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难知意》月枝未眠

5、第一站-初遇

　　许粥将华胥镜抱在怀里，想快点清空思绪，回到过去。可她越是努力，脑海里有个身影就越挥之不去。
　　刚刚，他哭的很伤心……
　　哭的伤心又如何？他仅凭着一点点善意骗了你那么久，如果不是无意中发现，说不定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况且，他从来不是害怕见不到你，而是害怕见不到像她的你。
　　所以，不要想那么多，在清醒中放下，是最好的选择。
　　许粥一次次地劝说自己，终于让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镜子上。
　　“华胥见影，冥冥归远，现！”
　　许粥默念着临川教的咒法，感受到四周好像起了风，拂过耳畔，沙沙作响。
　　“镜中场景，即是你生前所见所闻所触所感。你可以重回记忆历经过去，但切记，不要忘记来时路。”
　　临川的嘱咐声愈来愈远，许粥只觉得自己现在轻飘飘，像是悬在水中的浮萍，随着风雨飘摇。
　　恍惚中，她好像回到了那一天的大雨。
　　……
　　四年前，正值霜降。
　　有个女孩，背着书包，刘海遮住额头，扎着麻花辫，手中握着一把伞，跟着人群往校门口走去。
　　今夜没有月亮，但她的眼睛，虽是湿漉漉的，却闪着光，像藏着一万颗星星。
　　出校门时，在她看来，今天，也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她像往常一样，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爸爸妈妈。
　　找啊找，目光一次又一次越过人海，最终却落在忽闪忽闪的车灯上。
　　她一步并作两步，拼命冲上前去拨开人群，手中的伞不知是何时掉下，只溅起一滩水，跃向空中，又重重落下。
　　今夜的雨，好像又大了些。
　　雨水顺着她的发尾，打湿了她的衣襟。她跪在地上，双手摇着躺在地上的人，她哭了，一声又一声，想要唤醒自己的至亲，却尽数被淹没在丝毫不知停歇的雨声中。
　　车轮轧出的痕迹上还有斑驳的红，不过大多数血迹早已被这场雨冲刷的干净，混在人们脚下，久久不能散去。
　　“你好，请问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你是他们的女儿吗？”
　　“说句话啊小姑娘……”
　　媒体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才不一会，新闻记者便堆满了校门口。
　　许粥对着那么多的话筒和闪光灯，只觉得心头被绞的生疼，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双目失神，喉咙像被堵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声的哭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只觉得这是一个新闻。
　　明明是我的爸爸妈妈倒在这里，明明是我很伤心，明明是我家的事，你们凭什么只顾自己的利益不顾他人感受，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能不能别拍了！？”许粥哑着嗓子吼了出来，却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在推搡中，她被人群挤了出去。
　　她跌跌撞撞找了一个角落，借着最后的力气，扶着墙角慢慢蹲下，她双手抱住自己，头埋在膝盖上，哭的窒息。
　　雨明明一直在下，可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感觉不到雨水淋在身上的丝丝凉意。
　　她抬眸，目光瞬间停滞。
　　她看见，有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她面前。
　　他，便是林晟。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相遇，那时，许粥只顾着伤心和错愕，根本没有注意到，林晟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
　　不过如今，她重新再来，便发现，原来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就已经埋好了伏笔。
　　林晟将雨伞向许粥这边倾斜，缓缓蹲下身，看着许粥的眼睛，像是看着破碎的星光跌落在潭水中，不禁眉头蹙起。
　　“小姑娘，不要哭了，你家在哪儿？”
　　多么熟悉的话，温暖又治愈，四年来，一直回荡在许粥耳畔。
　　也正是这句话，对许粥来说，抚慰了她无数个日日夜夜，驱散了她心中挥不去的乌云密雨。
　　“我……我没有家了……”许粥将头埋的更低，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说话声零零落落，但又竭力控制着自己，不想让情绪崩溃，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我，带你回家吧。”
　　许粥的哽咽声一顿，费力地抬起头，泪眼迷蒙地想要看清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银针般的雨丝遍布天空，一下又一下地贯穿着许粥的心脏，但在被扎得千疮百孔之前，有一只手伸出，用力的拉住了她。不像刚刚的那群人，他的眼里没有渴求真相的好奇，只有深深同情的悲悯。他的眼睛里荡漾着化不开的温柔，仿佛装得下这世间所有的思念。
　　在他身后，是无尽的喧嚣与嘈杂，伴着雨滴敲打着屋檐的声音，隐在四周的黑暗中。
　　这一把伞，像是一道屏障，围住了向她侵袭而来的雨幕，让她在最痛苦无助的夜晚，有了一个容身之所。
　　可这次，许粥不会再被眼前虚假的善意骗到。此时的一味信任，只会换来日后的再次心碎，还不如，在故事的开始，就快步走到终点。
　　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不复相见。
　　许粥心里想着的是断然拒绝，一开口，却成了：“真的吗？你是谁？”
　　奇怪？我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许粥想站起身来，却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逼迫着她只能原地不动。
　　“我叫林晟，我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所以，希望你不要太伤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申请照顾你的起居，送你上学。”
　　林晟扶着许粥慢慢站起身，拿出纸巾擦干她脸上的水珠。
　　那时的许粥只顾着悲伤，根本无暇顾及他这样做的原因，也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眼神，根本不像看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是像对一个相依已久的人。那种温柔的能掐出水的目光，看的定然不是她。
　　待他们往前走时，许粥突然感到自己的灵魂被剥离了出来，一道刺眼的白光闪在眼前，她本能地用手遮住眼睛，再一睁眼，天光已经大亮。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的回忆，你现在只是重新经历一遍，而过去的种种，已成定数，无法改变。所以你在过去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只能再次重复。”
　　临川的声音响在许粥的脑海，为她解答着心中的疑惑。
　　“也就是说，我只能跟着过去的自己走？”
　　“嗯，并且，在这段经历中，你会在主观视角与上帝视角间转换。在你想要看到的场景中，若是你与他同时出现，你便是过去的你；反之，你便是这世界的眼睛，所见所闻皆不受限制。”
　　许粥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点点头，却紧抿着嘴唇，像是想要把心事关住。
　　看来，过去的事，无论如何努力，真的无法改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