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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5.
      在府里一派悠闲自得的气氛的感染下,她逐渐放松了自己,见缝插针问了点问题,却每一个都遭到了方姐的嫌弃。
      “宅斗…..是什么?为什么要斗?每一天那么多新鲜有趣的事,看都看不过来,正常人哪会搞这个。”
      你说的有道理,她想,这确实是一种病态的行为。
      “因为心情压抑…..?虽然我不知道有啥好好压抑的——府中南边的湖那里风景那么美,走上几圈还好不了吗?或者直接出门去逛去,想去哪儿去哪儿,再不济大买特买一顿,给自己换套搭配,心情总能变美吧?哎对了,你只要告诉街上遇到的任何一个人,你是从相府来的,保证有惊喜!”
      她才想起来,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定,她可以一天出五次府甚而请个长假满国乱转,只要她愿意,即使是晚上,这里也非常热闹,并且安全。
      “啊,你说费用啊,咱们府里谁缺这么点费用啊!小姚,不是我打击你,你作为新人,拿的是相府里最低级的俸禄四十金,其他人只多不少——不用伤心,等你工作久了或者有所晋升,肯定会涨的!”
      我伤心个屁,她想,四十金换算到现在就是一月五万,而她原本作为会计的工资是一月五千。

      穿越前她天天对着同事戏称自己是贫困户,现在也不习惯一下子获得那么多钱,可惜这里没有银行,她对着箱子里快堆不下的铜币和黄金发愁。方女官看出了她的烦恼,直接让她抱上箱子出了府,拉着她七拐八拐到了一座木楼前。
      “不是跟你说了有解决不了的事都告诉我吗!看,这里就是存钱的地方,轻重九府中的’职币‘。别担心,你第一次存钱,里面的人都会手把手教你怎么做的。”
      看见她惊愕的眼神,方姐自豪地笑:“你不知道很正常——毕竟全天下只有我们国家有!”
      真是方便啊,她默默记住了这个路线。

      果然人吃饱喝足就容易多想,再加上古代没手机电脑,实在多出了数倍的空闲时间。一天早上她再次从两百平方米的房间里醒来,想着小说里穿越女干的事,觉得自己得尝试着向他们提供点发展建议——不然她拿着每月五万的工资,每天就浇浇水除除草,实在不太好意思。
      她已经和相府的大部分人混熟了,虽然她保持着社恐的习惯,谁让这群人一个比一个热情,她想了一大圈人选,最终决定去麻烦一下北院的管家。

      她向管家提出“孤儿院”和“福利院”的构想。
      “孩子怎么可以脱离家庭长大呢?” 管家皱了皱眉,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多嘴了,正要道歉,就看见管家神色柔和下来:“忘了姑娘是别国逃过来的人,不知道很正常。我国在城邑和国都设有’掌孤‘的官,规定士民死后,子女孤幼,无父母所养,不能自己生活的,就归同乡、熟人或故旧抚养。代养一个孤儿的,一子免除征役;代养两个,两子免除;三个,全家免除。’掌孤‘要经常登门了解情况,一定要了解孤儿的饮食饥寒和身体瘦弱情况,以便于进行其他的补助。”
      管家说完又强调了一句,“孩子的成长一定需要家人的关怀,怎么能把他们丢到一起,就让几个护工照顾?”

      “老者?老者同理呀,把老人统一关到馆里是什么操作?——哎,姑娘,这话就没道理了,他们怎么可能养不起!我国在城邑和国都设有’掌老‘的官,规定年在七十以上的老人,一子免除征役,每年三个月有官家所送的馈肉;八十以上的,二子免除征役,每月有馈肉;九十以上的,全家免役,每天有酒、肉的供应。老者去世后,由官府供给棺葬。此外,还要劝勉老者的子孙,请他们细做饮食,询问老人要求。当然我们都知道,老人嘛,他们常常不好意思对儿女表达自己的需求,这时候就需要儿女从各个角度观察了解老人的嗜好。这些在任何一座乡里的官文都可以查到。”
      她忽然想到,自她来这里始,和她记忆中书本上的古代不一样,她从没见过半句关于“孝”的宣传,但大家不约而同的对老者非常尊重。
      等等….. “由官府供给棺葬”?她告诫自己要理智千万不能被封建社会的骗人手段迷惑,但她还是禁不住想到了老家越来越昂贵的墓园。是谁说古代“到处”都是卖身葬父母的!敢不敢来和他们当面对峙!

