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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对决 ...

  •   已是后半夜,林中一片静谧。
      效清醒着。自从断尘离开以后,她就没有好好睡上一觉。方才好不容易入眠,又被古怪的梦境打扰。身旁小鹤睡得很沉——她一向如此。小鹤窝在榻上,一条胳膊荡在外头,嘟哝着梦话。效清倾身,轻轻将她的胳膊放回榻上。她凝视着她,轻轻握住脖子里师父赠送的碧玉指环,想到那些梦境,想到和师父的对话,不由叹息。
      那日在扶摇阁,她鼓起勇气问,自己是否就是梦中之人。
      他回答说,你是你,她是她。师父的眼神中深切的悲伤,她看得一清二楚。
      后来她又提起过,师父的神情却让她难受,说不出的难受。她只能说她明白了,她是她,吟竹是吟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才问的。可她撒了谎。
      她没有告诉师父,自从无名在她脸上划了一刀以后,自从那可怕的莲花在她脸上绽开以后,那些梦境回来了。吟竹的一点一滴,日渐清晰。可她等不及。
      她是藏了私心的。她迫切想要知道,师父极力对她隐藏,却又带着坦然想要独自背负的过去。
      那一天,她梦到了小鹤。
      羲和宫内,吟竹笑意盈盈,随手便把还在蛋里的小鹤送给了谢君漓;失路峰上,吟竹一挥手,小鹤幻化成了人。是她为她命名,是她给她诸多忧愁,是她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欠她许多。
      突然,她听到车外一阵窸窣声。屏息凝神,是人从马车上跃下的声音。
      贺子年?
      效清从车帘的缝隙望出去。
      贺子年的步子不紧不慢,身影渐渐消失在深林。效清轻声跃下马,跟了过去。
      “出来吧。”走了许久,他开口。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匍匐在他的脚下:“大人。”
      “你怎会来此?”
      “……小姐她……出事了。”
      “哪个小姐?”贺子年声音瞬间冰冷,“十三妹?”
      “是的,大人您快回去吧。她,她伤得不轻。”黑衣人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贺子年大怒,一把揪起黑衣人的衣领:“你们这么多人还看不住她,我养你们做什么!”
      “大人息怒。那日大人走后,小姐整日阴沉,时而不吃不喝,时而又大发雷霆,小的们很难拿主意。小姐走的时候,打伤了好些人呢。”
      贺子年松开手,蹙眉:“打伤人?她功力恢复了吗?”
      “从那日的情况看,竟像未曾受过伤。然而属下在山下找到她时,她不仅元气大损,还多了好几处皮外伤。应该……”
      “应该什么?”
      “应该是从山上跌落时受的伤。”黑衣人忙道,“属下失职。”
      贺子年沉默长久,再度开口,声音阴冷:“琭杀,不要让我怀疑你的忠诚。”
      琭杀猛地抬头,黑暗中,眼睛闪着激动地光:“大人,琭杀的忠心,天地可鉴。”
      贺子年眯起眼:“是么,你对你的主人,这么忠心?”
      “是!”
      “那好,从现在起,你的主人不再是我,而是贺子玉。”贺子年冷冷地说完这些,转身便走。
      “大人!”琭杀一把抓住贺子年的衣袖,声音低沉而焦急,“从您出生那日起,我便跟着您了。”
      “是吗?那真是够久了。”贺子年甩掉他的手,“回去照顾子玉,我很快便到。”
      说罢,他拂袖离去。
      黑衣琭杀凝视着他的背影,紧紧握拳。

      贺子年回到马车时,看到效清正好从车上下来。
      “你怎么醒了?”他问。
      “方才做梦,醒过来发现你不在。你去哪儿了?”效清问。
      “我睡不着,出去散散心。”贺子年道,“断尘有新的反应吗?”
      “不强烈。”效清摇摇头,“但我感觉近了。”
      “那便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效清开口道:“接下来的路,我想自己走。”
      “自己?一个人?”贺子年惊讶,“这怎么行?太危险!”
      效清摇摇头,语气坚决:“断尘我必须靠自己拿回来,而小鹤,劳烦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我不同意。”
      “我心意已决,不用多说。我答应过令师尊,要照顾好小鹤,但她若是跟着我,我不能安心。你也无须担心我,我有能力自保。”
      贺子年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拿你没办法,小鹤有我照顾,你尽可放心。只是你……”
      “我不会有事。事成之后去哪里找你?”
      “源杭柖山,贺家庄。”
      “好,我会去找你。”效清道。
      贺子年点点头,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道:“我向南,直接回去。我会叫安大厨先准备好佳肴,早说过要请你吃饭,这么多年,总该要实现啊!”
      效清也点点头:“此地往西最近的县城是?”
      “垚山县。”
      “垚山?”效清低声重复。
      “是。从前有座垚山,后来……就没有了。县城旧址改造,还叫垚山县。”贺子年解释说,“一路小心。”
      “你也是。”
      效清回头望了一眼车厢,垂下眼眸,转身,西行。
      贺子年望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长叹一声。他不知无名意欲何为。如今南林的立场十分微妙,羲和宫少主亲临,虽然目的未必在源杭,他却必须要做好准备。
      但愿,无名不会入源杭。
      但愿,效清能与之抗衡,尽力拖延。

