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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过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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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不断下坠,无数碎石残肢擦过他的身体,刮过耳旁的风提醒着他自己现在的处境,可是,‘为什么?刚才是谁…不会是他的,我不信’
诺酒心中猜疑不断,他之前几次从未想过队中会有人背叛,在梦境中他没有发现过那管药剂,自然也从未对季危下过杀手,所以他也并非是被推下来的。
‘这是蝴蝶效应?’
“诺酒,你清醒一点!想什么呢!”正在他游神之际,段燃同样一跃而下,呈六边形的暖色屏障出现在他们上方。
屏障总共有五层,由外向内层层变小,而颜色也逐渐加深。
他另一只手抓着诺酒,似乎在寻找机会把他扔回到树上。
诺酒看着这张娃娃脸的青年,他无法相信是这个人将自己推了下来,‘如果是你,又为什么要跳下来救我?’
段燃见诺酒还没有缓过来,他眼中的焦躁仿佛真的要把自己烧着了,手上的力气也不禁大了几分。
他无意间泄露的情绪让诺酒有些动摇,但他心中还没有度过季危背叛后的余悸。
屏障不断被沙石和带着墨绿色血的残肢拍打,最外层甚至隐约有了裂痕。与此同时,段燃脸上出现了与屏障上裂痕相同形状的血痕,很淡。
而身为core的诺酒自然是不可能看不出来。一个core在选拔的过程中,首当其冲的一审便是观察力。
若真的看不出来,那诺酒也真的可以考虑退休的事了,再不然就是乌托邦内部有黑幕。
当然,这些都不太现实。
诺酒看见段燃顶着能力过度使用的风险都要救他,一时间有些无措,七上八下的感觉让他无比纠结。
诺酒能感觉到自己和段燃距离地面的真在不断的缩减。
虽然这种距离掉下来没有关系,但诺酒看了一眼段燃,还是不太忍心让他这样苦苦支撑下去。
‘没有依据的事情还是不要盖棺下,而且段燃他……’
诺酒动了动手臂,在段燃回头后,他露出了一个安抚般的微笑,“我没事了。”
诺酒左臂上黑色颗粒由他控制,“刷”的一下飞速向外扩散,它们有组织有计划,以螺旋型包裹着两个人,分别向不同方向扩散。
周围的空气都呈现出扭曲的征兆,而被段燃抓住的那条手臂则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升温,从最开始的微热,到后面的烫手。
段燃轻呼一声,不知为何,对他来说已经烫手的温度,诺酒却刚刚感受到暖意。
他皱起眉头,两人转换站立的姿势的同时,诺酒也换了一种方式,伸手从后面拎住段燃的衣领。
段燃很是自然的放手,并且把自己略微超过诺酒的腿往回收了一点,熟练的让人有些心疼。
诺酒嘴角抽了抽,他此时很想骂人,但他同样也知道这不是段燃的错。
在一队里大家普遍185往上的身高,确实让他一个原本不矮的180显得有些突兀。
而除了段燃,一队里的人都比他大上几岁,大家都有种把他当小孩的感觉,站在他旁边,会稍稍蹲着点,以维护他的颜面。
想必,段燃没有少受他们的查毒。
只不过,第一个带头做这种事的人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诺酒他引以为傲的枪下。
诺酒想挑起一些话题的兴趣也就这样消失,只是一言不发的将段燃安稳的带到了地上。
但直到周围的土地被黑色颗粒腐蚀了一层,甚至已经有黑色的颗粒蔓延到诺酒的脸上…他还是没有解除颗粒的包裹。
段燃额头上出现不明显的冷汗,混杂着脏兮兮的液体,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来,“诺哥,怎么了?”
诺酒没有搭理他,反而全神贯注的在寻找什么,‘它是从哪里出来的?’
段然抬头,他从颗粒的缝隙向外望去,眼里晦暗不明,‘时间刚好……’
那颗从地底钻出藤蔓,傲然挺立,它最顶部的枝干分成四分裂开,同时不断的沿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生长
绿色的尘埃从其分裂开的顶端扩散出来,它们覆盖在所有的生物上,随即生根发芽,无数绿苗在这段时间内彻底覆盖所有空白。
硕大的红花从它的枝干上开出,娇艳欲滴的花瓣伸展到极致,露出其中代替花心的秀气的人脸。
那是沉睡的少男少女,被花瓣包裹,仿佛是被红丝绒包裹的珍宝。
他们也是曾被疟藤吞下的人。只不过舍弃了灵魂,选择与疟藤相融,待到疟藤彻底成熟,他们便可以获得新生。
段燃注视着诺酒的背影,他一咬牙,抬手按住了颈链上的一个凸起。
诺酒正是这时回头,他疑惑的看着段燃满脸紧张,以及他手上的动作,“你,在做什么?”