      “可是……”
      “小姚确实聪明善良,能想出这么多利民的举措,你不用沮丧,你设想的那些集中管理照顾的场所也不是不可以——我们的残疾人就住在这样的馆舍里。谁家摊上一个残疾人都是很困难的,而且大部分家庭也没有能力照顾残疾人,比如缺少专业知识,即使努力去学,也是很耽误剩下的正常人的时间。因此,我国在城邑和国都设有‘掌养疾”’的官,聋、盲、喑、哑、瘸腿、半身不遂、两手相拱而不能伸开的人们,不能生活自理的,官家就养在’疾馆‘而供给饮食,直到身死为止。饮食和住宿当然都是免费的。”

      “虽然我还是有些不懂姑娘口中的‘医疗保险‘’社区保险‘,但关于医,姑娘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国在城市、国都设有‘掌病’的官,士民有病的,‘掌病’以君主的旨意慰问:九十岁以上的,每天一问;八十以上的,两天一问;七十以上,三天一问;一般病人,五天一问。病重者,向上报告,上级主管亲身慰问。平时,’掌病‘的官需要巡行他负责的地区,以慰问病人为专职。当然,问病的官吏是没有资格看病的,他们需要迅速联系专业的医官,请医官去治疗病人。”

      看到她有点尴尬,好心的管家为了让她放松特地讲了一些轻松的事。
      “姑娘知道现在咱们哪个机构最轻松吗?是‘通穷’!——若有贫穷夫妇没有居处、贫穷士民没有粮食,此官负责对上报告。其所在乡里及时报告的,给予赏赐;不报告的,给予惩罚。但姑娘应该也观察到了,” 管家两手一摊:
      “到今天,我们实在很难在乡里街边发现贫穷的人了,我有个朋友在这附近担任‘通穷’,他动不动跑来向我炫耀,就算他天天窝在官府里打瞌睡也不会获得惩罚——实在找不到有啥好报告的。”

      她瞬间就相信了管家的话。以她这三个月的观察,这个国家实在不像缺钱的样子。管家的插科打诨让她平复了一下被否决多次的尴尬,于是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看最近的粮价有点贵,不知道能不能降……” 管家一向很有礼貌,但这次她话音未落就被管家急切地打断了,对方甚至急的用上了敬语。
      “您质疑什么也不能质疑仲父在这方面的手段!再说,物价高了确实伤害消费者,但物价太低也伤害生产者,这些价格能摆出来,就一定是仲父算好的最合适的,怎么能随意降价呢!”
      “小姚,告诉你个只有咱们国家的人才知道的秘密,如果有一天,粮价忽然涨了三十倍,完全不用害怕——你就偷着乐吧,过几天准有好事发生!”

      “等下,我确认一下,小姚你说的意思可是盐铁官营?”
      “….是的。”
      “你….算了,你到底是来自多么偏远的国家啊。” 管家无奈地笑了,“全天下都知道,我们二十年前就这么干了。”

      她的思维一向发散,这会儿居然想到了从前看过的劫富济贫的武侠片,这里人的友善鼓励了她,让她什么都敢往外说,她也确实往外说了,管家意料之中的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
      “你选择来我国真是幸运啊。仲父最常说的话之一就是——让人民自由生活不是放任人民自生自灭,即使一开始拥有相同的本钱,也会有擅长经营和不擅长的人,人家又不是故意破产的,他们也想赚钱,能力不够而已,难道国家就这样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吗?当然不会。但是有一点原则不能忘,夺富不能无礼,予贫要有行。”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富人们自愿。”
      她极力把那些“共同富裕”的标语从脑袋中赶出,提醒自己专注于当下的对话。她又联想到财富的三次分配,“但应该很少有人愿意把自己赚的钱白白拿给别人用啊?”
      “仲父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自愿。”
      或许觉得上句话就挺无礼的,管家赶紧补充了一句,“这样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穷人可能会怨恨富人,富人会嫉妒比他更富的人,但很少有怨恨之意。他们只不过损失了一点钱,他们最终会知道他们也是得利的一方。哎,其实也不止这么简单,但以我的才能只能叙述到这里了——真不知道仲父是哪来的天神。”

