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菊》嘉羽

1、第 1 章

　　“吱呀”——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紧闭了一宿的大门推了开来。
　　昨夜下了一场的大雨，街上尽是水与被雨水打落的叶子。
　　从门中走出的是一个绑着两个辫子的少女，上身穿着水蓝色的学生小褂，下身湛蓝色的及踝长裙随着她的走动随意舒展开合，十分动人。
　　“香菱，你怎么这么迟才出来呀。”说话的是另外一位同样穿着打扮的少女，她撑着伞在门口已等候多时，灵动的眼睛在看到香菱身后的人时，稍稍一顿，急忙深深一鞠，道：“狄先生早！”
　　香菱被她这个模样逗乐了，回头将手中的伞还给了身后的狄先生：“先生，我与晨曦一起去学堂了，您可别只顾着作画忘了吃午饭。”
　　狄先生点了点头，微笑看向了晨曦：“傍晚的时候晨曦一起来吃个饭吧。”
　　“吃饭？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晨曦不明的问道，她说话的时候带着笑，眼睛格外的明亮。
　　“今天是我的生日。”香菱说着，上前挽住了晨曦的手就往学堂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晨曦有问题想问，却又不敢问。据她所知，香菱的父母是在战争中过世的，当时的香菱不过才六岁，所幸得到父亲的好友狄先生的收养才活了下来，出落成了如今这般可人的模样。
　　其实晨曦想问的是——香菱生日，为何一早没有告诉她？
　　还有——这晚上去狄先生的家里，她要不要回家先换一身衣服？或者换上别色的发带？
　　一想到狄先生，她的脸便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然而，与她同行的香菱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这回去时要不要带些菊花回去，家中的菊花茶都快喝完了，是该备着些了。
　　补天巷里的人都知道，知名的画家狄先生最爱喝的就是菊花茶。
　　这菊花也许清心明目，但终究比不过碧螺春等名茶，登不了大雅之堂。
　　开始众人都不解，后来也释然了，文雅人有文雅人的脾性，要的，估计也就是那个味儿了。
　　只有香菱知道，其实，先生只是爱菊罢了。
　　在先生的画室里，层层叠叠的贴在墙上的，铺在地上的，都是菊花。只是他从未给人看过他画的菊，所以大家也不知他会画菊，并执迷于此。
　　下课从学堂回来的时候，晨曦说要回家换衣服，香菱与她分开后特地绕去干货店买了些菊花。
　　待走到巷子口，已经是傍晚了，路上没有灯，光明仿佛都被那幽深的巷子所吞噬。香菱一个人却不怕，她含笑走着，果不其然，巷子里，狄先生穿着灰色的长衫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到她，脸上才有了笑意：“怎么今天反倒这么迟才回来？”
　　香菱不说话，只是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
　　这时，晨曦也从门口探了个头出来，做了个怪脸：“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寿星开席了。”
　　于是进了门，狄先生的屋子是座老型的四合院，在院子中央放置了一口大缸，缸中养了鱼，放了些水草。是香菱最喜欢的。
　　晨曦绕过缸子，拉着香菱欢快的跑进了屋里。
　　狄先生一直含笑跟随其后，温雅依旧，香菱却依稀的觉得先生今天不大一样了，至于哪些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当晚，难得的香菱吃了些酒，不论是先生还是晨曦，看在她的眼里，都添上了一些朦胧。其间，先生送了一轴画与香菱。
　　不知不觉，夜也深了。
　　晨曦说要回去了，狄先生思到女孩儿晚上不安全，便要送她回去。
　　香菱便在家中等着他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先生回来时，脸上多了些不自然的神情，眼神却比以往都亮了许多。
　　瞬间，香菱突然有些难过，也许是醉了吧。
　　后来，渐渐的，晨曦便经常到院子里来玩耍了，有时香菱早上起的迟了，来到大厅还会见到晨曦拖着腮帮子看狄先生作画的背影。
　　再后来，有一天，香菱在狄先生的画室里发现了第一张人物的绘稿，那便是晨曦。

　　“先生。”香菱泡好了茶端进了院子，此时狄先生正背对着她站着，仰头正看着什么东西，听见她的声音便回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香菱走近，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已经有鸟儿在树上筑了个鸟巢。
　　狄先生方才开始便一直静静的站在这，时间久了，院子里都落下了他的味道。
　　香菱想着，突然间很想问问他关于那副人物绘稿的事情。
　　这时，晨曦欢快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你还真会挑时候。”狄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还不是被香菱做的饭菜香给引来的。”晨曦理所当然的说道，一边又挽起了香菱的胳膊。
　　当晚晚饭过后，狄先生又要送晨曦回去了。
　　香菱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之后。
　　漆黑的巷子里，朦胧的月光下，香菱看见晨曦踮起了脚尖吻上了狄先生的唇。

　　转眼，一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当秋日的第一个清晨来临时，人们在狄先生家院子里的水缸中发现了晨曦的尸体，她苍白的脸颊浮在水面上，像极了在茶盏中的杭白菊。
　　事后，狄先生被人给抓了，街坊们都不明白温文尔雅如他，如何会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而自那件事情发生之后，香菱也疯了。
　　因为就在那一日，她才打开了生日时狄先生送给她的画。
　　那张画中的菊花，鲜艳夺目，然而在叶子的边缘却长着锋利的尖刺。
　　她突然想起他离开前说的话。
　　他说，他画了一世的菊，唯有在那一刻——才画出了他心中的菊，最美的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