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邪神再就业指南》渊微

3、除夕

　　元岁和面前穿着一身白袍的鬼四目相对，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他原本只是想出来买份全家桶当年夜饭，却不成想拎着打包袋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就撞煞了。

　　元岁只觉得心累，这人倒霉起来也总得有个头吧，怎么我还能一天撞一次山精鬼怪不带重样的。

　　元岁一边腹诽一边打量着四周，思索着要用术法还是结阵才能一击制敌，但是最重要的是，要怎么不让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觉得自己是个偷跑出来的精神病患。

　　这只白袍鬼却没有给元岁太多时间，陡然之间猛冲上来，对着元岁伸出了青白色的双手。

　　元岁眼看着这双瘦骨嶙峋的手将要掐上自己的脖子，自暴自弃地开始手上掐诀，想着被当成疯子算逑吧，保命重要。

　　却只见四合间景物变幻，变得云山雾罩起来，身旁往来不停的人群也消失了，而这白袍鬼却好似时空停滞一样，被定在当场，与双手一般青白色的额头上赫然贴着一张符箓。

　　元岁有些讶然，一回头，正看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身边跟着一只小黑猫。

　　青年生了一双笑眼，眉目温和，看来十分亲切，他走上来打招呼，“没事吧？有没有被伤到哪里......”

　　话还未说完，旁边的小黑猫突然情绪激动地口吐人言：“许清晏！他就是昨天我碰到的那个人类！”

　　“啊？”黑框青年，也就是刚刚和龙眼一起赶到的许清晏，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元岁也沉默了，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不知道应该先接谁的话茬。

　　“诶，小元？你怎么在这里啊？”一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元岁扭头看去，竟是顾筠殊。

　　“......顾姐？”元岁有些恍惚。

　　“没事吧？你怎么在里面？”顾筠殊上下打量着，确定元岁并没有受伤，转头数落起旁边的一人一猫，“你们怎么回事？封锁现场还能让人误入的。小元要是受伤了怎么办？他可是秘书办的独苗苗，他要是出事了秘书办积压的活儿你们来做？”

　　“他也是公司的人？！”

　　“他就是秘书办的实习生？”

　　一人一猫异口同声，惊讶地看向元岁。

　　元岁更恍惚了，有一种脑子要烧掉的感觉，“公司？什么公司？你们......和我，是一个公司？我们公司......到底是做什么业务的？”

　　旁边的两人一猫同时陷入了沉默，半晌，顾筠殊开口道：“这个……解释起来还挺啰嗦的，你们先等等，我先把这个白煞解决了，他身上的定踪符撑不了太久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顾筠殊这话的准确性，白袍鬼额上的符箓应声化作飞灰，青白色的鬼手直抓向元岁的面门。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触碰到元岁分毫。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元岁手上掐了许久的法诀终于结成一个完整的法阵，虽说是依托手印结成，比起正式的阵法显得颇为简陋，却也能抵挡住一时。

　　白煞脚下霎时间迸发出无数细密的金丝，将他层层缚住，动弹不得。

　　而他身后，顾筠殊闪身攻来，平日里看起来像是精细保养过的柔软双手此时看来却好似千钧磐岩，带着寒刃一般凛冽的拳风洞穿了白煞的魂体。

　　白煞的身躯自胸口的大洞开始，逐渐溃散，最终化为一摊黢黑的浓烟，而龙眼布下的朦胧的结界也随着白煞的消失而解除，元岁又能重新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花里胡哨的路边摊，四周再次热闹了起来。

　　三人一猫就近找了家餐厅坐下来，由于餐厅一般不让带宠物，龙眼特地跑回车里变作人形再出来。
　　元岁盯着龙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是......昨天那只小黑猫？”

　　“是呀，”龙眼点点头，虽然为了显得比较像个人，龙眼化形时特地把虹膜颜色变黑了，不过还是和猫咪形态的眼睛一样圆溜溜的，看起来一脉相承的单纯，“怎么啦？你发现我是妖怪很惊讶？”

　　“不是，我是想说……你为什么要从油烟管出去......”元岁努力地组织着语言，“如果你能变成人的话，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直接开门出去？我没有反锁......你……为什么要爬油烟管？”

　　龙眼石化了。

　　“我！！！！！我没想到！！！！！我不活啦！！！！我昨天晚上洗了好多好多遍澡！呜呜呜呜呜呜哇，你们家油烟管味道好大！！”龙眼捂着脸鬼哭狼嚎，恨不得以头抢地。

　　“那油烟管就是这样的嘛，我也没办法。”元岁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你就不能清洗一下吗？！我觉得那个油烟管至少有一年没洗过了！”

　　“这个房子是我租的，我不常用厨房，”元岁顿了顿，忍不住补刀，“其实我猜这个油烟管自从装好之后就没有清洗过，少说也有五六年吧，五六年的陈年老油味道应该确实是大，辛苦了。”

