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苏瑞特

13、不止

　　2009年，北安大学。

　　唐昭青有些狼狈地拖着自己唯一的行李箱，手里还提着一大包枕被，汗水浸湿了她额间的发。

　　她有些吃力地靠着行李箱，抬手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空气里的闷热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从兼职的咖啡店回到康艺诗家，一路上踩准了地铁和公交的进站时间，唐昭青才好不容易在一点前赶到了北安大学。

　　一点钟的太阳毒辣得很，她白色的棉T背上已经有些被浸湿的痕迹，白皙的脸庞也染上了些许红晕，滚烫滚烫的。

　　北安大学给每一个新生都发了通知，8.19号早上报到，下午领取军训服装，进行军训前的准备。

　　但这会唐昭青兼职的咖啡店人手还没到齐，她只能再帮忙顶一个早上，中午来报到。

　　炎热的天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会学校门口几乎没什么来往的人，志愿者也早就结束工作了，眼看着领取军训服装的时间就要结束了，校园里的位置也不熟悉，唐昭青拨通康艺诗的电话，想让她来帮帮自己。

　　“喂，小诗，我到门口了，你能来帮我一下吗？”唐昭青眨了眨眼睛，把垂在额间的头发拨到耳后，有些难受地咽了咽唾沫，她走得太急，根本没想到要带水，这会喉间十分干渴。

　　“你等等，我马上就到。”康艺诗几乎立刻应下，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根本没留给唐昭青再说话的时间。

　　唐昭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抿了抿唇缓解，目光穿过闷热的空气打量这座校园。

　　北安大学是国家重点的综合类院校，建校时间是上个世纪初，至今也百余年的历史了。校园里的建筑有许多欧式风格，还有传统院校的古朴，看上去庄严宏伟。

　　“小姑娘，等人来接是吗？”门卫处的大爷推开门，连带吹出来些许保卫室内的冷气。“先进来坐坐，天气太热了。”

　　“好，谢谢叔叔。”唐昭青没拒绝，这会她的确很想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康艺诗家离这将近十公里，她过来就快折腾了一个半小时，这会真的累得不行了。

　　把行李放在门口，唐昭青跟随大爷走了进去。

　　“唐学妹？好巧啊！”张钊有些疑惑地放下手里的报纸，扭头想看看门卫大爷和谁在说话。看到眼前的人时，眉眼间闪过惊喜。“来来来，坐着坐着。”

　　他起身让出位置，双手把椅子往唐昭青那边推，随后抹了抹裤腿，有些局促，被晒得有些黑红的脸瞬间发烫。

　　唐昭青抿唇笑了笑，说道：“不用，学长。我朋友等会就来了，我就待一会。”

　　张钊原本还在和保卫大爷抱怨，他刚退伍回来，又要被学校抓去给新生训练，尤其还是在这大热天里。今天是新生军训的报到日子，他原本在门口等程缙，想着说一起进去，但天气太热了就跑来保卫处躲躲。

　　没想到还遇到了上次的学妹，心情瞬间又好了，看来老天爷还是开眼的。

　　“学妹，不是早上报到吗？你怎么这个点来。”这个点来的，他们兄弟几个私底下统称为脑子有问题的。“天气太热了，早上来好些。”

　　唐昭青读懂了他的眼神，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温声和他解释：“我早上在兼职，刚刚才结束工作。”

　　“哦这样啊。”意识到自己问到别人的隐私，张钊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是行李吗？我帮你搬吧，你宿舍是哪一栋？”

　　“不用不用，我朋友马上到了。”唐昭青眼看着他就要出去，忙出声阻止。“东西不多，谢谢你。”

　　被人拒绝了，张钊瞬间有些难受，但也没敢直接去动人家姑娘家的行李。

　　大爷看他们年轻人聊上了，默不作声地进了里屋，这会还没出来。

　　两人都站着，唐昭青看他拘谨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再主动说什么。

　　下一刻，康艺诗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昭昭！”康艺诗一路小跑过来，看到唐昭青的时候眉眼弯弯，不自觉笑了笑，还上手捏了捏她柔软的皮肤。“累不累？”

