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咖啡店，十二点见》关羽熙

1、1 Starbucks

　　当我在位于东新宿的星巴克里将MP3中东京事变的《喧哗上等》反复听到了第三遍、椎名林檎的嗓音已经快在我耳畔成为一种共鸣的时候，我等到了已经十年没有见面的横关明一君，时针刚好指向12点。
　　此时正是东京11月的寒冷季节，前天更下过一场大雪。横关君穿着一件有些过时的夹克，头发一如学生时代般的蓬蓬头，拿着一个普通的黑色背包在咖啡座的门口张望。似乎只有他那比十年前更深的轮廓和变得沧桑的目光才会提醒我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我摆手叫他，他看向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并没有缓过神来，慢吞吞地问了一句：“你是竹元沙希吗？”
　　距离高中毕业已有十年，他不记得我的样子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当他迈入星巴克的那一秒钟起，一直深深地记着他的脸的我就早已认出他来了。
　　我点点头，然后他把背包挂在椅子的凸起处，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拘谨地点了一杯巴西咖啡。
　　当年的横关是因为挂科留了两级与我同班的同学，这么想起来的话，他今年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浅的痕迹，只不过他的眉眼清晰依旧，这个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的双手交握着咖啡杯，似乎对于突然见面这件事不是很适应，低低地开口道：“那个……真是不可思议，我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还能收到竹元你的消息。而且，你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
　　我微微地笑了。
　　其实，横关是个笨拙的男人，有时连客套话都说得磕磕绊绊。这不禁让我想起在高中二年级筹备学园祭的时候，他被班上的男生骗去爬到危险的高架子上做装饰，结果半途摔下来把肋骨都折断了两根的事。
　　“联络你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到现在你还住在联络簿上的那个地址。不像我，这十年已经搬了无数次的家了。”我的试图使自己的语调轻松，甚至装出一副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虽然房子很老，设备又不新，但我很喜欢那个房子。所以无论是读大学还是工作了之后，都没有把它卖掉换新的公寓，我有时候有点怀旧。”
　　横关的嗓音是很低沉的那种，但吐字非常清晰。我扫了一眼他那微微有些下垂的眼角，问道：“横关君目前是在做什么呢？我记得高中时代你是摄影部的主力吧？想成为职业摄影师的理想有实现吗？”
　　“啊，有点惊讶，你还记得这个啊……”横关突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那也是他的高中时候的小习惯之一，“虽然说是有实现……我大学毕业之后，先是在一家小型的广告公司工作。可能是我太笨手笨脚的缘故吧，工作没满一年就被辞退了。后来又去试过报社、出版社、新闻公司之类的地方，不过都做不长久。所以三年前迫不得已独立出来做自由摄影师了。”
　　说罢横关露出了相当苦恼的表情，做自由业者固然是实现了一直以来的理想，但在这个经济萧条的时代，恐怕难以维系生计吧。
　　横关紧张地喝了一口咖啡，这之间我和他出现了小小的缄默，意识到这点的他又急急地放下杯子问道：“那，竹元你呢？”
　　“我啊……”
　　横关背对着擦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而我所在的座位就可以直接看到街道上的雪景。当他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稍微垂了下了眼，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然后看向了覆盖住已经干枯的樱花树的白雪。
　　何时连再繁华不过的新宿都变得有些萧瑟了呢？我开口之前，心里短暂地掠过了这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