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遥》小小浮生

5、小说的第 1 章

　　远，还很远。

　　极目而望，山，一群群。

　　太阳真正照它们，看见的是鲜血。

　　“你有没有想念的？”

　　“没有。”

　　“行刑。”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八）》，故意犯罪，查证属实，由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执行死刑。”

　　“我走了。”他收亡妻的遗物。

　　“嗯。”看守太平间的人走出，点了根烟。

　　太平间。只剩下男人收捡的声音。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她坐在最外面，身边放着几瓶指甲油。她低头看它们，拿着手机蹲下来，与它们齐平的高度，拍了两张照片，发上小红书APP。

　　“六点三十八分。快走吧！”民警老王冲着她笑。

　　“再让我留一会吧！”她说。

　　“小姑娘爱涂指甲油。”民警老王说。

　　“工作完了，轻松一下。”她说。

　　“我的闺女爱涂这个。”民警老王说。

　　“哦，那很好啊！”她说。

　　“是啊。”民警老王说。

　　“还好，一些事情不是经常发生。”她说着，拿了透明的底油涂在指甲上。

　　“哪会天天发生呢？”民警老王说。

　　“好了，我先走了。”她涂完指甲油，把指甲油的瓶子装进包里。

　　“慢点走。”民警老王说。

　　她走到外面，天原来刚亮。她想打呵欠，最后忍住了。

　　“怎么了，这么困？”来接她的人，开警车。

　　“去哪里呀？”她问。

　　“我来接你。”他回答道，“我没想过，会有这么多案子。”

　　“嗯？那，我坐哪？”

　　“我帮你捡一下吧！”他下车到后座，“来，抱着。”他把后座的一叠资料拿到她手上。她接过。

　　“还好，这是什么案子？”

　　“你，坐车的时候无聊，可以看一下。”他露了个笑脸。

　　“我坐好了，走吧！”她笑道。

　　民警老王：“还好她有笑容。”民警老王转身走进派出所。接她的警车发动开走。

　　“DNA对比，十一岁。照片。”她看清照片内容后，看了很久。

　　开车的人通过后视镜看她的神态。

　　“嗯。”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指甲上的指甲油。

　　“都有哪些颜色啊？”

　　“什么？”

　　“指甲油。”

　　“嗯——红的、黑的、白的、紫的、绿的、黄的。”

　　“这是什么搭配，难看死了。”

　　“是啊，和她死去时的妆容的颜色一样。”

　　“来，听听。”他拿出收音机，收音机里面正播着案件的庭审。

　　“我帮你涂一点。”她伸手拉着他的手。

　　“哎，你知道吗，枣红色不是血的颜色。黑色是不正常的颜色。还有这个白色，手来。”

　　她拉起师兄的手，把枣红色的指甲油涂在师兄的指甲表面。

　　“案子时间：2022年7月。”她看到了案件时间。

　　“去年的案子，今年来审吗？”她问。

　　“今年要审清楚。这两年，太乱了。骗钱的事情，比往年多得多。”

　　“你被骗了？”

　　“嗯，被骗了300块。”

　　“怎么回事啊？”

　　“一个老朋友，有点活不下去了。出来拿点钱，很正常。”

　　“我怀疑他死了。”

　　“你什么意思啊？”

　　“他几岁了？”她问。

　　“他快40岁了吧。”他说。

　　“你知道吗，人过了30岁，还没理想，等于半截入土。所以名言都是这样说的。”她说。

　　“那你呢？”他说。

　　“我还没到年龄。”她说。

　　“今年的事业很难做。找工作更难。”他说。

　　“哎是啊。好多公司都不要人。却还在招聘，招聘上了呢又很难让人长久做，不知道什么原因。”

　　“你在哪看到的？”他问。

　　“哦，我看了boss直聘。很多话题都是这样写的。”她说，“不知道疫情以后，经济恢复的出口在哪？”她说。

　　他又看了一眼后视镜。

　　“你专心开车。不要管我。我看会案子。说不定看得到重点。”她说。

　　“清晨，西区，垃圾桶，少年。嘴角被割。”她看报道。“好残忍啊。”

　　“是啊。”

　　“少年是谁家的，查过吗？”

　　“不知道，我还没看。”

　　“潮城。”她说，“潮城很少有案子的。”“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调查人：潮城警局一队队长：钟队长。”

　　“快到了。”

　　“钟队长在这边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到这边来查。”他回答到。

　　“哦，到了叫我。”她说，“不是附近走失的孩子。比对当地失踪人口，未发现有跟死者相符的信息，籍贯不在本地。查到籍贯了吗？”

　　“籍贯在贵州。”

　　“贵州？”

　　“嗯。队长联系了他。”

　　“联系上了就好，他疫情期间，他两年没回家。去年死在这里。我们能做什么？”

　　“你还想做什么？”他问。

　　“不知道。”她说了。

　　“你烦吗？”他说。

　　“有点吧。”她说。

　　“他们要开除你了？”

　　“我都没入职。”她说。

　　“咦，那你证哪来的？”他突然转身。

　　“快转回去啦！”她说，然后把资料放好。“我证是考的。但有证，不带表有工作。”她看着窗外，“我不知道。其实我更想去创业，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她说。

　　“迷茫是很正常的。”他说。

　　“我想去北京上海看看。要不，广州深圳，随便去哪都可以。”

　　“你一个人去吗？”

　　“你陪我去吗？我没有钱。这份案件送还了，大概可以拿到一份整月工资。”

　　“嗯，你到时候叫我吧。”

　　“哦，英雄救美！”她说。

　　“不，我有新的案子在那边。”