“没事,我有些紧张,”段燃眼神有些闪烁,诺酒皱眉看着他,下意识的点了一下耳麦,不出意料,‘没有信号了。所以他们,都背叛了,还是,只是巧合。’
段燃嘴唇张了张,话到嘴边却难以说出,诺酒保持沉默。
不断向两人靠拢,却又在周围徘徊,迟迟难更进一步的颗粒表达了他的态度。
“段燃,你…小心”诺酒刚想开口,但眼睛的余光让他看见了横扫过来的黑影,它的目标是——段燃!
诺酒在他愣神之际,一记横踢将他瞬间放到,同时抬手收拢颗粒。黑影紧跟其后,瞬间击中诺酒汇聚起的层层颗粒上。
“砰!”
“唔。”
巨大的声响预示了它力度之大,诺酒身体向后滑,两只脚深深陷入泥土。他口中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双臂血肉翻起,连骨头都发出超负荷的响声。
‘遭了,伤到内脏了……’诺酒咬紧牙关,嘴中浓厚的铁锈味不断刺激他的神经,‘不行,这样下去,段燃他会死的!’
在梦中,除了最后一次,他一共尝试了十五种解法,但……段燃的死,却是他一直无法避免的悲剧。
诺酒强忍着如被腐蚀般的剧痛,右臂的温度对他来说都变得灼热,更多的黑色颗粒从他身体中分离,好似蝗灾一般将黑影吞没。
一只金黄的眸子从中一闪而过,诺酒在那一瞬对上了它的眼睛,绝望,愤怒,怜悯,关心,悲伤,无数情绪如开闸的洪水,全部涌进诺酒的心。
他一时间失了神,这种情绪,这只眸子,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哪怕忘记一切都会记得……
那是第一次与秦墨桦相见时在他眼中所看到的,更是一位故人死前眼中所有的情绪。
“邙蛟,你,来自……”
过量的黑色颗粒引起的空间波动,无人听清了那一刻诺酒说了什么。但邙蛟许是听见了,它绕开了诺酒,带着锋利的倒鳞的尾巴抽向段燃。
段燃翻滚躲闪,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他拔枪射击,数枚子弹喷薄而出,噼里啪啦的打在邙蛟的身上。
邙蛟是固虬的下一个形态,危险程度上却上升了两个级别,达到A级。
它必然不是段燃一个人就可以应付的来的。
诺酒心中的声音在打架,它们各持己见,争吵着救与不救的问题。
终究是救的声音站了上风。
“救他吧,就像当年你救了秦墨桦一样。”
“你无法判断他是否背叛,就这样判他死刑太盲目了。”
“救他吧!”