      管家一直以来的耐心让她更加大胆,她索性直接提出了关于婚姻和生育率的问题。
      “你说仲父向来强调,人民所厌恶的东西,一定要去之,那你们女子十五、男子二十必须结婚的政策,他们没遇到喜欢的人,或者不愿意嫁人、娶妻怎么办,就像给猪配种一样强迫他们配对?这不是和你们的口号互相矛盾吗?” 说着说着她想到了老家那些烦人的催婚亲戚,还有说着各种提高生育率的离谱方法的砖家,语气变的激动了不少。
      她激动的语气换来了管家的一声哀嚎。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听谁造的谣啊!我听小方说了,你不是看过我们的刑律了吗?哪有这一条啊!咱们官府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对于婚姻,我们顶多只有一个合独之机构,唤做‘掌媒’——在城邑和国都设有“掌媒”的官,你知道的,丈夫没有妻室叫作鳏,妇人没有丈夫叫作寡,如果鳏寡希望再婚,就可以来寻求‘掌媒’的帮助,我们会帮助介绍男女,让他们相处看看能不能行——我们绝对尊重个人意愿,他们愿意和谐相处才可以。如果拍定了,为了鼓励他们组建家庭的愿望,我们会为夫妻提供免费的田宅让他们安家。三年之内的食宿费国家全包,三年之后,夫妻就要自力更生了。”
      “我曾经请教过仲父,为什么是三年,他回答,三年的时间足够新婚夫妻安定下来。如果感情不合,在三年内也基本能看出来,那时就可以好聚好散,不用再在未来两生厌恶地受苦了。”

      “至于生育的问题,我们可从来没逼过大家!是我们经过调查,许多家庭都想多生些孩子,所以我们运用一些政策,让他们生多了孩子也不至于陷入贫穷:我们到处都设有’掌幼‘的官。律法规定,养三个幼儿即可免除一人的傜役和赋税;养四个免除全家的;养五个除了以上优待,还免费配备保姆,官府发给两人份额的粮食,直到幼儿能生活自理为止。至于不愿做母亲的,我们还能逼她们去做不成!纵使一时逼迫成功了,她们也不会爱这样生出的孩子,对几方都没好处的事,我们才不会做。”

      她已经听呆了。
      为什么不让那些砖家和亲戚一并穿越回来,她恶狠狠地想,连旧社会的古人都不如!
      她很快抓住了对方话里的某一点:“您说,经过调查,你们怎么调查的?能保证准确吗?” 她又想到了那些弄虚作假的报告。
      “我们有一项制度叫做啧室之议,人们对政令、大夫或者国君有什么意见,写下来放到啧室里就可以——街边到处都是,相府里也有,小姚你难道从没看见过吗?负责办事的人员都要把受理这些建议作为本职工作,一层一层地往上报,而不许有所遗忘。所有建议中,有敢于诉说君主过失的,负责人需要称他们为‘正士’表达尊重。”
      “这有点过于理想化了吧?这就放在那里真的有人管吗,就算看了难道不会因为各种理由搁置?或者,万一有人徇私舞弊什么的。”
      “他们不敢。”

      这下她真的没话说了。这还有什么好“提建议”的,她能想到的所有机构,人家都有。
      至于什么工业生产……可怜她一个在二线城市当会计的普通社畜,平时似乎只比“挣扎在温饱线上”稍微好一点,每天为了省水电费绞尽脑汁,到处关注兼职的广告,最多作为消遣看两本小说——又没有特地背过,她哪记得里面那些什么火药制作方法、冰块制作方法、炼铜炼铁术。科举制度之类的大型政策,她又不能轻易提出。
      于是她啥也不敢说了,只是默默地拿着钱和新认识的伙伴们出门逛街。

      但她现在时常怀疑系统出了什么问题——这里真的是属于封建社会的古代吗!
      她是为了平安通关、与父母相聚过新年而来,本来就不会像那些脑残穿越女一样四处高呼人人平等、民主自由。而在这里住了数月,她发现这都不用她提——她看着官府公文里满篇的“以人为本”“一切政策的基本原则就是满足人民的需求”“能为人民服务是各位的荣幸,也是各位最大的福报,哪里还需要求别的回报”,她略略回忆了一下现代知识,这好像就是“民主”的定义哎;她又看着官员轻生安慰投资失败而破产的商人,边安慰边递出了一箱黄金——她并没有发现这里的人在人格上有何不平等,其次,相国说得很好,如果要完全的自由,因为才能的差异一定会产生巨大的贫富差距,只给人们提供相同的资源,真的就可以算作“人人平等”了吗?她看着被安慰得喜笑颜开的商人,相国确实在自由与平等之间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
      而她知道,有些人连第一步,“让人们拥有相同的资源”,都做不到。