      佟效清踏入垚山县的时候,已渐入晨。
      街上寒风萧瑟,死气沉沉。仅有三两家店亮着灯,做着开铺的准备。没有客人。
      效清走在街上,慢慢地,一步一步。每踏出一步,便离她的目标更近一步。
      她从记事起,就一直有断尘在身旁,断尘即使离了手,也是与师父在一起,所以她现在很不适应。无名夺走断尘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每次与她照面都十分短暂,但她明显地感受到他的不屑与敌意。
      这里的人都身着不同于东华的外族服饰,却让她有种熟悉感。他们也没有拿奇特的眼光打量她,仿佛她不存在。这感觉让她不自在。
      效清静静地走着,方才树林中,贺子年的表情与话语此刻清晰地浮现脑中。
      他很陌生。
      他生气的样子令她产生一丝胆怯,断尘一事,她不想再把他牵扯进来。
      断尘从两天前就停止强烈的感应,仿佛停滞在原地。无名难道是在等她吗?
      她停下脚步。清风客栈四字映入眼帘。她抬脚进入。

      “客官您总算来了!”
      效清一进入,掌柜模样的人便围了上来:“为了等您,小店已经整整两天没做生意了!您快上去吧,公子在三楼等着呢!”
      效清抬头,楼梯盘旋而上,三楼最左边的厢房,幽幽亮着光。提气一跃,她瞬间来到房门口。她没有敲门,没有任何动作。
      片刻之后,屋内传来一声嗤笑:“我以为南林的人都不讲礼节,喜好擅闯。佾宵的徒弟却是果真不同,很懂事。”
      效清闻言,推门而入。
      “才夸你懂事,就给我颜色瞧?敲门很困难吗?”无名坐在桌边,把玩着手中的古剑,头都未抬。
      效清见到他手中的断尘,道:“我来要回我的东西。”
      “在谁手上便是谁的。”无名说得随意,似乎毫不在意。
      “那便只有抢了。”
      话音未必,效清嗖的蹿到他面前,伸手便夺。无名冷哼一声,下腰躲过效清,起身,从容翻窗跃下。效清跟着跳了下去,幽兰出手,直追无名。
      效清出剑快、狠、准,无名应对自如。两人过招,从街头打到街尾,从黎明打到日出。
      效清倏然一剑,逼至无名鼻眼之间。
      无名眸光微闪,两指夹住剑尖,手势一转,啪得一弹。效清只闻得蹭的一声响,耳中轰鸣一片。眼前一晃,恍惚间听到什么声音,面前,是晃动着的无名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谁在呜咽?
      “幽兰的哭泣,你听过吗?”耳边响起无名的声音,他闪到她的身后,效清的表情骤然僵硬。他在她耳边吐气:“看来他没告诉你……”
      效清眼神转而冰冷,回剑刺向无名。无名抬起断尘抵挡。又是一声巨响,效清被震退三尺。无名也被幽兰之气震到,退后一步立定。
      他嘴角上扬,蔑视道:“无论是断尘还是幽兰,你都没有资格继承。”说罢收起断尘,侧跨一步,向前伸出右手:“对付你,空手足矣。”
      效清的手倏地握紧。若不将他打败,是断然夺不会断尘的,然而,想要打败他,就必须打破他的高傲。
      无名心中嗤笑,佾宵啊佾宵,你的徒儿,就只有这样?
      “我愿意与你过招,是给佾宵面子,你却不识时务。这种时候,应该放弃。”他道。
      佾宵的徒弟,在他眼里本就如一颗尘土,一文不值。他好不容易获得了吟竹的神元,想将神元注入断尘。可是断尘认主,必须要有效清足量的血做引子,否则不愿乖乖接受。
      所以他停止前进,等待她的到来。那晚祭祀再会时,没能交手,他心中存着一些遗憾,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他依旧是想看看,她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效清慢慢收起剑。
      “佾宵竟然将断尘与幽兰交予这么愚蠢的你!”
      他话音未落,效清已至跟前,双掌直砍肋骨,无名抬手格挡,效清握拳迅猛一击,翻身侧踹,无名一时闪避不及,眼见效清一掌劈至脖颈,无名心中一乱,速退十步之远。
      该死,他最恨别人触碰他的身体。无论对方是什么武器,他都有自信一一化解,却难以忍受别人的靠近。
      尤其是和佾宵亲近的人!
      效清飞步追至,无名隔空一掌,携怒击出,欲斥退效清。
      效清急速闪开,一眨眼,到了无名身后。
      无名震怒。
      就在效清握住断尘剑柄的瞬间,如烈火般的一掌正中前胸。效清的身子立刻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出,颓然摔落落地。
      五脏六腑都在灼烧。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同一招之下,你败了两次。愚蠢至斯!”
      落日……焚炎吗?三年前击败她的那一招?
      好疼,为什么这么疼……她蜷缩着,渐渐地,意识模糊起来。