诺酒双目通红,他右手滑过身侧,返握匕首,抬脚用力蹬地,像离弦的利箭,将刀刃扎进邙蛟的身躯。
尖锐的逆鳞割破他的手掌,仅仅一瞬便是血肉模糊,他忍着剧痛向与邙蛟攻击方向相反的路劲跑去。
一条又深又长的血痕印在邙蛟它漆黑的身躯上,疼痛让它发出与先前一样的声波。
猛烈的音波将诺酒瞬间掀翻在地,但他的手仍然紧握着匕首。
诺酒就地翻身,强行让自己站起,再次向前飞奔,声波越来越大,那独立的角也越来越显眼。
前方巨大的阴影让他停下脚步,诺酒抬起头,直面邙蛟。
那双金黄的眼睛带着愤怒与不解直直的看着他,仿佛要钻进他的内心,去寻找什么。
但是,想要救段燃的心让他此刻已无瑕纠结于这些,他拨出匕首,翻身后退,身后的狙击枪被他甩到身前。
瞄准,射击。
金黄的子弹,蹿入与其颜色一般的邙蛟的双瞳,淡绿色和鲜红色混杂的血液炸起。
它长啸一声,尾部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十米外返回,打向诺酒。
诺酒转身向一棵大树跑去,左脚踏上树干,临空跃起。邙蛟的尾部擦过他身下的空气,带起强烈的气流。
同时,他也看见了死死扒在邙蛟身上的段燃。他的双臂都深深的埋入邙蛟的身躯,这次甩动下裂痕再次张大,几乎是将它的尾部彻底分离。
段燃同样也想救他。
他落地翻滚,用双手直接抓住它尾部的逆鳞,黑色的颗粒将逆鳞吞噬的同时,也在腐蚀诺酒溢出血液。
而刚才匕首划破的地方,血肉已成为漫天的颗粒,粘附在白骨之上。
邙蛟头部一转,张开满是锋利巨齿的嘴,咬向诺酒。
它愤怒了,身体里的禁锢好似在这一刻被打破,眼中再也没有复杂的情绪,只有最原始的杀意。
诺酒背对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从它高立的尾部落下的段燃,猛的推开。
他被甩在地上,接连滚了几圈,在撞到一颗大树时停下。
鲜血从头上涌出,覆盖住了他的视线。诺酒抬起手一把抹去脸上的血,紧接着看见了他梦中无数次看到的画面。
段燃被邙蛟紧咬在嘴中,它苍白的利牙穿透了段燃的身躯,一片鲜血淋漓。
诺酒连滚带爬的跑向他,颤抖着握住他落在外面的那只手。
段燃笑了,眼泪不断滑落,血液从他口中涌出,“诺哥,我,我对不起你。”
“牧野说找到了,我的父母,他说…只要我打开信号屏蔽仪…回去之后就,让我见见他们…”
“你傻啊!他们的话,那些人的话,你都信。”诺酒声嘶力竭的喊着,泪如泉涌。
“是啊,诺哥,我是傻啊。可我就是,就是好想他们,我已经快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
段燃气若游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诺哥,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机会跟他们道歉了…诺哥,我…你帮我带一句对不起吧。”
诺酒抽噎着,“我,不要帮你带,你,自己去跟他们道歉…听到没有段燃,我要你活着!”
“诺哥,别哭,吃糖……”
那双漂亮的狗狗眼彻底闭上,一颗年轻的心脏就此停跳,紧紧握住诺酒的手里,躺着一颗被血染红的糖果。
没有边际的疼痛将他撕成两半,诺酒摇着段燃的手,“醒醒,段燃,别睡了。沐哥,还在等我们呢。”
“对,沐哥,还在等我们”诺酒摇摇晃晃的起身,他拉着段燃的手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可他发现自己拉不动段燃。
“走啊,你为什么不走,”诺酒跌倒在地上,松开手,他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眼泪不断的滑落。
“为什么不走啊,你是不是傻啊!”
段燃,是诺酒一路看着他从加入监巡队,到通过测试成为正式的戒备员。
他的能力有先天性的残缺(提现能力),当时没有一个core愿选择他。这是对他们自己的不负责,同样也是对段燃的不负责。
只有诺酒,在那一刻伸出了手。两个差不多大的少年,从此相互扶持。
段燃陪他度过了沐榭他们深陷乌托邦与权野相互夺权的时段,也见证了诺酒一路登顶最强core的旅途。
而诺酒,同样宛如他人生中的启明星,给予方向,和不断向前的力量。
“一队…刺啦…诺酒…收到请…刺啦”
或许是与邙蛟的混战中破坏了信号屏蔽器的一部分,秦墨桦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
焦急,关切,担忧…诺酒睁开眼,他仿佛是醒了,抬手支撑着自己站起,“我,还不能倒下。秦墨桦,他还在等我回去。”
“我还要救沐榭他们,我还要回家!”
他的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生存的欲望越来越强。
诺酒跑回去,取下段燃胸前的金属片,那是身份的象征,“段然,等我,我会带你回家的。”
诺酒沿着山路向上狂奔,不忘点击耳麦,向中心呼救,耳机里不断传来电流声,他只能祈祷信息能够传出。
“指挥塔,这里是伏羲城直系监巡队第一支队,我是core103。15号废墟意外进入暴动期,初步评估为A级,请求增援!”
他来到一处视野开阔之地,取出身后的望远镜,搜索系统自动运转,一次,两次…一无所获。
诺酒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他再一次打开系统,一个微小的红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架枪,趴下,瞄准。
一套动作连贯如流水,他不断调整倍镜,将画面放大,那是……
“谦澜!”
