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布袋戏]一剑霜寒》骨中香彻

55、第 55 章

　　“好了，雪夜。没关系的。你还是你，你还是万雪夜啊——”

　　“没关系的，雪夜。你没有弄丢你自己。”

　　就在闻樱抱着聆秋露温声安慰的时候，冥医和独眼龙匆匆而来，一见满地尸骸，冥医忍不住惊呼出声：“啊，这是！”

　　独眼龙看到昏迷的聆秋露，更是惊讶：“秋露姑娘！”

　　冥医迎上前来，去为聆秋露把脉：“让我看看。她只是昏迷，伤势不严重。”

　　“看尸体上的伤痕，是万朔夜的刀法，他的刀也遗落在这里。但是他去了哪里了？”

　　听到独眼龙这样问，恋红梅正想开口，却听见一旁的闻樱已经先一步淡然开口：“万朔夜就在你的眼前。聆秋露就是万朔夜，万朔夜就是聆秋露。只不过，万朔夜是男人，而聆秋露，却是女人。”

　　冥医听了这话，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同一个人，两种身份？”

　　一旁的恋红梅总算是叹息一声，开口恳求道：“冥医，独眼龙，我有一事想拜托你们。请你们解救她，解救……我的女儿。”

　　“不必了，她已经想起了一切。从今以后，她只会是万雪夜。”

　　听到闻樱这样说，恋红梅神魂一震，愣了一下，还是追问道：“此话当真？”

　　闻樱仍是搂着昏迷不醒的万雪夜，低声将这件事情详细道来，这才听得恋红梅微微一叹：“光儿死后，万曙天自责丧志，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捡到一名孤女，便将她收养。为了纪念那一夜雪地上的相遇，万曙天为她取名雪夜。雪夜本是孤儿，自幼流落乞讨。她原本会冻死在雪地之中，是万曙天给她新的生命。万曙天将她视如己出，教她武功，教她识字，教她人生的道理。倾尽心力去照顾她，对待她。”

　　“如果是别人，我会认为这是失去孩子的移情作用。但我了解万曙天，因为他本来就是这种仁慈的人。”

　　听到冥医这样说，闻樱却冷笑了一声，说道：“仁慈？哈，若万雪夜是个男儿，才可继承他的刀法，可是那万曙天亲口说的。”

　　恋红梅听到闻樱的话，沉默了一瞬，这才又说道：“仁刀终生不杀，之前被他所败的仇人，最后回头来伤害他，欺凌他。而被他所救的人，连一个报恩的也没有。她看着父亲一边受尽欺凌，一边教导她以仁处世的道理，这份看在眼里的反差，更让她愤怒，不甘。但万曙天从来没向她要求回报，而她，也没机会回报。”

　　独眼龙忍不住劝慰道：“万曙天并非为了回报才做这种事情。”

　　“那是因为他觉得万雪夜是女孩。”闻樱又一次接口道，搂着万雪夜的手微微用力，指节已然发白，“就算想要回报，也无从回报。”

　　恋红梅又是默然一瞬，这才接着讲了下去：“但是对雪夜来说，这就是亏欠。如果自己做不了什么，那不是与那群忘恩负义之徒同样。恩仇恩仇，恩重反成仇。雪夜知道父亲一生两个最大的遗憾，一是失去光儿，二是为了武功。他虽然败在你的手中，但他并不恨你，还担忧你走上歧途。为此，他还创造了三式新招，准备等手臂痊愈之后，再与你一战。”

　　冥医叹息一声，说道：“但是光儿死后，他就放弃了医治手臂的机会。”

　　恋红梅点了点头，说道：“于是，万朔夜诞生了，她抛弃了女性的一面，想变成一个理想的儿子。”

　　“这种事情，做得到吗？”

　　闻樱瞥了冥医一眼，冷飕飕地开口：“做不到做不到，当然做不到，毕竟在你们男人眼中，女孩子做不到的事情可太多了。这才逼得万雪夜成了万朔夜。”

　　恋红梅看着像护雏一样的鹰隼般的闻樱，总算是不再想要阻止她，只是再度继续讲下去：“雪夜做不到，但是朔夜可以。她给了自己一个新的名字，完全将自己当成男人。穿男装，模仿男人的语气、动作，她不畏辛苦勤奋练刀，就是要弥补父亲的遗憾。”

　　独眼龙叹息一声，颇有几分感慨的意思：“唉，执着于天下第一刀的名号，也是为了弥补她的父亲。”

　　闻樱扯了扯嘴角，在这时候阴阳怪气地开口：“对呀，如果是我，我也不能忍受任飘渺在某一天洗心革面，为江湖正道擂鼓摇旗，呐喊助威呢，有些人将她父亲害得如此凄惨，却在几年之后，竟然还成了新的仁刀、新的大侠。对她而言，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更没天理的事情吗？你说是不是呢，独眼龙前辈？”

　　眼见着闻樱开始平等地冲每一个人开炮，恋红梅抢先一步继续道：“万曙天发现了她的异状，苦劝她，送她女装，希望她为自己而活。然而万曙天对她越来越好，她就越感觉恩重难还。给自己压力，一日一日，越来越深，越来越重。但是她还来不及偿还，万曙天就死了。而万朔夜，依然用着男人的身分行走江湖。甚至，还与一名女性相恋，却换得一个痛苦的结局。”

