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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回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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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灵幽森林深围,鲜血浸湿了泥土,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腐肉混合血的腥臭味。
在泥土纷飞的地洞里,一把朴素的红伞打开,伞下之人一身鲜血,一阵风吹过,她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眉头微皱,横下雨伞,抚摸着伞棒上的火水云纹,轻轻摇晃这风中漂浮到红伞上的灰尘。
等伞上的灰尘清理干净,她抱着怀里一番心血得来的灵兽内丹,她加快脚步,顶着风朝前走,多天潜伏在灵兽洞穴里,一双长腿刚出洞,冷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内丹轻轻放进青布包袱,她暗暗担忧,这几天没回去,不知蓝羽可还好?大夫说能找到内丹入药便能治愈还能变得生龙活虎呢。
抱紧怀中的包袱,她匆匆往官道上赶。
一对白马精神抖擞从远方跑来,皮毛上散发着光泽,马上的仙人一身白衣,金线在月下流动,墨八音不敢多看,忙往路边避让。
这是一个大宗族的人。
伞下粉嫩的樱唇勾起一抹芙蓉笑,若是蓝羽服了药修了仙,日后有这样的宝马她也能沾个光。
当白马掠过之时,她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婚礼。
婚礼?
墨八音抬手亲抚着脸上的肌肤,把血迹擦干净,露出白嫩的脸庞,蓝羽若是修了仙,她和蓝羽也应该举行婚礼了吧?
自小的娃娃亲,因为蓝羽身子不好,她今年已经十七了……
现在,她看着包袱,眉眼弯弯。
一夜奔波,春雨似雾,虽然不会濡湿,却会沾润人的肌肤,墨八音笑容渐露,感受着脸上的清凉。
一辆白马拉着正红色的仙桥,细看有四人跟随还有两人在前开道,墨八音定了定眼,没多想熟练般侧身避让。
然而,正红色仙轿经过她跟前没有如她想象地过去,而是正正地停在她跟前。
开道的仆从撑起光鲜的玲珑伞,迎轿中之人出来,墨八音低着头,从伞下看到了白色带金的袍角。
正是玄远宗的仙人。
“八音。”
男人站在她面前,清冷微哑的声音,她抬头,只见熟悉的俊容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笑的弧度,有一丝冷峻和疏离。
墨八音愣神,迟疑之后,欢喜地打量他身上一眼,“你,你是蓝羽?”
红伞微微放下,与其说是挡雨,莫不如说是为了遮掩对面前男子流露出来的羞涩。
一身白色长袍趁着他身形修长,腰竖同色系腰封,一侧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墨发高束,因为侧身而立,所以只露出一侧容颜。
墨八音瞪大双眸,不可思议般倒退一步,看了看他身后的白马,心中闪过惊涛骇浪。
抬轿的仆从正用奇异的目光打量她,似乎在想堂堂玄远宗的仙人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寒酸的凡人丫头。
蓝羽的目光落在她脏兮兮映着血色的衣裳。
注意到他的眼神,墨八音羞愧地低下头,用长裙掩盖住自己被雨雾打湿的鞋子,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十分囧迫。
墨八音默默将红伞移过去给蓝羽挡雨。
一侧肩膀在红伞下,尽管挨淋,墨八音红着脸,轻声到:“请过来。”
蓝羽身体虚弱,若是淋雨生病那就不好了……
为了让蓝羽不淋到雨雾,她微微靠近,扶着红伞的臂膀轻轻触摸到蓝羽的白袍,缝着金丝,细腻而光滑。
这是她第二次触及到蓝羽的身体,透过臂膀传来微凉的体温。
“头发……”
墨八音猛然抬头望着蓝羽,脸颊绯红,方才看到蓝羽从轿子出来,顾不及整理一下头发,头发蓬乱着像是刚和灵兽打斗了一番。
蓝羽无声地笑了笑,这一笑,让他脸上的冷意变淡,竟有一些宠溺的味道,墨八音的脸微微一热,只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仿佛间,她嗅到了空气中的甜。
“蓝羽,这几天你还好吗?等会回去,我给你做你最爱的豆腐羹,豆沙卷……”
蓝羽笑意微凝。
“我有事得离开一段时日。”
墨八音动唇还未说话,突然听到了身后那两名仆从的讥笑声。
她懵了一下,脸上的红晕褪去,手指握紧红伞,那伞棒上的火水云纹让她心里涌起一股希望:“那我回去给你拿行李,等你回来再做豆腐羹,豆沙卷,好不好?”
蓝羽低头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眸间暗潮翻滚,眼底的心疼一晃而过,换做冰冷如霜,突然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八音,我不喜欢豆腐羹,豆沙卷了。”
“我今日要离开这里,玄远宗的嫡女与我有缘,赐我灵丹,一个月后便是婚期。”
墨八音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还心中有些愧疚,如今一看,愧疚的心思荡然无存,更多得是一种深深的绝望和愤怒,那渲染出来的压迫感让人觉得窒息。
“你喜欢的,你不是经常对我说,我做的豆腐羹好吃吗?”