      6.
      她本就性格好,在相府里熟识的朋友越来越多,这天她和新认识的浣衣婢出门喝酒,挑了一家看得顺眼的酒楼,刚进门就发现台前的掌柜愁眉苦脸地对着账本自言自语,这怎么就是对不上呢。
      近日她的性子开朗活泼了许多,听到掌柜的难处,想到自己专业对口,自告奋勇地要帮助对方看一看。本来账房先生还有点犹豫,一听她是相府来的人,立刻把所有记账的册子都推给了她,甚至不住地道歉。
      “请姑娘原谅在下有眼无珠!姑娘不早说!……我真该死啊我怎么能怀疑仲父家里的人!”
      她好容易止住了对方的赔礼,又拒绝了对方试图用来“赔罪”的金子,细细地看了起来。
      账房先生非常豪爽地把近五年的记录全给了她,进款出款都没问题,但她以一个会计的敏锐,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这家酒楼,三年来都没有交过税?

      她不客气的直接问了,掌柜一听就笑了起来。
      “姑娘是相府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吗?——三年前国家就颁布了一项政令,未来的八年里,全国人民、一切行业,都不用交税了。”
      反复几次,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操作,绝对不会再……好吧她又忍不住惊叹了一次。

      吃饱喝足后,浣衣婢小吴提出去买几件丝绸衣服,“听说那家店新出了两种花色,何不去看看?”
      她想起所看的礼仪书,其上清晰地刻着平民不准穿丝衣,看着满面红光地挑着衣服的小吴,实在担心她被衙门之类的抓了去,于是提醒了她两句。
      哪料小吴回答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什么礼不礼的,一个玩意儿不能让人填饱肚子、不能让人感到快乐,守着它干嘛?你不用担心我,你看仲父他自己守礼不?”
      她猛然想起那天方姐对她说的,这些书只要稍作了解就好,你爱遵不遵。
      对面的小吴还在滔滔不绝:
      “我最崇拜的人就是君上的姐姐。多么勇敢坚定,时隔十五年依然坚持追求自己所爱,还有执政的才华。先君也挺不错的,为了妹妹直接把鲁君干掉了,呵,什么’南山崔崔,雄狐绥绥‘,他们讽刺去吧,无非是嫉妒人家自信有才,反正她就是我小吴的榜样!”
      小吴讲得颠三倒四,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听懂了来龙去脉——等下,鲁君不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吗……怪不得国君看上去也不是个正常的。
      “这还要感谢我邦伟大的先祖尚父,他先简化了此地的礼法,仲父才能顺水推舟地继续改革。”

      回府的路上,她碰上了一个老熟人,那天的年轻司官。司官正在修补自己府里的缺了一个大口子的篱笆,旁边一株柳树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断枝。
      到底什么东西能撞成这样啊!正想着,八卦的小吴却拉她过去询问起原因。
      司官苦笑着吟了一首诗。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
      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东方未晞,颠倒裳衣。
      倒之颠之,自公令之。
      折柳樊圃,狂夫瞿瞿。
      不能辰夜,不夙则莫。”
      她听懂了大概,看着对方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和佝偻的腰背,想到自己两百平方米的房间,感觉对方的身影是那么心酸。于是她走过去搭了把手,旁边的小吴还在刨根问底:
      “您怎么这么忙啊?不,您不是司官吗?怎么连个帮手都没有?”
      司官继续苦笑:“其他人也有自己的事呀。等下晚上还有报告要写,我刚回来,实在没功夫去请修篱笆的人——眼下府上的人大都在吃饭,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反正看都看见了,补个洞花不了多久。”
      说着说着,司官的脸上竟然渐渐带上的一股豪气:
      “这点累算什么,我可是司官!人为什么要设立官府,不就是怕只靠个人的力量无法过上理想的生活吗?所以,官府来帮助大家实现愿望的。如果我们不能完成这个目标,要我们干嘛?——连野兽都知道不能把幼崽产到坚冰之上,我们堂堂大夫连野兽都不如吗?”
      她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这可是2700年前的政权,何况我现在是仆从的身份,这和她的想象太不一样了,她忍不住又问出了口:
      “您为什么会跟我一个仆人说这种治国之策?”你们难道不会嫌我们读书太多想得太多吗。
      这下司官看起来比她还惊愕了。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跟谁不能说!——政令本来就是要作用到大家身上的,藏着掖着干嘛?”
      “我从入职第一天就被教导,永远不能欺骗民众。”
      她曾经好奇过为什么自己一介仆从能听到这么多国家大事,除了个别时候,相国和君上、同事们讨论国策之时,从来不避旁人,也没叮嘱过类似于“不要说出去”的话。
      她至今才知道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好意思告诉你。” 小吴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咱们向他提问,他却置之不理,被巡抚看见了,是要抓去斩首的。”
      “。。。为什么?”
      “我们可是民众!”

