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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念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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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窗外雷声轰鸣,白色闪电犀利地划过无际的天空。
男子的悲鸣伴随着女子急切的呼喊悄然消散在连绵的雨水声中。
她呱呱坠地、嗷嗷待哺,男子虚弱地看着,心疼、心伤。
雨滴滴滚落在外,泪丝丝流连在心。
女子惊慌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莫要睡下去了,她还要狠狠地压榨他。
男子逞强地笑,确实难以言喻的寂寞。
若是能醒着,便是被你狠狠地压榨,又有何妨。
——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唯一的希望。
男子像是努力地支撑着什么,末了,便再也难以忍耐。
他的手、他的眸、他的脸,渐渐地、缓缓地,垂了下去。
“轰隆——”
外面的雷雨仍在持续。
“太医呢?太医呢?……”
女子疯狂地默念着,双手却死死地攥住他垂下的手。
“陛下息怒!臣等无能,王君似乎是、似乎是撑不下去了……”
几个人矮胖的女人对她俯首称臣,却被她一脚踢倒。
“胡说!你们胡说!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要你们何用!”
不可置信的女子徐徐留下泪来,疯了似的抱着男子逐渐冷却的身子痛哭。
她看着那个疯狂的女子,被一旁的侍者抱了起来,擦去了身上斑驳的血迹。
抱着她的侍者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他浑身发颤,不敢看那暴怒的女子。
女子的哭泣与窗外的雷鸣声交织在一起,紧握着每个人的心脏。
无形的压力将他们的身子压下,喘不过起来。
女子不让任何人触碰那浑身苍白的男子,他身下的血染红了女子淡色的衣袍。
女子痛苦地紧闭着双目,不看任何人。
——再也擦不干净了。
无论是什么,一切都……
她试图抚摸女子满是泪迹的脸颊,却无能为力。
她终究只是个婴儿,即便是早有心智,却毫无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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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哭声停住了,她疯了似的寻她,从侍者手中夺过弱小的她,口中喃喃道:“孩子,朕和昙儿的孩子……”
身旁的老者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眼前的女子浑身散发着毫不掩饰的疯狂,低沉的气压让她寸步难行。
“陛下,这女婴……”
老者刚开口便是满头大汗。
“念昙,柒念昙。”
女子抹了抹泪迹,终是坚强起来。
然而,当她笑着看向念昙,却是满目受伤的温柔。
该走的仍是走了,历史还是不可转变地转动着。
——从未偏离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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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念昙不过六岁,却是柒越国的太女。
她是女帝柒玥与已故的王君白昙的女儿。
女帝以前也有过两个儿子与一个女儿,只是男子不能为帝,而唯一的女儿却厌恶朝中政事,在十六岁之后便执意离开皇宫,誓要成为一代女侠之后再回来看看家人。
在那之后,白昙嫁给了女帝,女帝独宠白昙,之后也再没有掀过他人的牌子。
故而,在白昙生下柒念昙死去之后,女帝也只有一个女儿。
女帝原是不忍让自己与白昙舍弃无数诞下的女儿受苦的,只是柒念昙终是要接下她的担子,再者柒念昙自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对于学习方面也是毫不吃力,甚至乐在其中,也就派遣了几位朝中文采武学突出的大臣做了女儿的教书师傅。
原本女帝的子女自然是要在向荣殿听太傅教授的,只可惜这向荣殿的郭太傅实在不是什么好运之人,所教的三个皇室子女要么是不中用的东西,要么无心在学,又如何能做出些成绩来。于是便被不放心的女帝架空了位置,当了个闲官。
既然太傅已成闲官,那么那些“不闲”的官自然不可避免地受了害。
才刚走马上任了一年的丞相虞未寒便是其中一位。
事实上她是十成十地不想为柒念昙讲课。
她从来就不喜欢孩子,又因她是布衣出身,未入朝时受尽了那些贵族女儿家,便是极讨厌那些个得意忘形的女童们泼辣乖张的性子,想来那柒念昙作为这群贵族女童之首,又受尽女帝宠爱,想来也是这般,乃至于变本加厉吧。
虞未寒为自己的未来默叹。
原本这事也轮不到她,她既非文采突出亦不会丝毫武功,不过是因想法独特又公正廉明而坐上了丞相之位,但女帝却异常器重她,让人教授给柒念昙历代女王处世之道,更是要让她学透了那帝王学。
才不过是六岁的稚童,又有何本事学得了那枯燥深奥的帝王学。
更何况,扪心自问,她本人是什么出身?
她本人都没能看透女王们的处世之道,又以何来祸害年仅四岁的太女?
转念又想到自家十岁了却还对一切都显得一窍不通的儿子,虞未寒直觉前途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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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昙殿
“臣虞未寒拜见太女殿下,殿下圣安。”
虞未寒直起身,看到那抬头望着自己的女童,却只怀疑自己拜错了人。
那女童确实只是五岁左右的年纪,却毫无傲慢骄横之气,倒是满色平静无澜,浑身上下给人以柔弱文雅之感。但身着暗淡深沉的紫色衣袍,倒也自成一种风味。
再看那粉雕玉琢的小脸,纤细的四肢,简直像是一男扮女装的俊俏儿郎。
才四岁便有如此相貌,长大了怕是不得了。
——天生的祸水。
长相一般的虞未寒不禁有些愤愤。
“虞丞相可是来传授我帝王之道的?”
柒念昙微微一笑,只让虞未寒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清脆悦耳的童声余音绕梁,在空旷的殿堂里传来阵阵回声。
这小嗓子脆的,虞未寒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酥麻了。
那柒念昙到底是白昙留给女帝的唯一,无论是长相、身形还是声音都像极了白昙,却也隐隐约约有着女帝幼时的脾性,也不怪女帝如此的宠爱柒念昙了。
才来不久的虞未寒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觉得这嗓子、这模样,若是是在烟柳之地,自己怕是便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番宠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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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未寒为柒念昙授课时可谓是全神贯注、不敢怠慢,而在柒念昙自行练习时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是自家有个年龄相仿的儿子,便是把自己的老面皮往下拉,也是要让他嫁给太女的。
太女不仅人美、脾性好,又是个难得的奇才。
枯燥乏味的帝王学被她讲解得头头是道,显已大悟。
这样的女子,又是出身帝王之家,身份高贵,想来怕是任何男子都是争着要的。
想到自家那至今仍懵懵懂懂,又比太女长上四岁的儿子,虞未寒一声轻叹,不愿多想。
后宫的男子若是仅比太女年幼上一岁、两岁,便注定是无人问津的老公子了,更何况是自家那个比太女长上了不止一岁的儿子?
虞未寒第一次抱怨起自家的夫婿们太会生女儿,竟没生出个其他的儿子。
说不定未来还有机会生?
虞未寒觉得现下造人之计还是得缓上一缓,急不得。
她又仔细端量了一番正埋头苦干,却毫无疲惫之色,运筹在握的柒念昙。
如此佳人,不做贤媳,实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