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添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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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山的清晨是凉爽的，空气也尤其清透。盛礼错一早起来伸个懒腰，望见了苍翠群山上缭绕的雪白云雾。飘飘荡荡，倒真有些蓬莱仙境的意味。
他想起了昨日说的所谓仙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疏石可不就是仙人吗。
伴着邻家晨鸡的啼叫，盛礼错开始劈柴。他的双手紧握斧柄，腰轴带动上身，木块从头到底迅捷地劈了开。他将这块木柴整整齐齐地码放到一边。
老一辈的人说，劈前是木，劈过了才叫柴。
盛礼错将一抱新劈的柴火放在火窟旁边，刚进厨间的荷月对他笑道：“阿错这么早在劈柴啊，真是辛苦啦。”
盛礼错摇摇头，与她相视一笑。
平淡的生活里其实满溢着甜味。
清风吹歪了袅袅炊烟，盛礼错一边坐着小板凳看火，一边出声道：“昨儿茶叶都卖光了，而且卖了个好价钱，今天就去镇上买只老母鸡|吧？欢欢正长身子，一日日的喝白粥怎么长得壮呢。买只老母鸡给欢欢下蛋吃，等到过年了再炖鸡汤。”
“欢欢那小傻子哪里吃得了这么好的，”荷月走来瞧一眼，“阿错，这火要烧得再大些——反正他一天天的怎么都高兴，喝白粥吃鸡蛋是没有两样的。”
“怎么会呢。”盛礼错正色道，“欢欢就喜欢吃这样那样的，家里刚刚好挣了些钱，给他买些又何妨？欢欢是男孩子，长大了肩上要挑更多的担子，不如趁小开心开心。”
荷月好奇：“那假若欢欢是女孩子呢？”
“那就更好啦，可以开心一辈子。”盛礼错笑答，“不是说姑娘就比不上汉子，特别照拂是低看她们一眼。只是女孩子嘛，总让人想好好护着呀。”
“行吧，说得不错。”荷月揭开锅，白腾腾的热气高升起来。她手持木勺舀起粥汤，“阿错这样读过书的就是好，得姑娘喜欢。你今年可十八了，我十六就嫁给了你哥。老太太天天在那对比，替你着急得要命。”
盛礼错心虚地望了眼云雾渐散的远山。
“诶，阿错，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呀？”
盛礼错标志性红脸低头，却不待他开口，荷月叹口气：“晓得了晓得了，别费劲编了。你那样子，一看就是要胡说八道了。”
“好吧。”盛礼错委屈嘟囔，“回头我练练。”
因为不是大事，盛礼错今天没好意思借牛车，他是走去镇上的，疏石和欢欢二人也仍然紧跟着他。徐娘和荷月嫌路远，不肯来，但盛礼错时时记挂着她们。
刚刚入了城门，盛礼错就瞧见了家脂粉铺子。只是他看了眼，就转身离去了。欢欢追着他问：“为什么不给娘买些呢？娘打扮起来肯定好看。”
“嫂嫂鲜少作妆，从前上妆的脂粉都是哥哥亲手做给她的，她不会用，可是也珍藏着。”盛礼错犹豫道，“送她这样的，怕是会勾她伤心。”
欢欢有些遗憾：“好吧，不过还是要给娘买旁的礼物啊。”
“小家伙，你当我就会忘记啊！”
已经不早了，镇子里显露出繁华的气象。先前虽是一样的人来人往，可是因为要卖茶不曾细看。现如今不同了，是可以随性逛逛买买的。只是逛着逛着，林疏石却不见了人影。
盛礼错连忙往回去追，却瞧见疏石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住某处。顺着他视线望去，阿错看见了密集人群，好像包围了个戏班子，听人名演的是《薛平贵传奇》。那移动戏班子早被看客团团围住，只是林疏石身量高，所以隔那么远还在偷看。
突然觉得有点可爱。
盛礼错给欢欢买根糖葫芦串，二人在一旁静静地候着。欢欢啃着糖葫芦万分惊奇：“居然还有那么小的戏班子！”
盛礼错玉白指尖捏着颗艳红的糖葫芦，斯斯文文咬上一口：“大概是皮影戏班子吧。”
“这演的什么啊？《武松打虎》还是《大闹天宫》？”
在欢欢心里，再也没有别的戏比这两折更好的了。
“让你失望啦，这个叫《薛平贵传奇》。”
“什么玩意儿？！”欢欢义愤填膺地仰起头来，“就这？就这！就这能比我那两出好看？！阿错你说，他能是讲什么的？”
