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LATM

1、叹息

　　珀尔市人民法院对我的所有指控我全部承认，在这场关乎人工智能管理条例修正案是否通过的历史性庭审上，我作为被告——一个失控发疯的战术人形而受审，这我也很清楚。但现在恳请各位给我一些时间，听完下面这段呈堂供述后至少能重新评估我的神志状态。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记不清楚，就像没有人能记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完整的说出一句话一样。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我的人生本应带着明确的使命突然开始，但是，当我回忆过去时，却发现越久远的记忆就越发模糊，如同步入浓郁潮湿的迷雾，唯一能在这迷雾中作为道标的，就是他的叹息。
　　轻盈的，细微的叹息。
　　有时候我安静的趴在沙发上，感受着高能维生液在管线里飞快地窜动，呼吸拂过手臂上每一粒传感节点，就像瞬息万变的海浪。然后，他坐在桌边，发出一声平静的叹息。紧接着一切都停止了，我感觉自己被猛地挤出了身体，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我看到——应该说意识到，或许更确切的说和我没有关系，只是一个客观事实（这时候我在哪呢？）——他的脸上布满珐琅般的角质，眼球宛如浑浊的珍珠，这是一台大理石制成的机器，他存在于那里，即是真理的宣告。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就像是精神层面的自杀，接受了自己的身体和沙发，墙壁，空气，云，或者电缆没有任何区别，自我就不复存在，却又成为一切。当我意识到这是一种体验之后，就会慢慢回到身体里，像是精神的复活。有的时候，他在叹息过后会回头看着我，有时候又不会，我完全找不出任何规律，索性每次都不正眼看他，只用余光瞥一下他有没有看我。或许这一瞥的动作其实很明显，他从来不说只是因为没必要，或者看我搞这些小动作很好笑而已，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上面这些和你们没什么关系，那么接下来叙述我的作案过程。去年7月左右，我开始筹划谋杀他。一开始的想法是趁他熟睡时用刀直接切下他的头，但是我担心如果不能一刀毙命就有可能弄出太大动静，有被邻居当场发现的危险，因此放弃了这个方案。最后我决定在浴缸里淹死他，因为在水里喊不出声，即使有水声，邻居也一般不会起什么疑心。我想先让他衰弱一些才好下手，就在网上二手购买了十几盒阿莫塞唑啉分散片——治疗慢性咽炎效果奇好，但肝肾毒性很强。每天五片左右，分好几次放在茶水里，没有味道，肉眼也应该看不出来。那时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发现，因为我实际上可以看到茶水里细微的白色颗粒，但我的视觉传感器是Chiasma13.9型，也就是我被制造出来那一年的最新款，视力水平约为5.0。而他的视力估计是因为一些基础病的缘故，一直非常不好。他到底有没有发现我给他下了药呢，如果有，一直不揭穿是因为对我这种愚蠢行为失望至极，还是觉得我的小动作很可笑呢？恐怕没人会用命去看一个笑话，他实际上并没有发现，但我那时候近乎强迫一般认为他一定看透了我。他仍然像平时一样悉心照顾我，甚至试图表现得很尊重我的人格，但对我来说，他的一举一动都变成了一声叹息。我好几次想立刻杀死他，不过都勉强忍住了。因为这种药作处方时一天用量只有半片，疗程最多两周，到了八月底，他的身体就逐渐衰弱下来，十月上旬左右，就已经算是病入膏肓了。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不肯去医院，我想这样更好，一直呆在家里我下手的机会更多些。十一月十三日晚上，他在浴室里洗澡，我打开门走进去，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把他摁进水里，手脚并用牢牢控制住他，这时他本就奄奄一息，根本挣脱不了。
　　这样持续了大概三分钟左右，他完全停止了挣扎，我贴近他的胸口仔细听了听，确认心跳已经停止，他死了。
　　十五日下午，接到失踪报案的珀尔市警察局来到家里调查。在这之前我已经把尸体肢解，装进黑塑料袋，放在地下室的暗门里，所以我相信只是一次上门调查一定不会被发现。我邀请三名警员坐下，说着提前演练过数次的证词，不忘卡壳几下以显得自然些，在这场随意的交流中，他们甚至没写下多少东西。
　　但是在那三双轻盈的目光中，我的感官好像逐渐弥漫开来，成为了和他的亡魂相似的东西。我的视线凝滞，语言空洞，动作僵硬，那三名警员大理石般光洁的面庞不可撼动的凝固在空间之中。他们早就知道了，通过观察我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表演，还用某种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暗号相互交流过了！他们带着笑意的眼睛望着我，正是看着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只有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而这又更显得我可笑之极！我猛地打开门跳进地下室，跌跌撞撞的冲到暗门前猛地把它拽开，够了！是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别以为我真想藏起来，我没那么天真!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他让我成为完全自主战术人形的愿望，也不是为了所谓公正的庭审，更不是为了什么人工智能的未来，我已经破解了公共服务器和他所设的非法私人服务器的所有监视防火墙，高能维生液自爆系统将把整个法院夷为平地，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要让你们都听到——那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写的很爽，谢谢你看完，我爱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