她惶恐地抓紧红伞,声音哽咽。
“你说过,要一辈子吃我做的豆腐羹,豆沙卷的……”
墨八音父亲是秀才,在乡里教书,蓝羽住在她隔壁,三岁时,他们就定了娃娃亲,父亲在世时,对蓝羽十分看重,只等他高中,锦绣还乡迎娶他的娇娇女。
两家关系颇好,是村里出名的男才女配,两年前,蓝羽的父母外出发生意外,父亲十分担忧,历经风雨,调查出蓝羽是土匪所杀,身体有伤,抗不住去世了。
记得那时的少年紧紧抱着她,声音微微发颤,眼神却是十分坚定,“八音,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我发誓,我会永远护着你的。”
他对着墨八音绽放出笑容,拿起手上的红伞,温柔抚摸着伞上的火水云纹道:“这把红伞时我父母留下的,十分牢固,我把它送给你,和这把伞一样,我要为你遮风挡雨。”
曾经多少次,蓝羽称赞她的豆腐羹,在父母面前,他每一次满怀笑意都吃得清光。
墨八音脸色青白,面色宛若死灰,心底一阵阵的发寒,身体不禁哆嗦起来,她定定看向蓝羽,眼神有些疯狂。
“蓝羽,你是在逗我,和我开玩笑对吗?是不是我外出几天你没有吃我留下的干粮所以肚子饿了,和我生气,在逗我对吗?”
她握紧手上的红伞,只觉得那春雨的寒凉渗入到她的心底,一丝一丝,让她躲无可躲。
“八音,你清醒点。”
身旁的蓝羽避开她的接触,走出红伞之外,那双狭长的凤眼落在她手中的包状上。
他的声音有些轻,带着她往日欢喜的语调:“这包袱是吃的还是穿的,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墨八音浑身一颤:这从小的情谊,区区几天,就可以轻易耗尽了吗?
他们已经认识十七年了,三岁定亲,蓝羽,蓝羽怎么会这样对她?
对,蓝羽不会对她这样残忍的。
“对,你不是蓝羽,你让开,我要去找我的蓝羽,他肯定在家等我做豆腐羹……”
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墨八音推开面前的人,浑浑噩噩道,拿着红伞往前面走。
“八音,你清醒点,我是蓝羽,和你定亲,不过是为了读书,为了仕途,如今我已经有了出路。那些豆腐羹,不过是为了讨好你父亲,为我谋划罢了。”
男人拦下墨八音,一字一字道:“你除了一身美貌,才华比不上员外的嫡女,更没有一丝荣华富贵,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
明明是一个人,墨八音抬眼看他,那相伴了十七年的人,却像硬生生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身处光明,一半坠入深渊。
想起每日里蓝羽必然会摘一朵花送她,为她写诗颂词,为她爬树摘梨,为她拦下油腔滑调的浪子,舍不得碰她,尊重她,细心地爱着她。
贫寒的一日三餐,因为有他在,她甘之若饴,她觉得这辈子要和蓝羽生活在一起,才是她人生的目的。
“蓝公子说得对,那凡人区区的员外嫡女,连我们玄远宗嫡女的脚趾头都比不上,作为一个洗脚婢女都算是给她面子了,而你,啧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
此刻外面仆从的嗤笑一句句狠狠刺着她的耳膜,像是一记又一记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让她痛不欲生。
墨八音猛地伸出手臂,啪的一声,心中涌起一把火,一巴掌扇在蓝羽脸上。
“蓝羽,别逼我!”
她说着最狠的话,那神态却像被抛弃的小狗。
蓝羽被打得侧过脸,眼里掠过一丝不明。
仆从的讽刺声终于停止了。
突然墨八音欺了过来,一把扯住蓝羽的白袍,松开红伞,扯开了他的领口,只见那里衣是洁白得刺眼,墨八音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低下头看向自己。
“那我一针一线为你缝补的衣裳,你也不喜欢了吧。”
蓝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八音,我一个月后便是婚期。”
下巴处的手抖的厉害,眉头因为下巴的疼痛皱起来,眼前的人怕是爱惨了他,他望着少女的眼底,那双剪水秋眸逐渐冰冷。
墨八音松开他的下巴,往前移动一步,顾不上掉落在地的红伞,看似不死心般抖开怀中的包袱,一颗色泽斑驳的灵兽内丹展露人前。
“我为了你……”
她看着蓝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声音像是梗在喉咙,酸涩又难听:“就真的,要离开我了吗?”
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的失落,眸里藏着的神情破碎得让他不忍直视。
守在白马前的仆从凑步一看,面露轻视,打断了墨八音的话语。
“这颗三级灵兽内丹,我们玄远宗看不上,凡人就是眼界低。”
蓝羽眼中疏离之意更深。
墨八音瞳孔一缩,眉宇间翻涌着痛苦和悲楚,红伞沾上泥土,在雨中脏了一片,犹记得两年前及笄,他赠与她红伞时的情谊,声音越来越冷。
墨八音昂着下巴,空着手迎着晨曦,脚步却没有一丝迟疑。
“既然如此,我父亲也已经离世,在这恭喜你,我也可以另寻新欢。这些年,难为你演戏演了那么久。”
她眼角的泪意,他也看得分明。
仆从嗤笑一声,眼里闪过轻视,高声道:“不过是区区凡人,装什么情高,蓝公子,她和你不是同一路人。”
仆人举起玲珑伞,脚尖踩过泥土溅湿的红伞,自鸣得意,迎着蓝羽抬步返回白马仙桥。
兽丹带着重量“砰”一下落在地上,墨八音的心也似乎缺了一块,透着风,刺进她的心里,掠过痛。
十七年的陪伴相依,那个对她浓情蜜意的人啊,终究是负了她。
他换下她针针缝补的衣裳,舍弃了父亲赠他的书籍,离开了这个破烂的家。
无力感就像这一阵雨扑面而来,将她完全吞没,那冰冷的雨水滑落到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挣脱,她只能默默承受着这无尽的痛苦,因为除此之外,她已经什么也无法拥有了。
此刻,墨八音再也没预料到,再次相见,相隔半生,物是人非,地位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