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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别出生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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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定好了方案,那现在就该想想该如何铺垫,如何实行了。
一番头脑风暴,林亭玉脑子生疼,想着大约有六个月的时间给她细化方案,一时也急不来,决定休息一会,去透口气,这满屋子里的药味实在难闻。
林亭玉拿起床边一件衣服观察了片刻,是女官官服,但官服上并无纹样,估计是女史这类无品级的女官。
将衣服穿戴整齐后,林亭玉就往外头去了。
深深吸了口气,肺里装了冰块,但不得不说,这空气比六百年后要好得多。
雪仍在落着,咸宁十四年的雪不要钱似的,雪覆盖宫城的每一处颜色,苍茫得只剩下白色,那是一种灰蒙蒙的白,许是因天是灰蒙蒙的。
雪往檐下飘,落在她的肩头,风夹了些软冰刀子迷住她的眼,湿气混着冷气钻进她的四肢,像银针扎入皮肤,细细密密的痛。
正当林亭玉扭头推开门要回屋暖和暖和时,有人叫住了她。
“林女史。”
林亭玉那间屋并不对着正门,以至于萃华远远就瞧见林亭玉立在檐下观雪,而她却没发现萃华。
十七八岁的少女眉目清淡,就清清冷冷立在那,都快同雪景融成一道去了,偏眼尾缀了颗红痣,好不打眼,清冷里平添了几分妩媚,倒是像一束覆雪红梅,不肯平庸地被雪遮了光彩。
堪堪等林亭玉要进屋时,萃华才叫住她。
“林女史。”
林亭玉回头看过去,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宫女,看穿戴与气度,是个高等侍女。
萃华点头示意,“娘娘唤你到坤宁宫去。”
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皇后为什么要把她叫到坤宁宫去,不会是原身惹了什么事吧。
“不知娘娘唤奴婢为为何事?”林亭玉压下内心的忐忑不安,佯装平静地问道。
“大约只是娘娘想同你说说话罢了。”
大概率是没有危险的,林亭玉暗暗合计。
“那劳烦您让我先梳洗一番,”见萃华未露出不悦,林亭玉又道,“进屋子里头来吧,外头冷,可不好冻着了。”
林亭玉斟酌着说话,自己在这可不认识什么人,需得对每个人都友善些,免得遭人记恨报复,不知道在哪个阴沟里翻了船。
很快,林亭玉梳洗完了,照了眼镜子,她心中一惊。
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尾多了颗红痣,也比她年轻七八岁。
去往坤宁宫的路不算长,很快便到了。
林亭玉只管跟在萃华后头走,一直到进了正殿。
宫殿里焚着檀香,还混着丝丝缕缕的佛香。
大约是香的缘故,林亭玉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那是自海难后未曾有过的宁静。
“娘娘,林女史来了。”萃华俯身请安。
主位上的皇后娘娘抬眼看林亭玉,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喜。
面前是皇后,林亭玉觉得自己应该行个大礼,于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道,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愣怔了几秒,随即掩面笑到道,“今日将礼数端得这般全,可是做亏心事了?”
林亭玉有些不知所措。
“是你母亲有嘱咐你了吧,”皇后无可奈何地叹气,“好了,在姨母面前还拘谨做甚,快坐到姨母边上来。”
我的姨妈是皇后!
宫里有人给她撑腰啊,那她之后几个月也不用那么谨小慎微了,这感觉真不错。
于是林亭玉开开心心地坐到皇后边上陪她闲话了几句家常。
问几句身体恢复的怎样,道两声天寒保重身体也就是了。
闲话家常后估计是聊正事了。
果不其然。
“你母亲昨日进宫了,不方便去看你,但是求姨母寻个机会把你放出宫去。”皇后轻抿了口茶,“但姨母想问问你怎么看,你愿意出宫吗?”
听到这,林亭玉的眼睛都亮了。
可以出宫!
那就意味着她不用走那条惊险的大义灭亲之路,可以采用嫁人的平稳之策。
大不了事后再和离,独立女性自己在明代干出一番大事业。
林亭玉强压面上的喜悦,委婉道,“亭玉离家许久,有些思家的,定然是愿意的。”
“难为亭玉的思家之情了,”皇后依旧是笑着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明年就四月有一批放出宫的女眷,姨母把你安排在里头如何?”
