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观爱意》白鸦昼鸣

1、第 1 章

　　雨天。
　　雨水不断从黑色伞面顺着伞骨滚落在水泥地面上，溅起一串水珠，一双黑色女士皮鞋停在了写着‘家父林又成之墓’的墓碑面前。
　　林茹将手中的菊花和一旁的白色玫瑰放在了一起，她表情没有大多数人祭拜父母时会露出的哀伤和悲切，丰润的微笑唇微微弯起，朝旁边穿着正式的男人问道。
　　“你今天不忙吗？”
　　男人长着一张英俊的脸，眼窝深邃，带有弧度的鼻梁又高又挺，明明是很锋利硬朗的长相，却因为一双眼尾略微下拉的眼睛显得整个人都温和起来，他点了点头。
　　“好久没来看爸爸了。”
　　他说话时看见雨水积成的水洼里跳过一只癞蛤蟆，伸手把林茹往自己的身边带了带，语气里是熟稔的照顾和亲昵。
　　“别踩到。”
　　动作间男人身上的淡淡药味和凌清如早上出门喷的柑橘调香水短暂融在一起，又很快被风吹散开。
　　林茹愣了愣，然后笑了一下，目光越过男人的沾了雨水的肩，看着老旧墓园外的轿车里模糊的身影。
　　“谢谢。”
　　她的脸很精致漂亮，和男人完全是两种风格，因为身高差，说话时会抬头望着人，配着浅栗色的澄净眼眸和酒窝，说不出的甜密。
　　两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那辆轿车里的人突兀地按了声喇叭，刺耳的响声打破了他们之间叙旧的氛围。
　　“抱歉，我老公在等我呢。”
　　林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和男人拉开距离。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也没多解释什么，直接点开了通讯录，对男人说。
　　“我换新号码了，你重新加一下我吧。”
　　男人嗯了一声，拿出手机添加了林茹的号码。
　　交换完联系方式后要离开时，林茹弯着眼睛，像只撒娇的猫咪，突然抬手搭在男人撑伞的那只手臂上，声音轻轻柔柔，如同唠家常似地问。
　　“哥……下周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有的。”也是三年没见，听到熟悉的称呼，季常昀眼神里有些怀念和温情。
　　“那好，下周见。”
　　林茹眯着眼睛对他挥了挥手，转身像一只优雅的宠物猫一样走向远处的又发出催促的声响的轿车。
　　季复望着凌清如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点感慨，在他心里还很小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和别人结婚呢？
　　季复摇了摇头，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回来的。
　　不过现在这些都只是在脑海里想想，季复明白，未来比过去更重要。
　　林茹扣了扣车窗，车门打开，她坐了进去，闻到车内的烟味，颦了颦眉，轻声说。
　　“老公，你开下空调吧。”
　　被她亲密地唤作老公的人把烟按灭，扔出了车外，打开了空调，用食指敲了敲方向盘，然后才慢悠悠地转过脸来问他。
　　“刚才那个人是谁？”
　　男人长的很儒雅，五官端正，只是瞳色偏淡，看人时冷漠又淡然。
　　林茹回答：“谢复，你知道的。”
　　“嗯。”顾倬点点头，“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
　　“嗯。”
　　顾倬也只是随便问问，他不怎么关心凌清如的这个因病消失几年的哥哥，他目前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下个星期要出差。”
　　“老公……”林茹眼眶顿时红了，“你和谁一起？”
　　顾倬很平静地说：“和助理。”
　　“张静？刘义杰？还是陈明茵？”
　　林茹很在意这个，她前几次和顾倬吵架就是因为在某晚宴上发现顾倬和他的女助理抱在了一起，尽管顾倬再三解释说只是因为那女人摔倒他才扶一下的，可林茹分明地从两人眼里看到了胶着的暧昧。
　　那个女助理就叫陈明茵。
　　顾倬不是很明显地皱了皱眉，“刘义杰。”
　　“哦。”
　　林茹松了口气，莫名又觉得有一丝难过，她看向车窗外移动模糊的街景，从肺里呼出的热气将面前的车窗打湿了，水渍滴溜溜地滑进车窗下面的缝隙里。
