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名为“父亲”的人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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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父亲变得忙碌，身影也渐渐淡出这个家。
“扔洗衣机里呗，手搓不累啊。”许昌平看着洗手间里坐小板凳上手搓着衣服的母亲，开了另外一盏母亲向来不乐意开的灯。事实上，这个时间点，母亲因为用眼过度，已经有老花眼的趋势了。许昌平记得清楚。
母亲先是抬头看一眼他，有些不满意他多开一盏灯的动作，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搓洗着他们母子的衣物，先是嘱咐了他赶紧回屋学习去，再开口道，“这衣服机洗容易坏，还是得手洗。”
许昌平于是先把书包放下在自己卧室，然后回到洗手间，蹲下身去抢母亲的活儿干，“我来吧，妈。”
母亲不让，“你来什么来，学你的去。”
许昌平不依，直接用蛮力把洗衣盆抢夺过，然后像恶犬护食似的把洗衣盆护着，开始搓洗衣服，以后背防御母亲，“有什么好学的，这才刚开学不久。”
“你这不得预习…”
“哎哟，妈你也知道，我从小到大就没有预习的习惯，现在让我回卧室我也就是看小说了。”
洗手间内，儿子哗啦啦一通手洗，母亲注视了儿子的背影好会儿，便只能应允，起身离开洗手间，“妈买了点儿葡萄，一会儿洗出来给你吃。”
“好嘞，妈。”许昌平看着手里的衣服，机械地重复着搓洗的动作，谁知道这机械的过程是母亲重复了多少年的。
盆里的衣服不多，就他们母子俩的。
父亲呢？一个在本地大学授课的正职教授，到底是出于什么这么不着家？过去，许昌平有时候会问。而母亲给出的回答经常是“你爸在参加学术会议呢”。可现在难得法定假日吗？法定假日也不能回家？对，不能回家。
此刻的许昌平是心知肚明的，因为父亲许靖宇现在正与一名名为张媛的年轻助手在并不遥远的公寓里偷情。知道这事儿是在大学的时候，那会儿和父亲商量了挑个日子前往父亲任教的大学拜访的事宜，因为提前到地方，撞见了父亲与张媛亲密的画面。
真要算一算，许昌平在沉默中仇恨自己的父亲，一直到了30岁，据说这也是父亲当年开始见异思迁的年纪。30岁的时候，和父亲进行过一番掏心窝子的谈话，并不能说淡化了仇恨，倒不如说没那功夫在乎了。
同样见识过婚姻的暗面，许昌平理解父亲的动机缘何而起，却始终不愿意接受：世上抛妻弃子之士寥寥，我这文化人的爹竟然是其中一个。
衣服搓洗完毕，拧干了水，挂上晾衣架，回头看见母亲端着洗好的葡萄从厨房里出来，还有一小盘苹果切块。许昌平甩干手，走过去与母亲坐一块，剥了葡萄往嘴里扔，咀嚼着多汁的果肉，食之无味。
“还行吧？甜吧？”母亲笑着也开始吃起葡萄来，“楼下新开的水果店那大姐最推荐的就是这一款，我说买给我家儿子吃，知道你是高中生后，人家还给打了折，说高中生就得多补充营养…”
“妈…”
“人大姐自己的女儿正在上初中，说是偏科特别严重，现在也挺难办…”
“妈。”
“我说我就是教语文的，如果…啊？怎么了？”
“我爸他可能外边有人了。”
这话说出口后，是沉默。
怎么能是沉默呢？许昌平心头一颤，扭头去看向母亲。他看见身边的母亲垂着脑袋，一颗颗吃着葡萄，就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许昌平在冗长的沉默中望着母亲，再开口重复时声音已平静不少，“我爸，外边有人了。”
“嗯。妈知道。”
“妈你知道多久了？”
“也没多久，去年知道的。”
许昌平往后靠进沙发里，如鲠在喉，抬眼望着天花板的漠然，心里不住地回想母亲六十来岁和父亲相伴时的模样。他不算探望父母探望得勤的，只知道六十来岁的时候，父母之间是和谐的。只不过，他以为母亲一直是蒙在鼓里的。
“为什么不和我爸离婚？”许昌平盯着天花板问。
“离婚挺麻烦的，你又在关键时期。”母亲继续吃着葡萄，回答。
“我没事儿，你们该离离，影响不到我。”
“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啊？”
“我没事儿。”
母亲安静片刻，拿卫生纸擦手，“行了，等你高中毕业。你也别担心妈，妈现在不是急着需要人陪的时候。”
许昌平看着母亲前去了厨房，那背影消失进厨房门后，就好像过去许多次那样。他知道，母亲还是爱着父亲。
为什么？母亲这样一位女性，会包容下父亲不忠的品质，仍旧不舍爱恋。是因为预见了十年二十年后父亲回心转意回归家庭吗？那么现在呢？父亲回心转意前的这段时间呢？就受着吗？
更要命的是，许昌平想起来那会儿知道了父亲出轨的事，因为担心母亲而与父亲达成了沉默的共识。然而他的每一次欺瞒，他的每一句“爸他最近确实挺忙，但挂念妈你”，掷向的母亲已经心如明镜。
许昌平回想着母亲一直点头，一直应和，直到白发苍苍、父亲回归家庭…
许昌平鼻子一酸，用手蒙上双眼。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名为“父亲”的人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