　　唐昭青摇了摇头，抓住她作乱的手，随后看向张钊：“那学长，我们先走了。”

　　康艺诗以为他们只是刚认识的同学，也跟着唐昭青说了句：“学长再见！”

　　两人转身时，正巧看到走进来的程缙，一身黑色T恤，下面是迷彩裤搭配马丁靴，一双腿长又笔直，黑色上衣和裤子的交界处窄腰清晰可见，他一手撑着腰，一手拿着一份白色文件，目光看向眼前的人。

　　唐昭青从他眼中看到了片刻的惊讶，转瞬即逝，他的目光越过了她和康艺诗。

　　“走了。”他的话是对着张钊说的。

　　张钊看到他一身制服，下意识打开自己的手机，果然有他的未接电话。再一看时间，距离新生集合只有15分钟了，他还在这一身便服，连自己训的是哪个班都不知道。

　　“哦哦哦哦！我去！来不及了！”张钊抄起自己桌上的水，朝中间的两人喊了声“学妹们，再见！”，随后快步往外跑。

　　康艺诗被他着急的样子吓到，目光扫了一眼墙上的钟，瞬间小脸苍白，抓起唐昭青的手臂就跑：“妈呀！昭昭，快！要来不及了！”随后越过程缙抓起唐昭青的包开始飞奔。

　　唐昭青被她抓的一踉跄，肩膀直接撞上了眼前人的手臂，硬实的小臂带来的撞击感让她眼睫微颤，匆忙留下一句：“抱歉。”拉起自己的行李和康艺诗往外奔。

　　她们俩先冲到的军训服装领取处，唐昭青出示学生卡登记了自己的名字才领到，走之前她听到志愿者说了句：“记得检查好有没有缺漏，一套服装、鞋、腰带和肩章。”

　　唐昭青稳住心神一件一件检查，随后抬起头：“你好，好像缺了腰带。”

　　“啊？真的吗？”志愿者接过她的服装，一件一件核查，最后有些无奈抚了抚额。“今天好几个人说自己缺了腰带了，估计补的也没有了，我去找一条教官用的先给你凑合着吧，免得你挨训。”

　　“教官的就是中间的扣子多了个五角星，其他的和学生的都是一样的，教官如果问你你就说腰带缺了就行。”志愿者从后面的服装箱子里取出腰带递给唐昭青，语气柔和，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惊艳。

　　“你也算幸运的，这条因为有个教官比较胖腰带围不住，就剩下了。”说这话时志愿者没忍住捂嘴笑了笑，带着唐昭青也压了压唇角的笑意，这一笑看得志愿者有些愣。

　　这姑娘明明穿得也很素，脸上也没有妆容的痕迹，笑起来却五官舒展明媚，看上去总让人挪不开眼。

　　唐昭青接过志愿者递来的腰带，轻声道谢。又确认没有少了以后，才和康艺诗快步往宿舍楼赶。

　　康艺诗没和她在一个宿舍楼，没办法帮她把行李搬进楼，幸好她只住在二楼，最后唐昭青只能先把手里的箱子提进去，让康艺诗在门口等一会，再出来搬一趟。

　　“最后一个舍友来了！”唐昭青刚走到门口，和其中一个女生对视了一眼，随后听见她对其他人喊道。

　　唐昭青和所有人简单打了个招呼，把手里的军训服往空着的床位一扔，转身再去搬行李。

　　等她把行李搬回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昭青，我们先走了，你抓紧哦。”一间宿舍四个人，除了唐昭青以外，其余三人都收拾好了，为首的女生和她简单告别，其他人也冲她挥了挥手。

　　唐昭青点了点头，露出个笑容，说：“好，再见。”

　　她把门关上，拿起刚刚放在床上的衣服开始更换。

　　换到最后，唐昭青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床上除了她刚刚换下来的自己的衣服，没有其他东西。

