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秋水 ...

  •   可是现在,她躺在温暖而又舒适的包厢,远离了仇恨和回忆,被一个自己以为可以终生依靠的男人紧紧的搂在怀里,这个男人说,送给她一块玉,这个男人说,玉的名字叫长天。

      痛的没了知觉、忘记了呼吸,一颗心被一双手死死握着,拧成八瓣,沥干了血、绞成泥。

      静水以仅存的意识撑开陆子漓,坐起来,一件件穿好衣服,把每一个扣绊系得死死的。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在摇晃着她,她怔忡的看过去,可什么都看不见,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别的色彩,除了血红。

      她爬下床榻,踉跄的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没有任何方向像是通往温暖和幸福的,机械的伸出双手在空气中摸索着,要摸什么?看什么?

      所谓所托非人,说的就是她吧,所谓有眼无珠,说的就是她吧?

      那么留着一双眼睛还有什么用!

      她不是魔鬼,魔鬼却一直一直的呼唤她,心头愈发的灼烧,指尖却愈发的冰寒,静水将手掌举到面前,几乎没有迟疑,反手便向自己的眼窝用力的剜了下去。

      “啪”的一声,陆子漓冲上来打落她的手,怒吼着:“静水你疯啦!”

      他没说错,饶自他挡的及时,静水的上眼窝都已在瞬间被她的指甲剜出血印,若他再晚半步,恐怕那一双晶莹的眸子已经永世不见。

      他震惊已极的看着静水,这个在几分钟前还与他温存的姑娘。

      她的头发披散在腰际,周身散发着让他陌生的恨怨之气,即便此刻她与他近在咫尺,可缓慢抬眼间那股血色的专注竟让他这个出身江湖的人都莫名的心慌意乱。

      “你怎么了?你……你受伤了。”陆子漓下意识的想去抚摸她眼窝上的血渍,可这次被打掉手的,却是他自己。

      静水一个字都没有说,喉咙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痛的说不出话。

      陆子漓的脸和身体终于从血色中破雾而出,她逐渐恢复着意识,扶在她手臂上,陆子漓的手指此刻如同毒蛇一样让她想刮骨剥离,而她也那样做了。

      所有的经历翻江倒海破茧而出,所有的温暖、美好、迷惑被仇恨一股脑搅得消失殆尽,唇齿间有血腥之气弥漫而出,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上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支撑着她站下去的,反而是崩溃。

      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陆子漓,静水的视线四下搜寻着,直至固定在床榻上的枕下露了小小一角,是那柄象牙柄手枪安静的躺在那里。

      不再犹豫,直接扑了过去抽出手枪,双手举起它,枪口绝决的对准那个仓促向自己跑过来的高大的身影。

      几乎没有再进行任何思考,食指勾向扳机的同时却意外的疼痛,陆子漓捏住了她的手臂也不知按了她哪个位置让她立刻失了力气,枪从指间滑落,被陆子漓接住,三下五除二便拆了子弹。一字一字的压低声音的质问:“你疯了!”

      “我疯了?”静水怔忡的重复着陆子漓的话,他的脸逐步的清晰。

      仍旧是那样鲜明的轮廓,仍旧是那样深隧的眉眼,仍旧那个泛着微青而坚硬的下巴,仍旧是那个宽宽的肩,温暖的怀抱,他怕了,脸上的表情是从没出现过的担忧和焦虑、不自信。

      “你也会怕……”静水笑了起来,嘴角弯出的孤度斧凿刀刻一样深深的印在陆子漓的脑海里。

      他看着静水,听着她一字一句说出的话,心里的温度一点点的消失、一点点的散去。

      “你也会怕?你方才说什么,玉的来历很复杂是吗?哈,有多复杂,你从没听过吗?陆元胜从没给你讲过吗,还是你听了也根本没当做过一回事?

      陆子漓,还是我来说吧。这块玉的确叫长天,取义秋天共长天一色,除了长天之外,你应该也听说过另一块,秋水。”

      秋水……陆子漓何止是听过,他不敢打断静水,不敢想像发生了什么。

      “秋水,长天,原来都是前天启朝、梁王之物。

      当初,梁王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的参谋军务,纪睿。

      所以将长天玉赐给了纪睿,而秋水玉就给了他的独子贴身带着。

      可惜局势动荡,天启风雨飘摇最终灭于新政府。

      梁王便是天启王朝最后仅存一脉,成了新政各军阀派系的眼中钉、肉中刺,人人得以诛之而后快,只有纪睿仍旧跟在他身边。

      后来城破了,那些所谓的义军把王爷府宅团团围住,除了王爷的独子被纪睿拼死救出之外无一幸免。

      一百一十二个人,王爷全家的一百一十二口被押赴刑场。

      陆子漓,你是江湖中人,你曾经一口气砍死过一百一十二个人吗?