　　“那我会想你的，老公。”
　　林茹吸了吸鼻子，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胆战心惊地对丈夫身边所有的异性都抱有一种敌视。
　　大概是因为那过高的基因匹配率吧，林茹心想，所有她才会对与她天造地设的顾倬产生那么强烈的占有欲。
　　这么思索着，林茹竟嘿嘿笑了一声。
　　顾倬瞥了她一眼，他已经习惯自己的妻子情绪变换的很快，不像其他朋友的伴侣一样过于矫情。
　　大多时候他们吵了架，林茹会哭一会，他站在旁边看几分钟，然后去工作，等到几个小时后，林茹就会一如往常地端着他不爱吃的小点心笑着问他要不要吃。
　　顾倬拒绝，林茹就会自己把点心吃掉，好似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不愉快。
　　顾倬觉得这算林茹满身缺点中一个难得的优点。
　　他和林茹的婚姻的基础是利益交换，尽管少年时期曾是邻居，但以前的林茹其实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印象，只依稀记得那是个很瘦弱寡言的女孩，因为回家的路相同，常常背着书包走在他的后面，所以当顾倬在相亲的餐厅见到一个精致漂亮的女人时，他内心其实稍稍吃了一惊。
　　不过顾倬并不是很在意联姻对象的外貌，只要不是丑得惊天动地就行，在几接触之后，他和林茹按他的计划结婚了。
　　鲜花、神父、父母、亲朋好友的祝贺，顾倬和林茹在这之中为对方戴上了璀璨冰凉的钻戒。
　　一个轻浅的吻之后，林茹高兴到哭泣，扑进顾倬的怀里，说，我们在一起了。
　　顾倬回拥住林茹，漫不经心地想，他比预料中的要开心。
　　可婚后顾倬才发现，林茹似乎并不像她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热情开朗，易喜也易悲，一言不合就开始捂着脸问他爱不爱她，一两次可以理解，顾倬都会肯定地回答。
　　次数一多，顾倬就有些不耐烦，他并不是什么七情六欲全没有的石头，于是在林茹崩溃的时候他渐渐地开始保持沉默。
　　这种沉默被敏感的林茹理解为忽视，有一段时间林茹甚至跑到顾倬的公司，大张旗鼓地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盯着进来的每一个人询问姓名和职务。
　　顾倬被监视得压力倍增，他打电话给林父，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劝说下，才把林茹给叫回家。
　　但林茹的疑心病没有因此消失，因为那次搀扶，顾倬新招的女助理陈明茵成为了她的猜疑对象。
　　陈明茵今年刚大学毕业，二十二岁，年龄比林茹小一岁，她的简历和实习期间优秀的工作能力在众多员工中脱颖而出，顾倬是个爱才之人，于是招了她做助理。
　　两人的交集原本工作上居多，只是有一次顾倬和林茹再次吵架，下班后顾倬并不是很想回家，在办公室多留了一会儿，遇见了因为腹痛而脸色惨白地坐在工位上的陈明茵。
　　顾倬把陈明茵送去了医院，在医生检查后发现是急性阑尾炎，于是做了手术。
　　术后，为了缓解气氛，陈明茵问起顾倬为什么不早点下班，顾倬犹豫了一下，和她说起了林茹的事。
　　陈明茵尽管脸色还是很苍白，听了顾倬的烦恼后，善解人意地说。
　　“林小姐只是太在意您了。”
　　在顾倬看来，陈明茵的性格以及能力比林茹好得多，他叹了一口气。
　　“她和你不一样。”
　　陈明茵愣了愣，看着天花板隐约露出一个笑容，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顾先生是个好上司……您以前在阳光中学读过书吗？”
　　原来他和陈明茵曾是高中同学，难怪顾倬觉得陈明茵有些眼熟。
　　“高二之前在那里，后来就转学了。”
　　两人说起过往的事情，一时间因相谈甚欢而忘却了时间，等顾倬反应过来，已经是深夜，他心道不好，起身对着陈明茵说了再见，打开手机果然发现林茹打了三十多通电话给他。
　　不知怎么，顾倬回头看了眼疲倦但仍强撑着对他报以微笑的陈明茵，悬在回拨按钮的拇指顿住，转而发了条信息回复林茹。
　　「今天加班，没看到你的电话，明早再回家」
　　顾倬明白如果他送陈明茵来医院的事情被林茹知道的话，那他俩都逃脱不了被林茹盘问的命运。
　　所以，此时撒个无伤大雅的谎话对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