　　“你要借我？”

　　“你不是要去看看吗？”

　　“嗯。”她想了一下，“忙完再叫我。”

　　“证书。”她坐到家里。证书很难领。“唉，工作更难找。”

　　“学校拿毕业证的事情都结束吗？”

　　“嗯，今天最后一次，为领导送文件。”

　　“哎，早知道，你不要参与了。”

　　“是吗？那我都参与完了，你说这话有什么用呢？”她说。

　　家长走出去了。

　　“还是，看电视吧！”她从床上走下来。客厅里的电视关着，她拿遥控器打开，里面在播最新上映的电视剧。

　　她把腿缩在沙发上，抱着双膝，看了很久，直到驻进广告。

　　“好像抄袭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她看了一遍电视剧，倒在沙发上，想。毕业前，还有不同系的学生来找自己系的学长，研究抄袭相关的问题。然后，从起研究到后来，闹到法庭上面，官司打得挺大的，连法学院毕业的同学都一起看了案件庭审。

　　“‘不合法’的人，不能叫‘公民’。只能叫‘中国的罪犯’。”

　　“当真正懂法的人不执行，那么，我们的。法律生活是萎靡的。”

　　“还好吧。”她想。“虽然没有领到学校的证书，但是这几天，在外奔跑的和执行，让我觉得生活不是萎靡的。”

　　她面对电视剧，抱着双膝。沉浸在这几天的事情的回忆中。“城市里有高楼大厦，我没有被拐卖，算是幸运吧！”她看着电视里拍的地皮楼盘的广告，“幸好我生在法律国家。”

　　“可是，我拿不到毕业证，太阳好像快没有了。我该怎样照亮别人呢？”

　　“喂，老师。”

　　“什么事啊？”

　　“我暂时不去了。”

　　“啊，哦。”老师挂了电话。

　　“我以后，拿得到毕业证明吗？”

　　一张很长的桌子。所有的案子都堆在上面，毕业的时候，大家都想办法领走了要查的案子，仅仅一个月，就有人交工了说案子全部查完了。可自己只领了一桩案子，一查就是半年。半年来，错过了毕证明的领取时间。老师不认可再回头拿证。

　　我的证去哪里了？

　　她把自己的学生证挂到卧室的高处，让它垂在自己面前。

　　姓名：关雪亭。
　　班级：四班。
　　年级：三

　　学生证

　　法律法政大学。

　　“关雪亭。”那个时候，大家都笑了。

　　“再坚持一下吧！”她看着自己的“三年级”学生证。

　　“这三年，我在学校里，都做了什么？”

　　“啊？看学校的书，看法律书，看各大类案件罪证、看案件文和审判结果。”

　　“你知道有人会按照法律去犯一遍罪吗？”一个老师说。

　　“这样的话题很沉重。”她当一边对着法律条文，一边找犯罪证据的时候说。

　　“你要是真遇上那样的人，你要怎么办呢？”

　　“唉，是吗？哪有那么多人让她犯罪呢？”她想都不想就答道，“除了那些没有身份证明的人会成为目标，大家都登记在册，守法的好公民。有身边的人相互照看，所以，我一辈子都会仰仗法律，做守法律的好公民。”

　　“可是，万一，你就是拿不到毕业证呢？”他问。

　　“毕业是什么啊？意味着我要去找工作了。可我现在就在工作了。你出去，不要影响我这些东西，是我毕业证明。以后我工作。都要用的请给我机会，不要让我搞砸！”她说。

　　“对了，帮我一个忙。”她说，“我的包里有个摄像头，帮我挂上。以后，我就靠这个找工作了。”

　　“可是。”

　　“什么？”

　　“学校不想再让你到这里工作了。毕业证都不想给你。”他说。

　　“为什么？”她想放下手上的事情。可是她一瞬间，放弃了这个念头。她低下头，眼睛里充满泪水。

　　“是我做得不好吗？”她小声地问。

　　“因为大家在两个月内都结案了。你，没有按时完成毕业考。所以，永远做不了这份工作。”

　　“那好吧。我两分钟内，从这里离开。”她说。

　　“去看山吧。”他说。

　　“不去了。”她忍住哭。轻轻地离开了证物室。

　　她跑到外面，眼泪忍不住地大滴滴下来。悲痛的感受一瞬间涌上来。

　　“不是这样的。”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刚才和她说话的人。“喂，你等我一下，我吃一下饭。”

　　“你还回来吗？我已经出来了。”

　　“我不去看山。”她说，“你知道吗，要是坏人真的很坏，那我们再好都没有意义。”她说。

　　“你回来吧！”他说。

　　旁边有两个看着她。

　　她站起来。

　　远，还很远。

　　太阳真正照到我身上，我看的是复杂。

　　“你知道那些好人为什么死了吗？你知道世界上只有三种人吗？你知道只是这样而已吗？我们是研究人，每天看着不同的事件发生，维护只能维护事发以后的结果和证明。用法律关住他们。可是，真正的意义在哪里？”

　　她突然不哭了。“我知道最重要的事情在哪了。就是想办法让做恶的人不做恶。”她站起来。“所以，毕业证，我不要了。因为那不是我的路。”

　　极目而望，山，一群群。

　　他突然感到话无处说。于是，找来了自己想看的小说。很想轻松一下。但是，她怎么都看不进去。他拍书在桌上，觉得不是气闷，而是内心觉得有什么东西很大，看不见，被带走了。一个一起工作过、很熟悉的人，突然要离开这个工作领域，去另一个领域，却还是伸手掐着原先的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