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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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亮，卓东来就来了。
他来得实在是太晚了。
我本来以为他昨晚就会过来，没想到先来的却是卓青。
卓东来微微躬身，低声唤道：「夫人。」
我也欠身回礼，说道：「卓爷。」
「不知总镖头是否已经醒了？」
「卓爷可是来探望超群的？真是不巧…」我轻声叹息，歉然道：「超群昨夜一直不甚安稳，刚刚才睡下……」
「既然如此，请总镖头好好保重。」
「卓爷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我有些惆怅道：「如今超群病了，外头又不大安宁，大镖局的事务繁重，还要麻烦卓爷多加照看。」
「是，也请夫人保重。」卓东来淡淡的说：「就不打扰夫人了。」
「卓爷慢走。」
卓东来走得倒是干脆。
不管怎么说，和一个丈夫在病中的女人牵扯太多总是不好，更何况这个丈夫还是他的兄弟。
为了司马超群的名誉，他绝对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的。
卓东来走后，我就立刻把孩子们叫来。
我可以拦着卓东来，但不能拦着我的孩子。
「娘，爹爹呢？」
两个孩子站在空无一物的床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有回答他们，只是问道：「刚刚卓叔叔有来，你们有看到吗？」
孩子们点了点头。
「卓叔叔来和你们爹爹打赌呢！」我笑了笑，说道：「你们爹爹去藏起来让卓叔叔找，如果卓叔叔找到了，爹爹就输了，如果卓叔叔找不到，爹爹就赢了。」
轩儿此时正是爱玩的年纪，一听到我这么说，马上叫道：「我也要！我也要玩！」
「可以呀！」我告诉他们：「我们要帮爹爹，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爹爹藏起来了。」
亭儿问道：「为什么不让其他人知道？」
「因为其他人会帮卓叔叔找呀！」我轻轻的说：「你们也不希望爹爹输，对不对？」
亭儿有些犹豫的问道：「那…爹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没回答，一旁的轩儿就立刻抢着说道：「笨蛋！等卓叔叔认输了，爹就回来啦！」
「是啊…等到卓叔叔认输了，你们的爹爹就会回来。」我柔声说道：「到时候，娘叫爹买礼物给你们，好不好？」
「好。」
我牵着孩子们走到屋外，把他们交给奶娘。
「崔妈，看好孩子。」我吩咐道：「有外人来的时候，就别让他们乱跑了。」
崔妈是我的奶娘，自然了解我的意思。
我回到屋子里，拿起桌上的药碗，舀起少许药汁后，将药汁洒在屋内的四个角落，床边、门口也都洒了一些。
药送来几次，我就洒几次。
如此反复下来，屋内屋外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每天，我都对着一间空屋子嘘寒问暖。
每天，我都端着两人份的餐点进屋，然后将要换洗的衣物、夜壶之类的东西拿到外头清理。
──彷佛屋子里真得住着一个病人。
我死死的守着这间空屋子，绝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不管是什么事都由我亲自动手，为了不被发现，夜里我甚至不敢熟睡。
卓东来当然不会闯进来，但只要有一点不对，他马上就会察觉。
虽然他不会怀疑司马超群，可是他也不会相信我。
日子彷佛又过了两三日，有一天我端药进屋的时候，偶然瞥见床旁的铜镜。
这几天我一直很忙，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梳妆打扮了。
于是我坐下来，仔细端详着铜镜中的倒影。
然后，我随手拿了一块布盖住镜子。
太好了！
我长吁出一口气。
这副模样，即使是卓东来见了，也只会觉得我是个为了丈夫的病而心力交瘁的可怜女人。
加上现在小楼里到处都是药味，不管是谁都会相信司马超群真得病得很重。
之后卓东来又来了几次，每次都被我挡住，用各种理由打发。
「夫人为何万般阻拦？」
卓东来的声音很平稳，样子也很冷静，但我知道他其实快要急疯了。
否则他也不会这样问我。
「卓爷这是何意？」我提高的音调，大声问道：「难道卓爷认为是我故意不让你去见超群？」
「超群的病确实是需要静养，但他若是想要见卓爷，难道我还能拦着？」我叹了口气：「超群的病究竟从何而起，我以为卓爷明白。」
「你们兄弟间的事我也不好插手。」我稍微退开一些，露出身后的房门：「既然卓爷实在有要事……」
我转身把房门推开，只推开一条缝隙。
「请吧！」
卓东来一直盯着我，盯了很久，然后他忽然开口。
「是我冒犯夫人了。」他一边对我躬身行礼，一边说道：「请总镖头静心养病，告辞。」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知道卓东来一定会思考、会猜测、会怀疑。
但我也知道他暂时是不敢有什么动作的。
毕竟……和司马超群吵架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我甚至听到他对别人说“一个女人为自己丈夫的安危，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都值得原谅。”