      你听过那种整齐的刀锋劈断头骨的声音吗?

      你见过什么叫血流成河吗?你说你当时还小,自然是没见过。

      没错,我也没见过,可我听过,我在我娘亲的腹中就听到了,你相信吗?

      腹中的胎儿也是会有意识的,也是会被这漫天的怨气所缠裹的。

      我听着这声音长大,我和承箴被纪参军带着远离家乡隐姓埋名。

      纪参军说,这是天命,覆巢之下蔫有完卵,他只希望我和承箴平安就好,无须飞黄腾达、无须报仇雪恨,在一起活着就好。

      之后的事情你该猜得到了,纪参军被继续追杀,很多人想要他的命,他的长天玉也被围剿的人抢了。

      他逃不掉,被腰斩了,血流尽了,疼痛至死。

      你见过腰斩吗?拦腰砍断一个人,你知道那个人会流多少血吗?

      你知道一个人想死而不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我听过,我见过,我在场,虽然眼睛被承箴捂着,可我听得到,我可以想像的啊。”

      “不要再说了!”陆子漓厉声喝止了她,他猜到了,从她讲这个故事的开始便猜到了,从她说出梁王、说出纪家的时候便猜到了。

      这就是她的来历,她和承箴的来历,这两个姓氏和长天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终于知道了静水从小到大是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下,为什么她会对一切事情都存有患得患失、为什么对一点点的温暖都会紧紧的抓在指尖、为什么会亦步亦趋委屈求全、为什么会小小年纪便已思虑难安。

      陆子漓忽然感到了彻骨的悔恨,他不该说出长天,他早该把长天这两个字深埋。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挽回不了的。

      他只能死死的按住像个布偶一样的静水,绞尽脑汁的去解释,去说明:“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恨。

      可是……可是我爹没有参与杀死梁王,梁王是姓苏的不是吗?

      你是王爷的女儿是吗?我们不是仇人,我们只是……玉是纪家的,你不要再背负纪承箴的恨,不要再折磨自己,要恨,要报仇,也要纪承箴自己来好吗?

      我会给他一个交待,我会给纪家的人一个交待!静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够多了!”

      “你要怎么给纪家的人一个交代。”静水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泪水洗过的眸子一直是绝美。

      她的脸颊苍白得像一张素纸,嘴唇也没了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摇摇欲坠一般单薄,她微笑着,轻声问着:“陆子漓,你告诉我,你要怎么给纪家的人一个交待,你还死去的人性命吗?还是你要去杀了你爹?”

      “你方才说了,纪参军的希望是后人好好的活着,而不是报仇!”

      “纪参军他还有个夫人。他的夫人,纪宋倾尘,在荒郊野外被毒蛇咬死的。倾尘……她很美,可以一笑倾城。

      可是她死的时候很丑,全身黑紫肿胀。

      她没有一根钗子,是我和承箴折了树枝挽起她的长发,我们不可能买得起棺木,以手刨出深坑掩埋她。

      你知道我那年几岁吗?你被毒蛇咬过吗?你在冰天雪地里爬行过吗?你要怎么给纪家的人一个交代,给银子吗?给多少?”

      陆子漓死死的抓着静水的手臂,静水脸上的神情让他感到从没有过的绝望,他几乎是找到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哀求着:“可那是纪府的事!静水,那是纪承箴的事。我求你不要再混淆,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他。”

      “对,是纪府的事。”静水仍旧笑着,轻声说着,边说边解开衣襟,在陆子漓不解而恐惧的目光中露出腰肢。

      腰上系着的红绳一端翠玉贴身,泛着如水的光泽,“你那块是长天,看看我这个,我这块就是秋水,梁王的秋水。

      你说我是梁王的女儿是吗?可我要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承箴才是姓苏的,他是梁王存于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是梁王的独子。

      而我却是姓纪。陆子漓,你听好了,我姓纪,是长天的主人,是纪睿的女儿,唯一的。

      秋水,是我娘在临死的时候让承箴帮我系上的,因为这是梁王的信物,谁戴着它,谁就……谁就准备去死。”

      静水手臂上,陆子漓握着她的力度一点点的消失,直颓然放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