      7.
      她抱着花盆穿过走廊,听见相国和几位县师讨论工作。
      “近日国都奢侈之风盛行,农人的丝鞋多得从没穿过还在继续买,士子的宴会甚为铺张浪费,需要解决一下。”
      “是啊,再这样下去…..”
      她忽然有种莫名的兴奋,很想知道他们接下来会举出什么样的理由——关于从俭她看过一些古文,给出的理由总是有损追求士子们的高洁之名,希望大家安于贫穷艰苦奋斗。已经一年了,她终于能体验到封建社会的万恶PUA现场了!
      然后她就听见另一位县师叹了一口气:
      “是啊,一直贫穷倒还没什么,尤其是在赚了大钱之后,如果因为花钱大手大脚,忽然又穷下去,心里落差肯定很大,这得多难过呀。这好不容易富起来了,一下全花完,多可惜。”
      余下的几位纷纷附和:“对,咱们一定不能让他们的奋斗白费!”“要能帮助他们守住财富才是当务之急!”
      相国做了最后的总结。
      “他们流水般的花钱可以理解,毕竟从前穷怕了,总要先享受一番。享受自然是要享受的,但也得教会他们把目光放长远一些。长久的富裕总比一时的爽快要好。”
      在嘴角不住抽搐的时候,她想起一句互联网上的名言——
      真诚可以是一切的必杀计。

      那次之后,她仿佛和这个时代杠上了——为了让自己不至于不知不觉地被封建社会所欺骗甚而认同他们的价值观,为了保持作为一个自由民主的现代人的骄傲——她真的很担心自己回家后会性情大变,无法融入自己的时代,她将致力于找出所有隐藏着PUA的地方。

      “这竹子长得真好啊!”
      “谢谢姑娘!这是我父亲选择的,因为比起耕地,我们家更擅长种树。”
      “山地的利润肯定比相同面积的土地少,也更难经营,所以你们难道不是亏了吗?”
      “姑娘的前半句很正确,我想这也是我们国家规定像这样一百亩山地的税收等同于一亩土地的原因吧。——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今年还在免税期内!”

      她越挫越勇。笑话,她才不会轻易认输!
      近日她听到官员们在讨论上天降灾之事,听了半天原来只是夜空中出现了一颗彗星。同在林衡署的姐妹告诉她,今天国君根据相国的建议,请各位大臣们都交付出家里的余粮、衣帛和钱财,来平息上天的愤怒。这不就来了!古人的迷信!彗星出现不过是正常的天象,幸好她生在科技高度发展的现代。
      一周后,她看见乡里贴的告示:近两年国家歉收,继之前的七年之后,再免大家三年税收,共计十年。
      问题是——那庄稼长得好得很,哪有歉收啊!她好不容易才想通了其中的联系,偏偏管家还来跑来朝她炫耀,“我就说嘛,在‘以礼夺富’这件事情上——”
      “仲父就没有用过两次相同的方法。”