他总是爱惜着司马超群的一切，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和司马超群沾上关系，他都可以容忍。
──哪怕是我。
可惜…这局就要破了。
当我知道卓东来派人去请为司马超群看病的那两位大夫时，我就知道已经撑不下去了。
据说卓东来把他们请到大镖局的花园里。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开始慢慢的往花园走去。
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这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等我走到花园里的时候，两位大夫也刚好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于是我故意扬声说道：「如果有人肯出五百两黄金，有很多大夫都肯替空屋子看病的。」
「下次我如果还要去找，一定会去找比较不怕冷的。」
这句话说完，我也走到了卓东来的面前。
「我只不过是个女人，当然没有卓爷这么大的本事，我也不会要两位脱衣服。」我冷冷的说：「可是我劝两位以后睡觉前要多小心门户，莫要等到半夜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睡在雪地上。」
两位大夫的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
我问他们：「现在两位是不是已经可以请滚了？」
「请、滚。」
两位大夫走了后，我转身面对卓东来，柔声说道：「卓爷，我实在很想请你做一件事。」
卓东来居然没有发怒，居然还问道：「什么事？」
「请你也跟他们一起滚。」
卓东来没有反应，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变。
「可惜我也知道你是一定不会滚的。」我轻叹一声：「你是司马超群的好朋友、好兄弟，找遍天下都再也找不到你们这么好的兄弟朋友了！」
「而且司马超群全都是靠你起家的，他只不过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傀儡而已，没有你，他怎么会有今天。」我笑着问他：「最少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你一定很得意、很开心吧？因为司马超群根本就不能没有你，不是吗？每次看见我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在心里嘲笑我，认为我完全比不上你？
──你觉得自己很重要，是不是？
卓东来还是毫无反应，就好像完全没听到我说得话。
「你当然是个了不起的人，了不起的好朋友，因为你替他牺牲了一切，你这一辈子活着也都是为了他，让他成名露脸，让他做大镖局的总镖头，让他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我简直控制不住这种由心底上涌的笑意，笑得愈来愈大声、愈来愈疯狂。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这位大英雄的日子怎么过的？」我笑着、尖叫着，大声吼道：「他有妻子儿女，有自己的家，可是他根本就好像不是这个家里的人，根本没有过一天他自己愿意过的日子，因为每件事你都替他安排好了，你要他怎么做，他就得怎么做，甚至连喝点酒都要偷偷的喝。」
「够了。」
卓东来突然开口打断我。
「你已经说够了。」
「对，我已经说够了。」我一停止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话要说？」
「我只有几句话问你。」
「我会说的，」我垂下头，低声说道：「我绝不让你有机会像对别人那么样对我。」
「江猢中谁不知道『紫气东来』卓东来最少有一百种法子能够逼人说实话？」
「你能够了解这一点那就再好也没有了。」卓东来冷冷的问我：「司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长安？」
「是。」
「你为什么要替他瞒住我？」
「因为我要他去做一些他自己想做的事。」我抬起头，直视卓东来的双眼：「我是他的妻子，我相信每个做妻子的人都希望她的丈夫是条独立自主的男子汉。」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十七的晚上。」我慢慢地、慢慢地扯出一个微笑：「算起来现在他已经应该到了洛阳。」
「洛阳？」
卓东来的表情终于变了，不再是那种高高在上、镇定从容的模样。
「你让他一个人到洛阳去？你是不是想要他去送死？」
「我们是夫妻，」我故意拖长尾音，问道：「我为什么要让他去送死？」
我看见卓东来的瞳孔忽然收缩，变得就和蜂尾的毒刺一样，又尖又利，眼中似有寒芒暴射而出。
过了很久以后，卓东来才开口吐出四个字。
「因为郭庄。」
他轻声说着，嘴里彷佛咀嚼着深蓝色的火焰。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