　　“噢——难怪小龙眼今天身上一股老油子的味道啊。”顾筠殊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们都闭嘴啊！！！！！”龙眼捂耳朵。

　　一旁的许清晏憋笑憋得快要内伤，他努力克制着疯狂上扬的嘴角，颤颤巍巍地拿过几份菜单递到大家面前，“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大家都别闹了，先点菜，来看看你们想吃什么。今天大家加班都辛苦了，现在也快要到晚饭点了，这顿就当是大家一起吃的年夜饭，我请客。”

　　龙眼虽然是已经能化形的妖怪，不过妖生漫长，龙眼尚且是只幼崽，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要吃饭了立刻又来精神了，从沙发上爬起来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菜单。

　　元岁却有些迟疑，“其实，我就是出来买年夜饭的。”说罢举了举一直提在手里的全家桶。

　　“你年夜饭就吃这个？是一个人在家吗？”许清晏有些惊讶。

　　“对哦，小元你不是本地的吧，你今年过年不回家吗？”顾筠殊也问道。

　　“我爷爷去朋友家住了，我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就不折腾了。”元岁解释道，“我就一个人，搞得太丰盛也吃不完，还要洗碗洗锅，冬天手冷，就偷懒买个全家桶。”

　　“你也太可怜了，算了，我不生你气了。”一旁的龙眼从菜单里抬起头，拍了拍元岁的肩膀。

　　意识到自己被一只小黑猫怜悯了的元岁感觉心情有些复杂，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这个生活水平真的有那么低吗。

　　“还是一起吃吧，刚刚在外面那么久肯定已经放冷了，这个你拿回家明天热热再吃也一样的，”许清晏温声劝道，“今天毕竟是大年夜，咱们一起吃点热乎的，一会你回家身上也暖和些。”

　　顾筠殊也附和道：“是呀小元，而且我还没和你说公司的事呢，一块儿吃点，咱们边吃边说。”

　　元岁应了声好，也不再推辞。

　　等上菜的时间里，顾筠殊先给总调度汇报了一下这次紧急调度的任务情况。

　　电话那头的声音在听到许清晏补充说那个神秘人类其实是也是公司员工时，语气有些罕见的惊讶，“这倒是很稀奇，他是什么来路？我刚刚查了一下他的入职资料，上面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能力的标注。”

　　“这个......其实是因为，他是我直接对外招的实习生，因为秘书办的积压资料快堆到天花板了，奚总让我先直接找个普通员工来把工作做完，你知道的，我们的资料行文用语看起来还是比较‘正常’的，所以理论上确实是可以把这些工作交给普通员工做的。就是没想到，居然还真给我捡到宝了。”顾筠殊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行吧，”总调度听起来也像是对这个离谱的经过感到意外，“哦，对了，许清晏和龙眼，你们可以不用去做调查取证了，今天柳老板得空，顺路去那边做了环境采样，你们可以放假了，辛苦了。”

　　“真的吗？好耶！”听到可以不用继续加班，龙眼分外高兴，虽然现在是人形，但元岁总觉得这家伙尾巴一定翘上天了。

　　菜一道接一道地上来，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仿佛是一家人出来吃年夜饭，席间许清晏和顾筠殊都给元岁说了不少公司的具体情况。

　　简而言之，元岁目前所在的这家实习单位——云川市湿地保护与环境污染治理有限责任公司，实际上既不保护湿地，也不治理环境污染，而是主要负责处理类似元岁这两日所遭遇的山精野怪及各种其他的灵异事件。

　　元岁此前一直在整理的积压档案上所记载的污染等级和污染种类等等术语，也并非对应现实中的工程，而是用以指代不同实力与种类的鬼怪。

　　虽然说起来倒是并不难懂，可元岁直到被许清晏开车送回到家中时，还是满脸的神情恍惚。

　　许清晏也看出元岁有些不知所措，作为公司里少见的没有特殊能力的员工，他倒是很能理解元岁这样突然被卷入意料之外的世界的感觉。

　　他出声安慰道：“其实说起来，大家平时相处也和普通公司的同事没什么两样的，只不过公司事多人少，平常都在外面跑，你如果有兴趣的话，以后大家聚餐我带你去见见。

　　“如果不想掺和这些事情，继续像之前一样工作也没问题的，毕竟你签的是普通的实习合同，没有人有权利要求你一定要参与到这些事里来，不要心里有太大压力或者负担。今天可是除夕，开心点，别把焦虑和烦恼带到新年。”

　　或许是因为生来亲缘淡薄，元岁从小对旁人的关心都没有抵抗力，虽然脑子还是乱乱的，但还是点点头，轻声应道：“嗯，我知道的，谢谢清晏哥。”

　　“那我走啦，提前给你拜个年，新年快乐！”许清晏笑了笑，对元岁摆摆手，“年后上班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