      通过她认真严谨的观察和排除法,她终于发现,商人确实不被允许穿丝绸衣服,终于和历史书对上了!重农抑商、把人划分成三六九等的封建政策!
      她拉住一个坐在树下休息、看上去没什么事的商人进行采访,哪料她刚提到相国,对方就开始两眼放光,根本不管她问了些什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甚至于语无伦次:
      “是仲父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废物,我是有才能的,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受人尊敬、取得成就……不,仲父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他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机会,一个向上攀缘见到光的机会。从此我终于明白,我是有能力靠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的!我是有能力的!我不是一个废物!我不用在浪费时间在寻找机会上,那些富人也不是天生比我聪明,当我们站在同一个竞争的平台,走着瞧!因此,我感谢他,我也感谢我自己——那些成就是我自己取得的!
      她听到了一句常常见到的,然而更多的出现在新闻而不是现实中的话——
      “我为我生在这里而自豪。”
      一旁的商人还在语无伦次地数着仲父的好:“仲父常说,与其给人钱财,不如不耽误农时;与其给人饮食,不如不使他失业。而且他甚至让官府帮我们兜底,万一我们一夕之间因为天灾之类的不可抗因素破产,实在还不上钱,官府直接帮我们还,没有利息。”
      她好不容易,找到插话的机会:“可是国家对你们商人的限制很多啊?你们甚至不能穿丝绸衣服!”
      商人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这不是只有这一条限制吗?而且这很正常!本身就是来钱快的职业,何况官府给我们的福利够好了——姑娘不知道我们是不用参与傜役的吗?再不限制,都没人愿意去种地啦。”

      她偏不信邪。这不,这天她又看见一位农民伯伯坐在长满杂草的田埂边叹气,叹着叹着起身离开了。
      她想起初中就学过的诗,兴,百姓苦;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望着头顶的烈日,她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她追上了这位农人,后者却走进了一间小屋,她没敢进门,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张望。
      小屋里有一张堆满了竹简的案几,后面坐着一个官吏模样的人正在盖印章,看到农人走进来,慌忙当下手里的印请他就坐。
      农人开口了,是强烈的抱怨语气。
      “太麻烦了!家中仓里的钱堆得快放不下,花又花不完——现在可好,串钱的麻绳都腐蚀了还没花出去,现在一靠近,是一股臭气啊!”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面对此等凡尔赛,官府不仅没有呵斥,反而请他稍等,然后一通翻找拿出一卷竹简:
      “您按照上面记载的方法处理麻绳,就不容易腐蚀了。”
      随后又递给他一块金子:
      “感谢您的提醒。关于麻绳的处理方法确实重要,过几天我会命人把此方法通知给乡里所有人。”
      这下她的眼泪真的流了下来。
      不巧,坐堂的官吏看见了她。
      “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哎!哎!您别跑啊!您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们说的!”
      她落荒而逃。

      她拼命回忆所有的封建礼教和道德,终于想起来还有“忠孝”这种东西可以做文章。
      “我听说你们有一种共识:忠和孝是一体的,因为国君就相当于人民父母,对国君尽忠就相当于孝顺父……”
      “小姚,你到底哪个国家来的啊?为啥总听说些这么奇怪的东西….好啊!我们齐人出门和他们做生意,拿狗换他们的马,拿银子换他们的金子,对各国的流民都好生安置,给各国的才子发奖,他们就是这么宣传我们的?!”
      “你的问题也好生奇怪,只要父母不是神经病,如果一个人连父母都不爱,怎么会爱他/她的国家啊?”
      方姐咬牙切齿地尽情发泄一通后终于找回了理智:
      “君上怎么可能是我们的父母?这样辈分要乱的呀!”
      这个她知道为什么,毕竟她曾无数次见到君上欢腾地扑过来大喊仲父,比萨摩耶还萨摩耶。
      至于其他的…..她其实也有印象,当时相国郑重地告诫同事们,以家为家,以国为国;若以家为国,则国不可为也。
      她一瞬间想通了很多。相府的生活一直是悠闲自在的,或许是因为他们坚定不移地认为,那是他们的家——在家里随意一点又如何?这里是家,搞那什么等级礼法做什么?瞎争夺什么?谁希望自己家里那么鸡飞狗跳?
      想通了之后,她不再执着于“找漏洞”,又开始质疑系统了。
      我是穿越到了什么童话故事里吗,这是她今年第三十九次质疑系统所说的“古代”。
      从前她只在书本上见过海晏河清、太平盛世这样的词,但她现在甚至觉得这些词高攀了。
      配不上这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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