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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雪幕天狼(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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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香消玉殒了一个宋三妹妹的宋家父子,此刻如此穷追不舍一路赶到冤狱海,却发现宋稚霜居然也不在,心中必然焦虑至极。
但宋家和嘉陵之间三百多年的君臣关系非比寻常,宋承望了望四周,也不见鸢凝身影,再看了看嘉陵的表情,便知她也有太多难言之隐。
此刻,恶凌天正站在莲埃身后,嘴角的笑越发猖獗。
“那我请问、大公主殿下。”
连城骑士左手怀中揽着了无生机的二公主,右手有一道极粗的黑线连接着他与身后的末等游神,“无视筝绫那么多年的你,又算什么东西?”
伴随着他的口出狂言,嘉陵看见他头顶有什么东西绽出一阵金光,只是那光刹那间便消失了。
那是连城骑士的骑士冠。
元氏皇子皇女三人的骑士冠皆是先帝元祈所赐,受众多道人仙家的加持,属至阳至圣之物,而此时的莲埃早已甘愿堕入恶凌天麾下,头顶的骑士金冠再也承受不住末等游神的恶堕之气,就此爆裂。
如此一来,朝远三骑士之中,就只剩一个不知所踪的鸢凝了。
“若没有我在外四处镇压你这般吃里扒外的人物,朝远可会有一日的安宁?筝绫又岂能在宫中安坐?莲埃,你当真蠢得无可救药!”
听见她的话,莲埃气得肉眼可见浑身的筋脉都暴突而出,恶凌天见状赶紧添油加醋,也不管莲埃终究只是凡人之躯,在天神力量的重压之下七窍之中已有四五处开始血流如注,仍一股脑将自己神祇的力量越来越多地倾注在他身上。
他二人此刻联手,若是这一击劈下,在场所有人的力量联合起来,也未必能与之相敌。
望着冤狱海神秘莫测的天空,嘉陵心里有什么东西,仿佛正在一丝丝消溃。
有些像她年幼时面对追白珠选择了逃避,又有些像不久前在帝陵,在空棺之中发现元祈尸首时的心情。
到头来,单凭她自己,终究还是无法扛起一切,她终究,还是有一丝残缺。
她已运足了功力,身体里四分之一的神血已经烫得她浑身青紫,可腕间的雪幕天狼,依旧没有办法现出兵器原形。
如今宋稚霜、鸢凝生死未卜,宝金权和宋家父子二人又无人相护,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公、公主!你的脸怎么了!”
宋稚云一声惊呼,嘉陵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惊异之余,她发现自己脸上的皮肤竟已开始剥离掉落,脱落的皮肤之下,露出一块块通红的天火窟窿——
不仅仅是脸,她急忙翻开裙裾和袖口,自己身上另外的那四分之三的血肉之躯,竟也如同莲埃一般,已开始呈现出承受不住天神力量的反应。
如此这样剥离下去,她怕是只会剩下一具燃着天火的空壳。
“公主,无论有什么,都有老夫和稚云帮你撑着,都有朝远的万民撑着,你可千万莫要自己硬抗啊!”
就连当年宋稚雪快要死去之时,嘉陵都未曾在宋承脸上见过如此的懊悔和悲痛。
她看见有什么透明的东西从他满是沟壑的脸上滑落而下,如同久旱的田野之中降起了小雨甘霖。
“师父……”
一声唤下,嘉陵周身那仿佛燃不尽的火苗忽然冷静下来,停下了疯狂蚕食嘉陵身体的动作。
自己还没有输。
“稚云,带上你爹和宝金权,还有凌阳太子,去下面安全的地方先藏好。”
她声音之冷静和不容拒绝,让向来话多的宋稚云也不敢多嘴。
恶凌天躲在莲埃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
“师父。”
嘉陵又是一声。
可此时无论是她的铸造宝师父,还是她的剑术宋师父,都早已离开。
不知她究竟是对着何人说话?
恶凌天听见这声师父,猛地一顿。
“一直以来我都想知道,你为何要在我十七岁还碌碌无为时,自己找上门来,做我的师父。”
“我还想知道,不管几百年过去,时间都好像没有办法在你身上留下任何印记。还有……”
最初还想控制情绪的恶凌天,此时不知为何身形开始愈发猛烈地抖动,莲埃被力量不匀的天神之力弄得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嘉陵没有理会,继续道:“还有,为何你懂得那么多天神的故事?为何你会有大密宫典?为何每次在我有莫名之灾时,你都会准时出现,救我一命?”
“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赌。”
嘉陵手腕处的雪幕天狼忽然开始强烈震动,散出一阵阵看不见的波纹。
“赌?你赌什么?”