谦澜趴在一处山崖的凸起,双腿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鲜血浸湿了身下的土地。他身旁摆着一台显示屏有些裂开的电脑,上面是一行行数据不断闪烁。
谦澜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上面,他冲另一边的树林举着枪,神色紧张。
诺酒转动枪身,看向另一边。
那是一只蝎豹。
满身的伤痕并不妨碍它想要撕碎谦澜的欲望。
放在平时,以谦澜洞晓万物的能力,他可以搜寻到蝎豹的核心弱点,利用自己的灵活给予他致命一击。
但如今,谦澜双腿受伤,又在如此狭小的活动范围内,他能做的只有举枪恐吓。
诺酒在下一刻扣动扳机,子弹射出,以完美的轨道穿过它的心脏,在其体内爆炸。
只剩周围的残肢和墨绿的血迹,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谦澜望向这个方向,虽然看不见诺酒,却还是露出笑容,挥舞着双臂。
诺酒也笑了,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他紧接着看见谦澜紧跟着笔画出一段数字。
‘405,684!’
是坐标!诺酒瞄准谦澜身旁的树枝,打了一枪算是回应。
如果后勤队员还在,他们倒是有办法联系,但如今,这是最快最便捷的方式了。
他起身向上又跑了几步,‘405,684’
那是以他们起始点为原点,构造出来的坐标系。横向405米和纵向的684米,他在一块立起的石头上架枪。
以两种情况,在那两个点以十米为半径划定范围,分别搜索。
‘没有…’诺酒来回扫视,可系统没有发出声响,他同样也没有找到人。
‘如果,那是沐哥呢!’诺酒抬枪沿着点,缓缓的移动向疟藤的方向。
他突然间看到了一片浓重的水雾在有规律的前进,以及与水雾交替前行的黑影。
‘沐哥和副队?他们还没有放弃任务吗?’
诺酒能看到越接近疟藤,那些绿色的粉尘和暴动的生物则是越来越多。
粉尘倒是可以利用水雾阻挡,但是那黑麻麻的生物群,就算是整个一队都以最佳状态对抗,都无比吃力,更别提只有两个负伤的人。
诺酒驱动颗粒,黑色的符文漫过他的左眼,疼痛刺激着他濒临极限的身体。破损的护目镜锁定一只只变异的生物,弹壳退出,子弹射出。
‘一只,两只……’
特殊的子弹在射入后自动爆炸,而覆盖在子弹上的颗粒,会和子弹里的强腐蚀性药剂被一同送往身体各处,飞速的将其瓦解,碾碎一切生还的可能。
水雾停了一瞬,上面浮现出朦胧的字迹‘保护自己’
诺酒心中有暖流涌动,他刚经历队友的背叛与死亡,此刻就想像孩子一般依赖在沐榭身旁,寻求亲人的安慰。
但他不行,因为他重要的人还在等他去救。
‘134,135…’
数量在这时已经不重要了。但诺酒仍是坚持数着,借此拉回自己的注意力。
子弹一路护送沐榭他们两人冲向疟藤,直到视野被完全遮挡。诺酒收枪起身,向前奔跑。
但三四米之后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他的身体,早已透支,只是凭着毅力一路坚持。如今,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诺酒几次尝试站起,却还是摔倒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最后陷入一片漆黑。
右臂灼热的仿佛要将他融化,手腕上有肉色的液体滴落,一道古老的符文放着蓝光逐渐现形。
浩瀚的汪洋浮现在空中,周边想趁机攻击的生物被撕碎。晶莹剔透的水母将他包裹,灵动的鱼儿融入他的身体,伤痕裂口,被缓慢的修复。
一个虚幻的身影从中走出,她的背后,是一阵片大海。她的手放在诺酒的头上,动作轻柔的连一缕发丝都没有带起,就像是不忍心打扰他的安眠。
“值得吗?”
一个无比空灵的声音在诺酒耳旁响起,他无意识的张嘴喃喃“值得”
她放下了手,一滴泪珠从脸上滑落,滴在诺酒的脸上。她拂过那片符文,手中涌出与诺酒肤色相同的液体,再次将其遮盖。
她的身影逐渐消散,大海的幻影汇隆,其中困着一只邙蛟的灵魂,她最后看了一眼诺酒,转身离开。
“诺酒,去南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