　　她的腰带没了。

　　眉间微蹙，回想起刚刚那几人的着装，她眸间瞬间增添了几分冷意。

　　时间不容许她再多想什么，唐昭青起身把绿色训练服塞进裤子里，纤细的腰肢瞬间勾勒出来，长发盘成了低丸子头，露出纤细的脖颈，随后往指定的地点跑去。

　　“集合！”一声清脆的长哨声在操场响起，唐昭青站定，有些慌乱地寻找哨声的来源，确认是自己班的队伍，赶紧向前跑去。

　　然而还是太晚了，哨声结束时队伍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

　　贺乔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学生，看到她宽宽松松的外套，一股恼火莫名从心里窜起，这三伏天里张毅齐还让他来带训本来就惹得他一肚子火，这会正好有一个撞上枪口的。

　　“转过来。”贺乔双手叉着腰，两眼微眯，咬住两颊的肉，显得面部微微凹陷。

　　唐昭青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双眼闭了闭，转过身来，双腿并拢站得笔直。

　　贺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仿佛蚂蚁爬过，让唐昭青微不可微地皱了皱眉，盯着他的肩章，没和他直接对视。

　　“腰带呢？”是质问的语气，听得众人有些心惊。

　　“被人偷了。”唐昭青应得不慌不乱。

　　“呵。”一声冷笑，让其他人都不自觉放轻了呼吸，这教官看着不怎么好相处。“没领就没领，狡辩什么，还是你跟我说，第一天就有人偷你腰带？”

　　唐昭青看向他，直接迎上他戏谑的目光，没出口为自己辩护。

　　沉默的氛围有些停滞，唐昭青从他眼里看到了几分狠厉。

　　果然，下一秒，她听见他下的命令：“所有人军姿准备，等你先跑五公里。”

　　嘶——

　　这个天气跑五公里，众人还陪着站军姿，这个惩罚不仅直接罚了她，还连带着先在她同学心中留下了个连累众人的罪名。

　　唐昭青站着没动，眸光愈冷。

　　贺乔能不知道怎么治她？

　　“不跑所有人就在这里站着，直到你去跑完。”

　　舌尖抵着牙齿，细微的疼痛让唐昭青回神，这不是赌气的时候，只能把惩罚降到最低，以免连累他人。

　　唐昭青迈起步子，转身往操场跑去，引来了其他连队的目光。

　　其中，张钊看到贺乔在训人的时候就忍不住和程缙吐槽：“这贺乔，人跟个娘炮似的，一副小白脸模样，结果心倒是黑的，连自己的学弟学妹都下手这么狠，一上来就训人。”说完他扭头看了看自己连队的学生，笑着说：“放心啊，我可是很心慈手软的。”

　　众人听到他的话悬着的心都落下了，队里只有康艺诗满脸焦急，她能不急吗？那个被罚跑的是她的好朋友啊！

　　不行，这么热的天跑下去不晕倒才怪。

　　咬了咬牙，康艺诗闭上眼，举起手：“教官！您能不能再心慈手软一点，救救我的朋友！”

　　张钊被吓一跳，看向声音的主人，怔愣了一下，随后猛地回头，看向朝自己跑来的学生。

　　那不是唐昭青吗！

　　吓得他骂了句脏话，往几米开外的程缙看去，结果发现他也正好在看跑步的唐昭青。

　　“贺乔太不是人了吧，罚了几圈啊？”张钊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程缙，他们这隔得太远，只能看到贺乔在训人，听不清他说的啥。“那小姑娘看上去那么瘦弱，估计遭不住。”

　　“你第一天认识他？”程缙看着唐昭青逐渐跑过来，一张小脸更加苍白了，脚下的速度倒是均匀。

　　贺乔，心眼子小又毒，眦睚必报，惹得他不高兴了，惩罚怎么可能少。

　　“不管管吗？”想到这张钊表情严肃了些，语气也高了些。“他还真把自己当个官了？”

　　程缙看了一眼操场上前进的身影，脊背很薄，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偏偏手臂的摆动和步伐一点没乱。

　　“随你。”他扔下一句，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