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月》朝枝赴梦

6、平静之下

　　天气有点闷闷的，图书室的空调开得不是很足。沈知安把窗户打开了点，发现学校做了固定，没办法开得太大。反而更让沈知安郁闷。人有的时候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身后人们在乎名誉利益的损害，把自由圈禁在方寸之间。

　　“不开心？”陈亦听见她趴在窗边很久没有动静，抬头只看见她的后脑勺。

　　“哪有人天天开心啊？”沈知安笑着回神，撑起来回到练习册面前。

　　陈亦盯着她，笑开：“我啊。”

　　“撒谎。”沈知安没憋住笑，看了他一眼，接着翻书。

　　“嗯。”陈亦干脆没反驳，看着她又专注自己的事情，埋下头继续看书。

　　陈亦很喜欢沈知安笑。

　　肤浅一点说，是因为她笑起来真的很漂亮。沈知安不说话没有表情的时候，给人的疏离感很强，有对这个世界的漠然，像在角落里独自生长的白色山茶，自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只看着他人百花争艳。但她笑起来的时候，距离感就消融，好像可以走进她的世界，触碰到她，沈知安的温度。她的底色是滚烫的思想，活着的生命力。

　　是像月亮一样的色彩。

　　午休快结束，陈亦去接水，沈知安抱着自己和陈亦的书一块回了教室。

　　郑诗情本来在和徐远林聊天，盯着沈知安把书放在陈亦的桌子上，笑着试探：“你俩是又在一块啊？”

　　“啊，恰好碰上了。”沈知安顺着她看了看陈亦的书，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桌面。算是“恰好”，因为两个人从来没有商量过，沈知安下意识就否认了。

　　“每次都恰好哦。”郑诗情非常小声地揶揄。

　　沈知安没有听到。

　　“你俩有点小配。”郑诗情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

　　沈知安抬起眼看她，对视了几秒，好像读到了一些东西，面色不变却冷了几分态度：“下次不要说这种话。”

　　“好好好，我不乱说了。”郑诗情讨好地撒娇，连连道歉。

　　陈亦把水杯放在右上角，坐下来打算把没写完的题目趁这点碎片时间写掉。

　　“欸正好，陈亦，这一题你写了吗？”郑诗情见沈知安没有生气，又看到陈亦正好在写今天的作业，转身从桌上拿起习题册询问道。

　　“写了。”陈亦正打算下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可以帮我讲讲吗？”

　　“好。”陈亦放了放手里的题目，拿来一张草稿纸。

　　沈知安其实坐下之前，看到徐远林桌子上的习题册也写完了。不过谁知道呢，徐远林讲题是出了名的讲不明白。

　　那天晚修下了很大的雨，大到像要把整座城市淹掉。直到陈亦讲完加练的题目，雨都没有停。

　　两个人站在一楼的走廊上，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我说，你不会又没带伞吧？”沈知安一边把伞打开，一边无语地看着依旧毫无动作的陈亦。

　　“猜对了。”陈亦对上沈知安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想淋雨就直说。”沈知安嘴上这么说，打开伞之后还是往陈亦那边靠了靠，“走啊，趁着现在雨小了点，一会雨又下大了，我这把小伞可遮不住我们两个人。”

　　雨打进路边的水塘，也打碎了里面的霓虹灯光，一时间连不成一片完整的光晕。

　　“你早上不走这条路吗？”陈亦握住伞柄，示意她松手自己来举。

　　“对。”沈知安确实蛮吃力，按高个子打伞的规则，松开了手。

　　“为什么呢？”明明两个人来教室的时间差不多，陈亦却发现他从来没在上学路上遇到过沈知安。

　　“太平巷那条路，有一家爷爷奶奶打理的院子很漂亮，特别是春天。”沈知安漫不经心地回答这，通过细细绵绵的雨看着这个城市。

　　路口分离，沈知安接过伞，再提醒他了一句“记得带伞”才走掉。

　　学生时代的日子，好像每一天都一模一样，幸好我们有朋友，才让无聊的日子有一点区别。对沈知安来说，校园也是短暂的逃离，单纯投入地做一件事，这样可以省去很多烦恼，但却忘记了学生时代绝对不是平静的。

　　晚自习开始前郑诗情鬼鬼祟祟坐下的时候，沈知安正在看作业上被老师画了叉的那道数学题，一下子竟然没看出来错在哪里，处于小焦躁的边缘。

　　“欸，陈亦还没回来呢？”郑诗情趴在椅背上小声问沈知安。

　　“他被燕姐叫走了。”沈知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把草稿纸上的演算过程划掉，“刚从食堂回来就被‘传唤’了。”

　　“我天，我刚刚从他们那里吃到大瓜，班长赵月弦喜欢陈亦你知道吧。”郑诗情整个眼睛里闪出奇异的光芒，激动起来。

　　“啊？”沈知安突然被拽出数学的世界，还有点迷茫，她记得从大家嘴里听到过类似的消息，但从来没有听班长承认过所以认为只是大家自己猜测传播的。

　　郑诗情好像恨铁不成钢一样，一拍手，凑近沈知安更小声：“赵月弦给陈亦写了一封情书，结果陈亦放在校服里被他妈妈看到了。”

　　沈知安第一反应还是，啊？

　　郑诗情看着她被震住的样子，对自己的小道消息满意了，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

　　“班长还，挺惨的。”沈知安跟郑诗情对视半天，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憋出一句话。

　　“是啊，我说这得多尴尬，这也太凑巧了。”

　　刚聊完这一句班主任就和陈亦一块进了教室，两个人表情看起来与往常倒没有什么不同。陈亦也很淡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晚修铃响了，大家陆续坐到自己的桌子前。教室里静可闻针，下笔写字声，如桑蚕食叶。

　　朱燕就坐在讲台上，反常地没有低头写自己的教案，只是看着大家，过了一会才像感叹似的说了一句话。

　　“天涯何处无芳草，各位女生哈，不要因为环境原因选择眼前看到的，前程大好，我们能遇见的人很多，不要为了年少的一个人撞南墙。”

　　同学们抬起头看她，她却笑着说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的真心，闲聊结束。

　　多年以后回首漫长岁月，偶然看到这段褪色回忆，总有人会感谢这段话出现在自己的青春里，无论往事是否有遗憾。

　　沈知安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十几岁的年纪谈什么喜欢都是不长久的，感情是这个年纪最抓不住的东西，能牢牢握在手里的只有成绩和前途。因为我喜欢你，但我不知道我未来会在哪里降落。兵荒马乱跌跌撞撞的成长路上，维持自身平衡，找到自己的灵魂已经是一件难事，谈爱要如何谈呢。

　　沈知安在某一方面觉得赵月弦很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