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视者》筱空

3、夢之一

　　夢。
　　我在做夢。
　　我知道我在做夢，卻無法從夢中醒來。
　　夢中，我還是個孩子、一個幼小又無能的孩子。
　　而那就是我最美麗又痛苦的回憶。
　　… …

　　「小靜…你知道八年級的瑪莉在跟阿帆交往嗎?」
　　小夏轉過頭問我，牽著我的手微微冒出了手汗。
　　我瞪大了眼睛。
　　有時候真的覺得小夏很厲害，她總是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
　　「…咦? 什麼? 那個瑪莉和阿帆…呀!!」
　　我一個不留神，滑倒了，摔個四腳朝天。
　　痛倒不很痛，但手心觸踫到寒冷的冰面，害我打了個哆嗦。
　　小夏緊握著我的手，想把我從地上拉起來，一不小心又被我的腳絆倒了，狠狠地摔在地上，壓在我的腿上。

　　於是，兩個小女孩坐在冰上，動彈不得。
　　我望著她，她望著我。

　　突然，我看著她的狼狽相，忍不赘噗」一聲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
　　她皺皺眉，給我拋了個大白眼，怪哀怨的。
　　我吐吐舌頭，笑得變本加厲。
　　她拍拍身上的冰碎，終於站了起來。

　　「嘻嘻…很痛嗎?」
　　「…托你的福…」
　　她似乎想裝出很生氣的樣子來嚇唬我，卻又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又「噗」一聲地笑了出來。
　　我們望著對方，笑成一團。
　　童年就是那樣的快樂。

　　她終於還是伸出手，帶我離開了冰冷的地面。
　　「果然沒跌過，就不能學懂溜冰呢!」
　　「拜託了!別像個抱有感慨的老婆婆一樣，小夏。」
　　「誰是老婆婆!」
　　「哈哈哈…」
　　我們在冰上打打鬧鬧、互相追逐。
　　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不過，快樂是不會停留。

　　右眼眼皮突然劇烈地跳動，接下來眼睛又像被火燒般傳來一陣灼熱感和刺痛。
　　然後，眼前的景象又突然扭曲。
　　一個重心不穩，我再次摔倒在冰上。
　　看到了…
　　又看到那些東西了…

　　「怎麼了? 小靜? 又摔倒了?」
　　小夏走過來，想把我扶起。
　　「真糊塗呢…哈哈…」

　　小夏、是小夏!
　　我緊緊捉住她的手。
　　「怎麼了? 這樣我無法把你扶起啊?」
　　似乎注意到我臉色不對勁，小夏也察覺到些端兒來。
　　「…小靜? 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和我一起回家吧!不!到我家住一晚吧…」
　　「…咦? 為什麼?」
　　「別問了…總之…今天別回家了…」
　　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吧?
　　求求你!別回去!千萬別回去!
　　「不行啊…今天是妹妹的生辰，必須回去跟她慶祝。要不，她會超生氣的。」
　　「不要!不要回家!」
　　我幾乎是用吼的，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肯放，抓到她的手慢慢浮現了一個鮮紅的血印。
　　她皺皺眉，呼呼叫痛，想掙開我的手。
　　「很怪啊你!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不能回去!會死的!」
　　「哈?」小夏有點生氣，從她的表情看來，她大概是覺得我在胡說吧。
　　「我作了個夢，夢見你被車子撞倒，就在回家途中…」
　　焦急的心情不被理解，心頭緊緊抽痛著。
　　「哈? 不過是個夢而已!你是笨蛋嗎!」
　　只是夢而已? 我也很希望那只是夢!
　　「不說了!我回家了!」
　　小夏甩開我的手，脫下裝鞋子下的滑冰刀，就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小夏，等等…!!」
　　我下意識地追上去，卻被人一把拉住。
　　最後一秒鐘，我瞥見一輛失控的剷雪車瘋狂地向小夏衝去。
　　然後，我聽見尖銳的剎車聲和似乎是什麼東西被撞倒了的聲音，銳利的聲音幾乎劃破了我的耳膜。
　　什麼也看不見了，一雙溫暖的大手覆蓋在我的眼睛上，掩蓋了我的視線。

　　我知道誰是這雙手的主人。
　　他的體溫、他的氣息，都讓我感到那麼的熟悉。
　　「你一早便知道這事情會發生吧?」我問他。
　　「嗯…」
　　「你是何時看到的?」
　　「…兩天前。」
　　明明他捂住的是我的眼睛，我卻感到呼吸困難。
　　心臟像被什麼重物壓著般，無法跳動。
　　「那為什麼你不…」
　　為什麼你不救她?
　　我是想這樣說的，但話才說到一半，便被哽在咽喉中，再也說不出來。
　　也許，是因為我的雙唇在顫抖。
　　可是，他明白我在說什麼，不，這是他應該明白的。

　　「對不起…」
　　灼熱的液體落在我的臉上。
　　…你在哭嗎? 既然要哭泣、既然要道歉，為什麼就是不救她?
　　「對不起、對不起…」
　　吶，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告訴我。

　　「對不起…」
　　「…那是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