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扳手》六斐

3、女巫的职业危机03

　　普通工人年薪大约为90费尔，这个钱能让人口较少的家庭过得相对不错，但不能出现意外，比如生病，比像如今天这样的车祸。
　　这年代的人抗风险的能力都很差。
　　出了这样的事故，那个马车夫会失去所有的一切。没了赖以生存的马（如果马和马车是租来的，他还会面临高额赔偿），他会失去工作，接着他会没钱交房租，搬到环境更恶劣的地方（这会给他和家人的健康带来风险），再然后他会为了工作而奔波，运气好可能会找到一个勉强维持生活的工作，顺利度过难关；运气不好，就会越过越差，彻底滑落进深渊，最后露宿街头，成为卡斯塔尼亚城众多尸体中的一员。

　　艾莉西亚经常在城内各个工厂里寻找合适的机械材料，和工人们的接触多了，她时常会听到他们谈论那些失去工作的同事们如何走向末路。
　　艾莉西亚不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没有发生在眼前的事，她都可以当做不知道，但真正见到了，她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帮一把。
　　艾莉西亚在康奈尔教授的实验室工作，每年都有300费尔的薪水，她还有一些外快，这些钱足够支撑起她偶尔发一次的善心。

　　哈罗德皱起眉，“切斯特小姐，容我告知你，教会会有专门的人负责赔偿事宜，并不需要你来承担损失。”
　　艾莉西亚一把将金币拍到他手里，“等你们的赔偿下来，至少得是半年后了。像他这个年纪的车夫，身上承担了家庭的重担，他没有时间等到你们的赔偿，而且，你们的赔偿最后落到他手里，还能剩下多少呢？”

　　艾莉西亚说完，没有给哈罗德争辩的机会，就转身离开。
　　她的身后，哈罗德·阿克莱特目光深邃幽远，似乎藏着浓烈的、隐秘的感情，但随着他眨眼，又是一开始那样漠然的目光。
　　一切都消散在晨光中。
　　哈罗德捏着纸币，转身，朝着与艾莉西亚相反的方向，到马车夫那里去。

　　艾莉西亚要忙的事情还很多，出现了意外，她更要把专利注册的事完成。
　　沃斯被抬上出租马车，立刻要被送去医院，艾莉西亚嘱咐他们不用考虑省钱的问题，把账单寄到康奈尔实验室。

　　送走了沃斯·达林顿，艾莉西亚正打算招一辆新的出租马车，这时候，一辆出租马车行驶过来，在她身边停下，波多尔·达林顿从车厢里探身出来，为她打开车门。
　　“切斯特小姐，我们有麻烦了。”

　　艾莉西亚坐上车，波多尔说，“内燃机损坏严重，我想，负责专利注册的官员不会授予这样的机器专利证书。”
　　“这是我需要操心的事，”艾莉西亚眼里露出笑意，“我以为，波尔多先生您更担心侄子的伤势。”
　　波尔多理所当然地说，“能为沃斯治疗的是医生，而我只是普通的文员。”

　　马车来到市政厅外。
　　市政厅是一栋七层楼的建筑，它是卡斯塔尼亚城最高的建筑，在它旁边，是议会大厦和法院。三座建筑呈现三足鼎立的态势，分布于皇后广场的三个方向，此外还有警察局、军事管理委员会等。

　　艾莉西亚在距离皇后广场还有一段路就下车了，她提着装内燃机的木箱，从一个隐蔽的巷子里找到一辆早就停在那里的马车。
　　马车半新不旧，马车夫穿着体面干净的制服，和街上任何一辆出租马车没什么区别。

　　艾莉西亚拎着箱子上车。
　　上车前，她对波多尔说，“波多尔先生，附近有一家成衣铺，你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过来。我在这里等你。”
　　波多尔照着艾莉西亚指的方向，在50米内找到了那家成衣铺，很快换了衣服回来。
　　坐上马车时，就见艾莉西亚换了一条全新的裙装，放在她脚边的、装着内燃机的箱子也焕然一新。

　　波多尔的目光在箱子上扫了一圈，便收了回来。
　　这位小姐竟然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备份吗？
　　难道她未卜先知，知道路上会发生事故，才有这样的准备吗？