四月,案发是六月,要在两个月之内嫁人的话,按古代三书六礼的,时间恐怕有些紧张,但还是有些把握的。
“好,全凭姨母安排。”
“那就明年四月了,亭玉还能再陪姨母些日子。”
这位皇后娘娘当真是很喜爱她的外甥女,只是当她知道面前这个是假货时,会做何反应。
林亭玉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杀她泄愤,而是悲痛欲绝。
或许是因为她太过慈爱了,林亭玉从未遇到过这般慈爱的人。
“临近年关,你也该回家过年,姨母准许你出宫探视,”又特意强调,“但年初三前要回来给姨母拜年。”
“好,谨遵皇后娘娘旨意。”
皇后给她解决了最大的难题,林亭玉一下子就神清气爽了,还有心思同她打趣。
“真是,”皇后无奈笑着轻敲她的头,“快些去吧,你兄长大约已在宫门外候着了。”
萃华送林亭玉出坤宁宫门,看着她走远了。
林亭玉拿了皇后给的出宫令牌便兴冲冲往宫门去了。
雪小了许多,落在脸上顷刻便化做水,安抚她干枯苍白的肌理。
天也不似之前那般灰蒙蒙,宫城的上空有飞鸟掠过。
林亭玉想着,我定不会让皇后娘娘发现的,她千万不能伤心难过。
又或许林亭玉也只不过是贪恋美好罢了。
萃华回殿里时,皇后依旧坐在那里喝茶,神色并无异常,可萃华感觉得到,她不开心,甚至有些难过。
“娘娘。”萃华轻声唤皇后。
“萃华,我同你说过,若只你我二人,你便唤我舒月,”李舒月叹声气道,“我都快要忘记这名字了。”
李舒月的叹息轻轻的,像一弯萧条的月亮。
萃华没有应,纵她伴李舒月二十余年,从幼女至成人,她也不敢逾矩半分。
这里是皇宫,任何不妥的地方都能变做刺向李舒月的利剑。
李舒月明白她的意思,低叹,“罢了。”
李舒月要做回皇后了,李舒月只能做回皇后。
“娘娘既然不愿,为何不将林女史直接留在宫中,常伴娘娘左右。”萃华猜测皇后今日不悦的源头在此。
“萃华,本宫是她的姨母,得为她的将来考虑,”皇后的眼中早已没有见林亭玉时的光亮,“她留在宫中除了陪着本宫,还能做什么,变得同本宫一样吗?”
皇后将她挂在窗边的鸟儿指给萃华看,“你记得吗?它初来此处时翎羽是光鲜的,现在早就暗淡了,也不大讨人喜欢。”
然后缓缓地走到窗边,拿食棍逗弄那鸟,还将鸟笼打开。
“可萃华,它能走吗?它离了这里便无法存活。”说着皇后瞥了眼那鸟,它没飞走。
“你看,它也知道。”
萃华没有言语,只是在旁静静候着。
皇后望着窗外,那大约是宫门的方向,声音很是淡然,但无人能看见她袖下泛白的指节。
“深宫磋磨人,本宫不愿再磋磨了她。”
……
良久,萃华只立在皇后身侧,垂这眸子,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消一眼,皇后便能看出萃华在思虑什么,苍白的手指轻叩红得近乎黑的案几。
“你是在想,既然执意要将亭玉送出宫,为何本宫当日还要助她进这深宫里来。”
“奴婢愚钝。”萃华忙不迭跪了下来。
“起来吧,又不算什么大事,”皇后虚虚抬手,颇为无奈,“你也没做错什么,是本宫自己要同你攀谈的。”
她一向拿萃华这个冷淡又谨小慎微的性子没办法。
只得自顾自地说起来,本近身伺候的侍女就萃华一人,萃华是个不喜言语的,她自己再不说些话,大抵是得憋闷死去。
“亭玉那日来寻我,便是因这不想与杨家结亲,”皇后顿言,“很巧,我也不想林家同杨家结亲。”
萃华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听着皇后言语,在确定周遭无可疑之人后,只用一双眼盯着她,示意她可以继续讲下去。
“林家同杨家皆是如日中天的家族,两家结亲似是皆大欢喜。”
“可这对皇上不好,皇上不想看到重臣相携的局面。”皇后又兀自补道,“而一旦皇上不悦,那两家必皆不得安宁。”
林平目光短浅她是知道的,所以他做出这样的事,她并不奇怪,可杨晔不像是个蠢笨的,怎会……
“所以,我将亭玉留在了宫中。”
目的是为了破坏两家婚约,结果也如她,如亭玉所愿.
“娘娘当时约莫也是想让林女史伴在左右吧。”萃华冷不丁来了一句。
“这世上还是唯你最懂本宫。”皇后毫不掩饰她的私心。
至于亭玉,这个小丫头是没她这样多的心思的。
杨衍之那样好的儿郎她不喜,偏生要往宫里来,道的是“长伴姨母身侧”。
可她哪能不知她那些弯弯绕绕,却也不点破,叫她自个死心就是了。
但愿这丫头是想明白了。
……
作者有话说:我真的超爱这种自带虐
感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