嘉陵忽然闭上眼,淡淡叹息:“我在赌,善凌天,你就是山师。”
“山师”二字一落,雪幕天狼之上迅速爬满了裂痕,又倏地爆裂,九天之上仿佛有千百只天狼在四处嗥叫,恶凌天听见这万千狼嚎猛地收手,滔天的暗黑雾气猛地散去,莲埃猝不及防口中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闭……闭嘴、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
无数天狼的嗥叫不止,那声音如同最深的诅咒,恶凌天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力气之大几乎要将自己的耳朵生生扣下。
嘉陵想起来,这阵阵狼嚎自己也曾经听过,正是在那个白夜带着天兵天将输给了末等游神的那个梦里。
天狼是战神白氏一族的族徽,白氏也是天都之中唯一可以驱使神兽的天神,自天都之主袈若坐镇天都以来,白氏上下数代都和自己的天狼兢兢业业地守护着天都。
当年,战神白夜在与善恶凌天的一战之中陨落,无数天狼英灵的哀嚎之声曾经响彻整个天都。
可如今,无论是白夜还是天狼都不可能在此时显出形来,雪幕天狼更不可能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开始自动解除手镯形态的封印,可这漫天的狼嚎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恶凌天也的确因此再次陷入了一阵痛苦的自我挣扎。
嘉陵再次仔细望向腕间雪幕天狼,发现有什么力量正在帮着自己一起唤醒它。这股力量散发着不易让人察觉的淡金色光芒,同时手腕处还传来一阵阵暖意。
只是这暖意虽然充满了一股庄严不可抗拒的力量,却十分慈柔温和,比起于小年的纱罗圣术竟还要令人不易察觉。
有人在帮她。
谁?
她忽然想起,善恶凌天刚来到冤狱海的时候,周身也是被一阵淡而纯净的金色光芒包裹着。
嘉陵脑海之中闪过一阵不可思议。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仰起头,对着冤狱海上空的某处朗声道:“天都之主袈若,可是你在帮我?”
她也说不清为何自己感觉到他在,也许只是体内奔腾着的神血天性使然。
她一语出,在冤狱海的所有人,包括恶凌天在内,都在在一瞬间直勾勾抬起头,也望向她所问之处,可天际茫茫,等了许久,也无人应答。
“多谢。”
可嘉陵却像得到了某种回复一般,对着那无人的天顶道了一句谢。
“善恶凌天。”
手腕上的雪幕天狼发出一阵强过一阵的震动,嘉陵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手臂,回身对着恶凌天道:“如今连天都主袈若都在帮我,你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
恶凌天眼神凶恶,像一条饿了半个月的鬣狗,甚至能听见他紧咬牙冠、恨不得将一口牙咬碎的声音:“老不死的东西,我……啊!”
他还想再次催动功力,可自从嘉陵一语猜到善凌天真身之后,恶凌天对身体的掌控似乎就陷入了僵局:“怎、怎么可能!该死!善凌天,你不是早就死了吗!你、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天际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嘉陵闭上双眼,长长吐息一口。
一吸一吐间,五百年间发生的种种仿佛走马灯,一幕一幕在眼前飞掠而过。
吐息之后,冤狱海的潮汐和海风如同在一瞬间全部静止,天地间一片沉寂似无物。
片刻后,离嘉陵和善恶凌天数百米外的宋承和宋稚云忽然异口同声道 :“好热!”
像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夏即将来临,地面上渐渐升起一层看不见的热浪,以越来越闷热的温度炙烤着以冤狱海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大地。
“公主……”
宝金权一边擦着两额越来越多的汗,一边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处的嘉陵。
就在一瞬间,甚至连一眨眼的时间也不足够,一阵短促的爆鸣声响彻于天地。
紧接着,白色的光芒如同从天界灌注到尘世一般,所有人都在那瞬间短暂失去了视力。
“是、是什么东西!”
“爹、爹!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宋稚云最先恢复视力,他看向嘉陵所在的方向,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极不平稳:“我,我看见了一把大刀!”
“一把大刀?”
“一把大刀!”
宋承和宝金权异口同声,同时眯着眼睛朝着远方看去,嘉陵所在的地方竟凭空冒出了一把巨大的、似战刀又似长枪的武器,通体洁白如雪,散发着耀眼无比的光芒,以寻常人的眼睛,根本无法长久直视。
普通的朝远战刀,哪怕是长枪,其长度也大多在五尺以内,而这把天界来物怎么少说也有十数尺长,想来也根本不是按照凡人的能力所造。
宝金权掌管了朝远的军械制造数百年之久,如今也是头一次得见天神所用兵器,一双眼中跃动着烁烁金光:“雪幕天狼……这就是雪幕天狼!公主,你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