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云闲且安

18、第 18 章

　　陈柏只当自己刚刚是做了一场大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拢了拢领口，就要回去。
　　罗意拉住他，“你别急着要走嘛，先跟我来！”
　　揽着陈柏的肩膀向外出，陈柏看到，外面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车旁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车门已经打开。
　　罗意上车，陈柏随后。
　　陈柏问罗意知不知道杨子安拍照片时待的地方是哪里？
　　罗意看了他一眼，说：“那是杨家祖宅。要去那里，还得找杨安。”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他不一定会去。”
　　陈柏心说也是，他又不是真正的杨家人，去了也是徒增烦恼。
　　罗意看着陈柏的神情，知道他肯定会错意了。不过，在这种时候,他也无意纠正。
　　他答应过杨康裕，要拖住陈柏。拖住他对此事的好奇心。
　　这虽然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但同时罗意心里也很明白，若是让陈柏和杨安就这么继续寻找杨家之前的秘密，结果一定不会太好。他隐隐感到，这表象的背后，是一团应当被掩盖的黑雾。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刚刚把杨安送去了机场，接口去看病重的奶奶，实际上八成是以这种方式送他出国留学。
　　看着面前毫不知情的陈柏，罗意在心内狠狠地叹了口气。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闪烁，远处的尖塔在灯光的环绕下清晰可见。
　　陈柏想起了小时候去旅游，在山下看着山上若隐若现的塔顶，心里满是憧憬与喜悦。此时，看着这巨大宏伟的建筑物，心内却只是空空落落。
　　一直被罗意缠着，拿到手机后也没很么机会给杨安发短信。现在,他扭头，看着罗意在一旁小憩，掏出手机给杨安发个消息。
　　“我出来了。现在和罗意哥在一起。”
　　“你那边怎么样？伯父没有为难你吧？！”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音。
　　想要拍窗外的景色，转头看到罗意正在盯着他。
　　陈柏将手机屏幕朝下，揣进兜里，问罗意：“怎么了哥？”
　　罗意道：“如果杨安不是杨家的人，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在意他吗？”
　　陈柏道：“老实讲，他是不是杨家人和我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他是杨家人，以后子承父业也好；不是杨家人，辛苦打拼也罢；我在意的，是他这个人。”
　　“不过”，陈柏掏出兜里的打火机，看着闪烁的火苗。“我是不会看着他被欺骗的。如果有一天他想要更深一步挖掘自己身世，我一定会尽我最大所能帮助他。”
　　陈柏的话语急速且坚定，透过他的眼神，罗意想起了第一次见小杨安时的场景。
　　他第一次见杨安时，对方的眸子里不是茫然和无措，是坚定。
　　一种对未知的生活的坚定的信念。
　　罗意笑道：“你看看我这个弟弟就是让人不那么省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有心人办不到的事情。
　　在杨安离开后，陈柏又回到了那个饭店。饭店一如既往，陈柏进去走到右手边的角落里，学着上次的模样，打开打火机，盯着前方。盯了很久，前方也没有什么反应。
　　陈柏又反手摸了摸那块突起，仍是没什么变化。
　　“真是无聊！”吐槽了一句。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哪里无聊了？”
　　陈柏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惊讶道：“哈？！你怎么在这？”
　　“你管呢？”卢定方颇不客气地说道。　“你在这干什么呢？取暖？！”
　　陈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道：真是遇人不淑！
　　不一会儿,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好些人,看到卢定方都叫了声“大哥”。
　　陈柏心道：“好家伙，你们团建来了？”
　　收拾好东西就要走。临走时卢定方还给他使了个眼色，陈柏只当作没看见。
　　“你们的事我不掺和。”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