　　波多尔·达林顿意识到，这位看起来一心研发内燃机的女士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想到这里，波多尔忍不住向艾莉西亚投去目光，不期然撞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

　　波多尔心里一凛，表情仍维持着严肃冷淡的样子。
　　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艾莉西亚小姐，需要我再向您讲述一下专利注册的流程吗？”
　　艾莉西亚勾起嘴角，“那就拜托你了，波多尔先生。相信康奈尔教授一定是因为你做事一丝不苟，十分周到，才愿意一直雇佣你为实验室工作。不过，实验室的文员你做了十多年，这十多年来，薪水没有明显的变化，这是因为康奈尔实验室的上限就在这里，然而，这却不是你的上限，或许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更加能发挥你长处的工作。你觉得如何呢？波多尔先生。”

　　艾莉西亚如此说，波多尔心里放心不少。
　　她愿意用金钱来收买自己，这说明艾莉西亚暂时不会对他做什么。
　　“有的人喜欢更有挑战性的工作，有的人喜欢安稳的工作，而我，正好是后者。切斯特小姐，感谢您的慷慨，我的能力有限，能胜任实验室的工作已经十分勉强了。就像您说的，康奈尔教授雇佣我多年，他最满意我的地方，是我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艾莉西亚笑笑，沟通顺利，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毕竟艾莉西亚也不是真的要挖人，不过是为了让波多尔·达林顿闭嘴不要出去乱说。
　　波多尔说自己喜欢安稳的工作，说明他也不希望生活出现波澜，这是在告诉艾莉西亚，他不会把今天看到的是说出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马车在市政厅门口停下，艾莉西亚拎着内燃机下车，门口一个穿着职业女性标志性的裙装的年轻女士看到艾莉西亚，眼睛发亮，快步迎过来。
　　“艾莉，你终于到了。”年轻女士给了艾莉西亚一个拥抱。
　　“索兰，这是波多尔·达林顿先生，康奈尔实验室的主管，负责除研究以外的一切事务。”在艾丽西亚的介绍下，和波多尔相互认识后，索兰·米其儿领着她往注册专利的部门过去。

　　专利注册的过程异常顺利，波多尔甚至都没有怎么费劲，就拿到了审核官员的签名。这个过程，就好像上了润滑油的链条一样运行丝滑。
　　同样地，艾莉西亚很容易就得到了问询官员的认可，他们一致认为，艾莉西亚展现的内燃机效率高、性能强大，有着广阔的运用前景。
　　其中一位官员毫不避讳地表示，他十分欣赏艾莉西亚的发明，尤其艾莉西亚还是一位女士。他认为艾莉西亚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和能力，他希望能看到艾莉西亚在机械研发方面有更出色的表现。

　　波多尔·达林顿全程保持沉默，他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和专利管理部门今天的态度比起来，就算是号称“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世人”的光明神，他们对待女性的态度，也存在歧视和偏见。
　　在艾莉西亚申请注册的过程中，常年需要绅士保护的、弱小的、情绪不稳定的女性，像是突然长出了智商，能承担起新型机械研发这样只有男人才能承担的工作。
　　没有一个人针对艾莉西亚的性别，质疑她的研究成果。

　　波多尔百思不得其解。
　　他确信，康奈尔教授和安托瓦家族并没有花大价钱为艾莉西亚的专利申请开路——他们可巴不得艾莉西亚无法成功呢。

　　“内燃机已经交上去，接下来，只需要通过相关部门的测试，就能拿到专利证书了。”
　　“亲爱的，恭喜你，我为你感到骄傲。”索兰激动地抱住艾莉西亚，看起来比艾莉西亚还要激动。她是真的为艾莉西亚高兴。
　　艾莉西亚抱抱她，两人聊了一会儿，就和她道别离开。

　　艾莉西亚和心不在焉的波多尔从市政厅出来，艾莉西亚招来一辆出租马车，“我们去和康奈尔教授分享这个好消息吧，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波多尔·达林顿点头，正要扶着艾莉西亚上马车，却见艾莉西亚的目光落在皇后广场的对面，那里停着一辆外形华丽、有水晶装饰的马车，车厢上半截是透明的玻璃，透过玻璃，隐约能看到车里坐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