一个失去生机的傀儡。
　　他们不知道的是，狐冥总觉得自己不配被他们这样对待。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们对他失望了厌烦了，自己会不会崩溃。
　　他看不起自己，这样的自己……怎配玷污他们？
　　狐冥是自私的，很多人因为他对狐银夫诸青琅他们冷嘲热讽，私底下传言也一直不断。即使是这样狐冥也不愿意离开他们。狐冥就是这么不懂事。
　　但是他想变强，想把他们永远笼罩在自己的保护之下，这成了他的执念，永不消退。
　　一切的一切，最终造就了狐冥这样堪称变态的个性。
　　狐冥不知道清明在笑什么，他只觉得清明笑得很好看。清明笑，他也笑。清明高兴，他也高兴，他才懒得去琢磨让清明高兴的原因。
　　有了狐冥打开的缺口，修士们逃离了包围。一切和狐冥想的一模一样，修士们奔逃，一路上没有碰见什么危险。很快，璇月宗的长老师长们就来了。他们留下几个保护修士们，但更多的前往大妖藏匿的位置。
　　狐冥动动小巧精致的鼻尖，有点失落。
　　大妖逃了，逃得飞快，在这片修士不熟的林子里，他们够呛追得上那只大妖。
　　可怜那只大妖，至今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输得一败涂地的。可惜，自己没能亲手了结了敌人。
　　遗憾，属实遗憾。
　　“清明哥哥，我还有个花灯没放呢。”狐冥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扯扯清明的袖子。
　　清明无奈地笑着拉回袖子：“你还记得这个哪？怎么，你还敢回去啊？不怕那个人还在灯会上找你吗？”
　　狐冥有点委屈：“怕啊，所以那个花灯怎么办……毕竟我第一次逛灯会啦……”
　　“行啦，回去给你炖红烧肉吃，多炖一些，好不好？”清明深知怎么让狐冥短时间内高兴起来。
　　“阿岁，那个花灯送你了，记得去拿啊……票在这里……”狐冥眼睛一亮，一把扯过阿岁来，手忙脚乱地翻动自己的衣袋，找出一张染了点儿血的小纸条。
　　“诶，我……”阿岁傻愣愣地看着狐冥。
　　清明没忍住笑出了声，换来的自然是狐冥的怒目而视。
　　“咳咳，红烧肉。”清明见他又开始呲牙，憋着笑出声提醒。
　　狐冥一副沮丧的样子。清明不是一次两次明里暗里笑话自己了。他一遍遍告诫自己，等红烧肉吃完了再找清明算账。红烧肉无罪！
　　夜幕之下，一切变得幽静诡异，即使是再熟知的东西也会显得不可捉摸，这时清明总感觉自己被世界孤立。
　　清明心事重重。
　　清明小时候很怕黑，黑夜总让他感到痛苦无助和恐惧。这样的他总是不想在夜里一个人呆着。璇月宗很大，修士住的地方很多，但与平时上课修炼的地方总有很长一段距离，路上几乎没有灯。
　　他会缠着师兄师长与他同行，等他们等到深夜。有一次，他的师兄忘记了他，独自回了宿舍区。清明等啊等，最后在修炼室屋檐下一盏光线微弱的灯笼下入了眠。后来那个师兄同他道了歉，个子矮矮的瘦瘦小小的年仅五岁的清明只是苦笑着说着没事。
　　从那之后，清明开始一个人走。在黑夜里一步步向前，他闭着眼，尽力不去在意自己的感受，艰难地挪回自己的茅屋。
　　好像有个人……他曾在一片黑暗里抱着他，哭号着卑微地哀求着让他醒过来……他的手上身上全是湿漉漉的血液，好像都是来自怀里那个人……那个人不理他，清明从梦里惊醒后依稀记着那个人身体冷得惊人……
　　那段时间，清明偶尔会做这个同样的梦。
　　清明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每次他都心痛得死去活来，几近窒息。
　　后来，清明越长越大，他逐渐对黑夜的恐惧麻木。
　　他甚至，可以一直笑着，若无其事地哼着歌走最黑最长的路回到茅屋。
　　他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笑着，笑容逐渐缺失了温度，更像是一个戴上了之后再也摘不下来的面具。
　　清明知道狐冥喜欢看自己的笑容，他只能说狐冥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单纯，单纯得接近痴傻。他看见狐冥，是真心高兴的，无关狐冥是人是妖，无关他癖好性格。清明觉得自己的笑容越来越真——不过这仅限于面对狐冥的时候。他愿意一直冲他笑。
　　狐冥是与众不同的，无论哪一个细节都在彰显这个事实。清明喜欢他的不同，这使他鲜活而富有生机。
　　清明原本的生活只是一团蒙蒙的灰，灰里闯入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清明感慨着看向了身边的狐冥。
　　狐冥笑着扯着他的袖子，黏在他身边，甜甜开嗓叫他：“清明哥哥。”
　　真好，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清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