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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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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在那晚改变。
比如画声。
画声逃出戏楼那个是非之地,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她必须在最快时间内回到茹苑,即使那里也不是她的家、但起码是她一个安身之地。
金京的深夜是纸醉金迷、也是暗象环生。
此刻还在街上闲晃的,多半是流浪汉或是醉汉,这些人在此时就是最危险的存在,画声深知这点,所以只敢低下头边躲边走。
尤其在路过一间夜总会的时候危险更甚。
如果说金京有几公子名声是“忠”的,那便另有几公子名声是“奸”的。
比如此刻正一身醉意、晃悠步出夜总会的卓家四少、五少。
他俩最近因赌,正被卓老太爷设了禁足令,但所谓禁足令一向禁君子禁不了小人,只要小人想出来胡玩,自有一千种方法。
人虽出来了,家里汽车是万万不敢再用,此刻两兄弟喝多了也只能站在路边四下张望。
其实夜总会门口的黄包车是停了不少,车夫们也眼尖,一有客人立刻会有数辆车涌至。
唯独卓家这两位在欢场上久闻其名、人见人厌的,怎么招手也没用,黄包车夫们竟不约而同的散了……
“活得不耐烦了,见到本少爷跑什么?怕收不到钱?”卓四少朝着黄包车夫跑走的方向破口大骂。
“哥,算了,这些穷鬼不识抬举。”卓五少倒是仍有些许“理智”,眼视四处一寻摸,竟寻到了缩着边儿走路的画声,直接喊:“你,站住!”
画声怔了下,僵住不敢再动。
卓五少继续吼着:“去帮我们叫个车来!”
画声本能想躲,下意识指了指自己喉咙,啊啊啊的示意自己没办法发声。
四少大笑:“哑巴,是个哑巴,哈哈哈!”
画声虽气愤,但也丝毫不敢碰硬,低下头而已。
五少这会儿倒是眼尖,不怀好意的碰了碰四少:“哥,你别说,这小哑巴生得还挺俊。”
四少醉态十足,凑近仔细看画声:“诶?是不错,不错。小哑巴,走,跟我们走,车不用你叫了。”
画声吓了一跳,壮起胆子推开四少,赶紧快步离开。
四少竟没怒,只是跟五少对视一眼,两人倒是心照不宣的笑了……
画声不敢逗留,一路小跑直到外街巷一侧,回头看了眼,已经没有了其他的行人。刚有点放心,却没想到跑到巷子里,迎面被包抄过来的卓五堵住。
画声转身起逃,却没想到身后如鬼魅们出现的人,是卓四。画声曾经是刀马旦,有功夫,但多年不练力气小,没几下就被卓四、五按在地上。
画声绝望地想喊,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没一会儿衣服已被卓四扯烂,可最后关头,卓四、五却被人用棍子击倒。
打他们的人,是承箴。
承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手上的棍子不停的殴打着卓四、五,打得他们胡乱叫着救命。
出手如此之重,是因为恨吗?
不,承箴并不认识卓四、五少,此刻对画声的出手相助也仅仅出于简单的同情。
可此刻倒在棍下的卓家两少,却正是闯进了承箴久久被压抑的、渴望的、血债血偿的想像中。
他高高举起了棍子,要对准卓四的头砸下去。
最后关头,是画声扑了过去,扶住承箴的胳膊,拼命的对着他摇头,泪流满面。
画声的眼神……
承箴看着画声,竟怔住。脑海里突地闪出当日凝香阁内,他与陆元望搏斗,顺手拿起丢在床上的雪香簪刺进了陆元望的咽喉。
那时的静水,跟此时的画声一样,她们的面容仿佛交织在一起,都在告诉承箴说:冷静。
承箴丢掉了手中的棍子,拉着画声快步离开。
他并没有留意,画声正边走边含泪看着他的侧脸,感恩……
承箴带着画声坐着黄包车回到茹苑附近,刚下车,迎面撞见的人竟是肖瑞声。
肖瑞声见到承箴,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迎上来:“少爷,谢天谢地您回来了。”
承箴问着:“肖管家,我刚才在戏楼里听到影帮的人说陆元胜死了,又说是茹苑的人干的。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小姐跟我交待了,让我带少爷先去西郊别院住几天,风声过了再回来。 ”
承箴有些犹豫:“不行,我们都去了别院,秋姨怎么办?”