　　这条线索断了，一切事情也就无从下手了。
　　杨安不在学校的这段日子，陈柏倒是成了班里名副其实的大神，他取代杨安成为了新的第一。

　　被留在教室里的他，孤零零的。这是一段难捱的时光。不比淙淙流水，悠长缓慢。当手中的笔因为思想的转换不自觉停顿时，在纸张上晕开了一团豆大的墨汁。回过神来，视线恰好落在杨安的桌肚里，那里面是整整齐齐码好的书本和练习册，看见他们，像看见了那个人，如此的有条理、板正。
　　在临近高考的最后一段时光中，陈柏几乎是度过了人生中最寂寥的一段日子。杨安被父亲强制送出国，他们就这么失之交臂了。
　　他们的关系本来是一个完整的链环，不知道被什么因素打破，散落一地。
　　在刚开始找不到杨安的那几天，他一直在担心杨安会不会出什么事；知道了他出国的消息后,痛得说不出话来。一连几周，出于失语状态。终于有一天早晨，他从房间里走出来，面部浮肿，嘴唇惨白，语气微弱：“我去上学了。”
　　妈妈正准备往他房中送早餐，看到这一幕，浑身颤抖，惊讶的差点没把碗筷摔在地上。
　　陈柏没等母亲说话，绕过他身侧，走了。背后背着他的书包，只是少了昔日叮叮铃铃的声音，背影甚是幽寂。
　　妈妈把碗筷放回厨房，拿着清扫工具进陈柏房间。从窗角开始打扫，在窗边发现了被细线穿起挂在那里的铃铛。
　　那个铃铛是他们去鬼屋时，杨安特地买来的。当时他嗓子疼，说不了话，杨安就买来铃铛栓在自己身上。
　　一直以来，杨安都是站在他身旁，保护他的那个。可如今，那个人不见了。

　　每个人青春里都会留下一些东西，除了那一张张的试卷，就只剩那一个个的人了。
　　教学楼前面黑色的砖上，洒满了枯黄的落叶，风一吹，落叶向着树的根部跑去。夕阳发出耀眼的光辉，使一切物体的轮廓变得柔和。

　　这么多年，他对杨安说过的最重的话也不过是那句：“不要拿别人的恐惧做事。”
　　可是现在，他在被恐惧指引着做事。杨安就是他恐惧感的来源。

　　罗意发来一张照片。陈柏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杨安的背影。看到了他被风撩起的衣摆。浓密的树荫下，杨安孤身一人逆着人群行走。陈柏抬起头，天空阴得厉害。打开手机的天气预报，手指习惯性地往左侧滑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新的页面，上面硕大的太阳在缓慢的移动。

　　他的天空，却如此的寒冷。

　　一直在担心杨安的事情，没顾得上班里。回过头来，曾经的那些朋友也都渐渐疏远了。唯一还照常联系的就是王宇了。杨安离开后，陈柏常常和王宇一起去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在大厅里卢定方的一帮兄弟中，有一个人身形好似王宇。当时他走的急，加上那人又站在后排，戴着帽子，陈柏也不确定到底是谁。
　　吃饭时，两人聊起了学校旁边商业街的盛况，陈柏就问王宇知不知道那家饭店。出乎陈柏的意料，王宇点了点头。
　　陈柏追问王宇，“不愧是你，那么偏僻的地方都知道。”
　　王宇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之前也住在这片儿，但是一直都没留意过。也挺奇怪的。”
　　陈柏问他：“那你最近有去过吗？”
　　王宇盯着陈柏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反问道：“你没看到我吗？我还冲你眼神示意了？！”
　　“啊——”
　　陈柏想了想，没这回事。
　　定了定神，又问道“你怎么会和卢定方在一起？”
　　“哦，你说这个啊，”王宇放下手中的筷子，喝了口水，说道：“他是学生会主席，我们在开会。”
　　陈柏讶异：“他什么时候成学生会主席了？！”
　　王宇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又喝了一口热汤，继续不急不慢道：“以前是杨安，现在他，上位了。”
　　“哦！”陈柏盯着面前的鸡腿，微微点了点头。
　　王宇身体前倾，对陈柏道：“柏哥，既然你都问到这儿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柏看他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暗暗好笑。但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示意王宇继续。
　　王宇道：“班长不是请假了吗，大家都在传他出国帮他父亲打理家业去了。”
　　陈柏想：这倒是猜得没错。
　　“但是，听说班长出国这事不是自愿的。”
　　陈柏又想：是自愿的才怪。
　　“好像是卢定方安排的。”
　　“嗯？”陈柏蒙了。和卢定方有什么关系，杨康裕又不可能听卢定方的？！
　　“卢定方他们家和班长的父亲早年有过合作，两家都认识。班长的父亲可能是从卢定方那里听到了什么，才这么着急的要支开杨安。”王宇说完摇摇头，“不过，感觉上这种可能性不大。你说班长那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能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呢？难不成他看上了哪家的灰姑娘，被他老爸棒打鸳鸯了。可也没见他和谁走的近啊！”
　　说着看了眼陈柏，“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