      前尘。
      碧池泮,垂柳下,青年抚琴,一派自在悠闲。身旁伫立着白衣少年,面无表情。
      “师兄,我先回去了。”少年开口。
      “你该陶冶下情操。”
      “我没有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师兄方才与六合城佾宵过招所用的落日焚炎,不知可否传授与我?”少年直言。
      纪行之微楞,停下抚琴的手:“这招并非羲和宫的功夫。”
      “我知道,落日焚炎是师兄独创。然而师兄既然是羲和宫主,而我被定为继承人,武艺不能逊色。恳请师兄相教。”
      纪行之沉默了。气氛有些僵。
      这时,一颗脑袋从树上倒挂下来:“小阿漓,落日焚炎不合你的气质,你换一个学呀~北域有一招,叫千江雪,相当帅气,我偷学过几招,你要不要跟我学?”
      “吟竹,不要总是偷听我们说话。”纪行之见到少女,一脸无奈。
      少女跳下树:“我哪有,我在睡觉啊~怎样,是不是气息隐藏得很好,你们都觉察不出来~?”
      “哼。”谢君漓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少女急忙叫道:“小阿漓,别走啊~我有个礼物要给你!”谢君漓脚步未停,全当没听见。
      吟竹嘟嘟嘴,一下蹿到他的面前,掏出一包草籽,一包鱼,一包虫子,道:“听说清晓近日胃口不好,这些都是新鲜的……”
      “不劳费心。”少年打断。
      “不要这样嘛,清晓好歹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让我关心一下嘛~”少女嘿嘿地笑。
      谢君漓听到这里就来气。当年她说送他一块奇石,要他珍藏,孰料没几日,石头里竟然蹦出一只鸟来!这还不算,鸟生出来以后,她自作主张给鸟起名字,居然跟着师兄姓纪,难道不是应该姓谢吗?!这鸟还又蠢又笨,还体弱多病,当真是个麻烦。
      “你真不要?”
      谢君漓随手拿过她所谓的礼物,转身便走,却忽然,停下脚步。
      吟竹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目光在迎面走来的一紫一白两道身影上流转,却不知道,她今后的目光,将一直定格在那抹清雅脱尘的紫色之上。
      “是六合城的客人啊。”纪行之浅笑,“坐。”
      “宫主闲情逸致,在此抚琴?”白衣女子掩嘴轻笑。
      “让伊落姑娘笑话了。”纪行之道。
      “稀世珍琴。”紫衣男子赞叹道,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移过这把琴,“可否告知此琴的名字?”
      “哈哈!果真如传言所说,释情主佾宵识物的眼光不同凡响。此琴是吾友相赠,名唤玉旸。”纪行之道,“我为二位介绍,这一位便是赠琴的吟竹姑娘。”
      吟竹不说话,冲二人微笑,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
      “吟竹?便是那个南林年轻的守护者,吟竹?!”伊落轻呼。
      吟竹含着笑意,点头:“幸会。”
      当时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是要在这二人中选出六合城的守护者吗?六合城历代守护者之角逐,同门间竞争激烈,不知道到了佾宵和伊落会上演怎样的情节。
      佾宵看向少女,她的目光恰巧与他相接。佾宵颔首以示礼节:“久仰。”
      “不介意的话,可否问你们一个问题?”吟竹突兀开口,嘴角上扬。
      “尽管问。”伊落大方道。
      “你们之中有一人会成为六合城的守护者,必然也有一人会落选。倘若落选了,你们会怎么做?”吟竹笑呵呵地问。
      纪行之一愣,尴尬,这太唐突了。
      伊落与佾宵也愣了一下,随即,伊落便笑道:“倘若我败给他,我便回雪伊的家,不再插手六合城的事务。”
      “那你呢……”吟竹看向紫衣男子,“佾宵?”
      佾宵眉目之间,神情淡淡,摇头:“我什么都不会做。”
      什么都不做?
      吟竹愣了一愣,旋即笑了:“我给二位吹箫一曲,算作赔礼。失礼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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