　　“原来是这样啊，聆秋露会被村民逼死，还有村民避而不谈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最后发现，万朔夜是女的。这聆秋露……该说是万朔夜，在爱人自杀以后，就开始装扮成她，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吗？”

　　恋红梅摇了摇头，说道：“不只如此。唯有用聆秋露的身分活着，她才能接受自己是女人，而不被疯狂与自我厌憎吞没。秋露的死，令她无法忽略，却也难以接受自己的女性身分。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解决内心的矛盾。这两个身分，个性不同，性别不同，但拥有的记忆却是一样。万朔夜带着万曙天一生遭遇的愤怒，聆秋露带着仁刀教诲的爱与包容，一方经历的事情，另一方也会知晓。但只有一件事情是万朔夜知晓，但聆秋露不知情的，就是聆秋露已死的事实。”

　　冥医叹息一声，颇为感慨：“也许万朔夜想用这种方式，让她的爱人继续活在这个世间。唉，万曙天救起了万雪夜，而万朔夜……是为了拯救万曙天而存在，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只是父女、师徒，也许更像枯岸涸鱼，相濡以沫。在绝境之中，成为彼此最后的依靠。”

　　闻樱几番话，独眼龙早就已经偃旗息鼓哑了火，可一旁的冥医却仍是忍不住感慨道。闻樱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狠狠地啐道：“我呸、依靠，依靠，你们口口声声说依靠，但真正的依靠如何是这样子？”

　　“我也是被刀客收养的姑娘，樱吹雪对我如何？她教过我，也教过我的两个师兄，我当年甚至瞎了双眼睛，她可从未对我说过，我不如我师兄这样的话。难道天生男子当真就强过女子吗？”

　　“你们说女人当不了天下第一，女人不如男人，我偏不信你们这些规训！冥医前辈、独眼龙前辈，你们对俏如来多有帮助，看在俏如来的份上，我敬重你们，愿意喊你们一声前辈，但并不代表你们可以在我面前为素未谋面的万曙天开脱。失败的父亲就是失败的父亲，不必找任何理由开脱。”

　　闻樱还想再说些什么，她怀中的万雪夜突然动了动，悠悠转醒。闻樱顿时松了口气，吵也不吵了，连忙扶着她坐下，问道：“雪夜，你感觉怎么样？”

　　万雪夜摇了摇头，终于应下了雪夜这声称呼，说道：“我没事，谢谢你……”

　　闻樱抬手，替万雪夜拿起了刀，说道：“梅香坞眼下已经安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走？”万雪夜微愣，“去哪里？”

　　“去见我的师尊，她也是刀客。会喜欢你的。更何况，事态发展至此，苗疆不可能善罢甘休。梅香坞不能再待下去了。”

　　听到闻樱这样说，万雪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

　　此时，苗疆王宫大殿之中，赫蒙天野跪在地上，低下头，肃声道：“请苗王责罚！”

　　然而，颢穹孤鸣却摆了摆手，说道：“这一次，失败不怪你们，是孤王战略有误。夺得罗碧手上的半本天书之后，应该集中目标，再夺一本天书。而不该让你们的战力分散。”

　　一旁的姚明月问道：“禀苗王，现在三本天书，应该有一本是温皇所派，苗王何不派人前往询问，也可以减少目标。”

　　然而，颢穹孤鸣仍旧是摇头，说道：“温皇，孤王无法完全信任他。”

　　姚明月点了点头，说道：“嗯，奴家也这样认为。西剑流之乱，他协助俏如来，在灵界之战，他也有救俏如来的企图。当初引动灵界之战的魔司令，就是听取了温皇的建议进行布局，而俏如来鱼目混珠的九龙天书之计，也有可能是温皇暗中指点。”

　　颢穹孤鸣沉吟片刻，说道：“现在重点仍在九龙天书与三王骨，上回与俏如来对谈，他以为苗疆已经掌握三王骨，这一点误判可以利用，但需要好好布局。九龙天书的部分，仍要继续进行。而罗碧……”

　　颢穹孤鸣话未说完，赫蒙少使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嘶声道：“禀苗王，派去的苗兵在梅香坞全数身亡。”

　　一旁的赫蒙天野一见，下意识就要搀扶自己的小弟，却被他闪身躲开，接着，他们两个人就听颢穹孤鸣说道：“好一个万朔夜，众人先退下，孤王要思考之后的计画。”

　　然而，就在这时，赫蒙少使摇了摇头，说道：“杀人者……是……闻、闻……”

　　然而，赫蒙少使还没有把话说完，他喉咙上的伤口就猛地崩裂开来，一时之间，血雾四散，像是一场凋零的樱雨。

　　杀人者是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赫蒙天野带着自己死去的小弟，失魂落魄地走下去后，苍越孤鸣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赫蒙少使是天野将军的小弟，他……”

　　然而，颢穹孤鸣的脸上却是一派冷硬的神色。

　　“入了军营，他们早该有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