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江南》不见七月

3、不辨过往

　　郊外，施母看着昏睡过去的西施，泪水怎么止不住的流。
　　夜已过半，乌云越渐密稠。
　　按照施父曾经跟她说过的，她将收着的红绳系在了西施手链上。忍着内心的悲痛，她将信封恰在西施胸口。决然离去。
　　她再不能让施父一个人了，十几年前是他救了她，她要回去，哪怕是死。想到这，施母最后再看一眼西施，将覆盖在她身上的杂草盖的更密了些，抚摸再抚摸了她的脸颊。
　　对不起了我的好夷光，对不起了。
　　伴随着一阵惊雷，无数颗雨点纷繁而至，砸向这世间万物，像似用怒吼述说着一切的不公。
　　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西施看见父亲在她面前被残忍杀害，自己想去帮忙，却被一股力量死死钳住。
　　啊！不，不要！
　　她拼命想推开那群人，但却像是陷入深海之中，窒息而又无力。
　　这是在哪？
　　西施一睁眼，面前是冷寂的森林，遍地的野草，浑身粘满了黏湿的泥土。大雨仍在倾盆的下，头发早已被打湿，紧贴着前额。
　　对了，阿爹阿娘呢？几声雷鸣，让她有些清醒了。
　　西施慌乱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边走边扶着树，必须尽快走出这片森林。
　　不清楚方向，只能迷茫凭着感觉穿过森林。眼前的景色似乎一直在重复，视线越发眩晕，头也昏昏胀胀的，好难受，雨水滑落她的嘴角。
　　她吃力的想要继续向前走，步子却那么沉重。眼前蓦地一片漆黑，脚上突然的无力，让她身体不受控制般死死朝前摔去。
　　一块巨石与她的额头相撞，痛，逐渐失去了知觉。此刻西施的位置正处于斜坡上，她的身体顺着地势向坡谷滚去。
　　狂风席卷着大树让它随之怒吼，无边无际的雨从天空撕裂的大口中倾泻，扫荡着大地。
　　是雨水，却混杂着泪与血。
　　“主子，剩下两个女人。”十四禀告着昨晚发生的事。
　　“哦？”
　　“不过待我们找到时，已刚好看见她们双双跳下来瀑布，应该是丧命了。”接着十四补充道，“那里瀑布很湍急，高几百尺，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是吗？”墨摇晃着茶杯，眼底的神色不辨，谁也猜不出他此刻想着什么。
　　看来不是她。
　　另一边的素灵镇里，西施一家烧焦成废墟的房子在清晨便已广为人知。
　　“你是不知道，昨天傍晚突然就起火了，那火势大的，尽管下着雨，却还是烧了好久。”李叔向着街边议论纷纷的人们滔滔不绝地讲着。
　　“那人呢，这一家人还幸存着吗？”有几个吃瓜的人问道。
　　“据官府来的人说倒是只发现了一句烧焦的尸体，谁也说不定剩下的人是否还活着呢？”
　　“是不是被诅咒了，怎么突然就起火了？”
　　“哎，小施那孩子……”
　　人群的末尾，曜静静听着周围热烈地讨论，整个人寂静无声。
　　今早刚回来他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一开始他还不信，直到现在……
　　“多可惜啊，真是……”
　　一路走回去是久久的沉默，思索。他也说不清在想什么，脑子很乱，一切似乎都变得空虚。
　　“曜！”恍惚间，他似乎又听见西施的声音。面前，那位少女一袭蓝衣，麻花辫披在肩头，微微泛红的脸颊，眉眼间满含笑意，正歪着头轻喊着他的名字。
　　清醒过来，只是他的幻想吗？白色冰晶划过脸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不，她一定还活着，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告诉他。
　　心中渐渐有了个决定。
　　久闭多日，曜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爹，娘，我想跟师傅一起去四处学剑，看看江湖 ，拓宽拓宽眼界。”
　　开口第一句话，曜的父母便沉默了，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其实都明白曜心里在想什么。其实之前江师傅提过几次曜的剑术已经渐露锋芒，适合去世界各处游历历练，但考虑到年纪。
　　“我想学更多的剑术。”曜又重复了一遍。
　　顺便，我想去找找她，或许就是有那个万一呢，毕竟官府并没有给明确的结果。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其实曜的父母大致也理解，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情他们也做不了决定。
　　只用了三天，曜就已向各个邻居好友告别，准备好了必备用品 其实本来也不多。
　　少年背上了行囊，远离故乡，去寻找一个未知的结果。
　　离开江南时的风是冷冽，曜想着，此刻西施是否也如那样独自的漫无边际的走着呢？
　　痛，好痛。
　　“你醒了？”一道爽朗的女声响起。
　　一座木屋里，西施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后脑勺一阵刺痛，只好用手托着，奈何无力，便斜靠在床边。
　　“你还发着烧，来，把药喝了。”方才那位女生端着药走了过来。
　　下意识的抵触让西施后缩了几步。“你是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我……我是谁？”
　　脑海中一片空白，零星几个片段想起，头便感到痛苦无比。
　　“嗯？你失忆了？”那女子见西施的神情也感到疑惑。“你好，你可以叫我千华姐。前天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大半夜晕倒在树林的河里，满脸都是血，我们那架商船正巧经过，就把你带回来了。呐，这是医生给你开的药。”
　　说着，她将药碗放在柜子上。“看来得再让大夫看看。”千华喃喃道。
　　见西施放下了戒备，她从旁边桌上拿出了一张晒干的纸。
　　“这是夹在你衣服里的，看看，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西施接了过来。
　　许是下过雨的缘故，有些墨迹已经晕成一团，但大致内容还是看得清。
　　“西施，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千万不要怪娘留下你一个人，有许多难以言说的过往的秘密来不及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你。娘只希望从今以后你不要再顾恋过往，离开这里越远越好。那串红绳手链切记你一定要戴好，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取下来。愿安。
　　依稀一些回忆涌了上来，“我姓施，至于本名……”每每西施想要往深处想时，头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晕眩刺痛起来。
　　西施难受地捂着脸，埋在自己胸前，千华连忙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没事，想不起来咱先不想，不急慢慢来。”
　　夜色慢慢浮现，千华在屋外煮着粥，西施刚从昏睡中醒过来。
　　这是我吗？
　　在昏黄烛光映照下，镜子里那张脸虽然虚弱苍白，那双倔强的眼眸却似包含星光般灿烂，一颦一笑如弯月蕴藏着含蓄清雅的气质，睫毛微微颤动，让人浮生爱怜。
　　我是谁？我又来自哪？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明明是自己，却又好似在别人身上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这滋味，真不好受。西施闭上眼，干脆什么也不去想。
　　不辨过往吗？她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