肖瑞声沉声说着:“少爷放心,在金京,没人敢得真的罪上官先生。小姐不让您回去,是担心陆家人会抓不相干的人顶罪交差了事。况且您还得真得在外边儿,否则没人跟上官先生接应。”
“上官先生在哪儿?”
肖瑞声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说是坐火车离开金京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们得留在外面周旋,少爷,快走吧,再晚点儿恐怕这条路都会被陆家的人封住。”
承箴还在犹豫,肖瑞声已经不想再耽误时间,招手叫来车子,好说歹说劝了承箴和画声一起上车离开。
肖瑞声深知承箴少爷对宣小姐的重要性。
此刻保住承箴,也是保住了宣小姐的精神支柱……
深夜,肖瑞声等人的车子到达一个安静的旧式宅院门前,宅子是老式建筑,古朴、庄严、大气。
肖瑞声没有留意到承箴自下车之后就突发的沉默,只是亲自上前叩响了青铜的门环。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缓缓打开,守宅人稻叔探出头来,先看到了肖瑞声,有些惊讶。
“肖管家,您这么晚来?”
肖瑞声点点头:“今晚有事。”
说完,又回头对承箴:“少爷,我们进去说。”
几人绕过影壁朝院子里走去,肖瑞声一直在问稻叔一些宅院的维护情况。
画声对这话题也不感兴趣,只是下意识跟在承箴身后,总是觉得少爷今晚过于沉默。
直至进了别院正房堂屋,堂屋很大,家具却不多,显得空空荡荡的。
承箴站在中间,怔怔的目视前方的主人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克制不住的轻颤:“肖管家,这里……这里这么好的宅子,秋姨为什么不过来住,要住茹苑?”
肖管家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这里……是纪念故人之用。这里曾经是苏王府。
”
这里曾是苏王府,是家。
承箴当然知道,但此刻的他却只能握紧了拳头,假装对这里毫无感情。
肖瑞声反倒神情悲戚,苦笑一声:“想必少爷早就猜到,小姐为什么千里迢迢救下您和静水。
是,的确是因为您的父亲,纪睿,纪参军是小姐青梅竹马的旧识。
当初在玉远关那个小黑屋,静水说她姓苏,我家小姐就猜到了,她是苏王爷的唯一的后人,这里,就是她曾经的家。”
承箴强行压制着心里的翻涌:“秋姨为什么要买下苏王府。”
“因为纪家被烧成了灰,盖了菜场,救不回来了。而这里……小姐说,这里是您父亲效忠过、且长住过的地方,如果你父亲活着,他一定希望王府恢复当年的样子。”
承箴沉默着、聆听着。
肖瑞声轻声说着,边说边环顾着四周,这宅子的历史他熟悉,因为小姐曾经无数次的带他来重温、来倾诉。
哪怕这里早就没了纪睿的温度。
肖瑞声说着:“苏王爷在金京有三座府邸,这里虽说不是最大的,却是他最喜欢的。所以平日里,王爷接待重要的客人、或是跟你父亲商议军事,都是在这个厅。
那会儿,小姐还是宣府的掌上明珠,又和苏王妃聊得来,时常会得到王妃的邀请,她想来、又怕来。想是因为来了,就兴许能遇到您的父亲。
可她也怕来这儿,怕不知道如何面对您的母亲。
新军和流民攻进金京那天,也是小姐全家被抄的日子。而小姐……直接被绑进了凝香阁。
我跟那些人打斗,但寡不敌众,眼睁睁的看着小姐被拖走。
我实在没办法,想到了向你父亲,纪参军求救,可纪府……却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而纪大人并不在府里。
能让纪大人不顾身家性命去保护的人,只有苏王爷。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整个金京乱成一团,苏王府更成了众矢之的。
我赶来替小姐求救的时候,你父亲正护着苏王爷、王妃,和你的母亲冲杀出府。
我大喊着,但声音被流民们压过,根本传不出去。”
肖瑞声说着,苦笑,擦拭掉眼角的泪。
承箴紧紧的捏着拳头,仍旧怔怔的目视前方的主人椅。
肖瑞声继续说着:“之后的事——”
承箴终于开口,接过:“之后,苏王爷带着快要临盆的苏王妃逃难。起初的时候,身边还有一队士兵守卫,可没几天就死的死、逃的逃,最后,身边只剩下了纪……只剩下了我爹、和娘。”
肖瑞声叹了声:“少爷,您和静水小姐……受苦了。”
“可是我们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