盛礼错牵着欢欢冷静回忆：“我不知道，可是你姥爷叫我不要看，说那个叫薛平贵的乱七八糟，教坏小孩子。你姥爷说他提一次烦一次。”
欢欢震惊比划：“我那么好一个姥爷！我那么好一个姥爷都说他烦！！这东西能犯天条了？”
“不知道。”
正说着，林疏石恍恍惚惚找回来了。盛礼错见他丧着眉眼：“怎样，看得不喜欢？”
“阿错，你们山下真有这样的吗？”林疏石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似乎也难以表达他的震撼。沉默半晌后他简直愤怒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盛礼错试探：“……薛平贵？他真犯天条了？”
“怎么不算呢！”林疏石异常委屈，“他自己是行乞之人，胸无大志专吃嗟来之食，偏让人家千金小姐为他与爹爹断绝关系！后来让娘子守寒窑，挖野菜，相府千金尝尽苦楚。一封血书寄给他，他倒是娶了别国公主逍遥快活！”
盛礼错捂着欢欢的耳朵追问：“然后呢？”
“他归来后，还扮作登徒子调戏自家娘子，试探娘子是否为他守身如玉！后来这厮不知怎的做了本国皇帝，封小姐为正宫，公主为西宫。公主这才知晓他另有夫人，竟也无所怨怼。于是三人爱情白头偕老不离不弃，流芳百世遂传作佳话！”
看得出来，林疏石的表达技能已然精进许多了。
盛礼错叹为观止：“这是什么人？还不如犯了天条的呢！”
被捂耳屏蔽的欢欢连忙跳起来反驳：“呸！阿错你也不能将他跟猴哥比啊！”
盛礼错：“……”
竟然听到了，不会被带坏吧？
算了，欢欢也不是一般小孩。
他可是人间泼猴，刚中带柔。
“这戏……很受欢迎？”
“没，刚演到薛平贵登基，那外来的皮影班子就被喝了倒彩。最后是班主出来换了别的，才有人来接着瞧。”
盛礼错不知怎的，很在意他刚刚那句无心的话，连忙趁时辩白道：“所以你瞧，我们山下就没有这样的，哪里都没有。”
疏石闻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答的是哪句，他颇是信任地展颜一笑：“嗯。”
“喏，给你买的糖葫芦。”盛礼错将藏在身后红艳艳的糖葫芦串递给他，“还不曾吃过甜的吧？今后入冬了，还有异域的商队来卖辣椒，以后也买给你。”
“不要。”林疏石小心翼翼地握着那串糖葫芦，“以后我买给阿错。”
说罢，林疏石红了脸，他的指尖轻轻地握在糖葫芦上，阿错握过的部位。
“疏石，我们走吧。”
“哦——来啦。”
终于，来买母鸡的盛礼错还是想起了正事，他带着疏石和欢欢在人流中穿梭，终于找到一位卖鸡的老太太。老太太脚边有个鸡笼，鸡笼中有五六只小母鸡咕咕地叫着。
看来是买不着老母鸡了，还是买只小母鸡回家养养吧。
欢欢突然眼前一亮：“阿错阿错瞧见没？我要那只白毛的！”
盛礼错客观疑惑：“家里已经有一只白毛了呀。”
“咱家不是没养鸡吗……”欢欢说了一半住嘴了，白毛林疏石正友好地冲他龇牙一笑。
噫，他不会要吃小孩吧？
欢欢不畏艰险迎难而上：“我喜欢白色的。”
盛礼错客观赞同：“那就买吧，我也喜欢白色。”
林疏石在他俩身后默默红了红耳尖。
叔侄俩成功达成共识。盛礼错俯身询问：“老婆婆，这些小母鸡的价钱是多少呀？”
“五百钱一只，八百钱一对。”老太太原本正打盹呢，闻言懒懒散散答道，“自家养的，都是吃五谷长的，比别家的养得肥些。”
“老婆婆，可否将那只白色小母鸡卖给我们？”
“那只白的？”老太太眯着眼看看，“哦，全鸡舍就它最漂亮了，家里的公鸡都追着它跑。招蜂引蝶的不给我省心，你们买回去最好当心着些。”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打开笼子。盛礼错原以为母鸡们会试图逃跑，但根本没一只敢动弹。白色母鸡被揪着翅膀拎了出来，交到盛礼错手上。盛礼错解开绳结，将一吊钱分出一半来交付给老太太，临走了还不放心：“要不您数数？”
“老婆子我老眼昏花了还数什么数。”老太太将那半吊钱放秤盘上一称，见秤杆上的分量是足了，挥挥手赶鸡一样开始赶人，“行吧行吧走走走，困都困死了别烦我睡觉。”
回家的路上，欢欢兴冲冲给白母鸡取名：“阿错阿错，你说是小雪好听，还是小玉好听？或者干脆叫她白白？”
盛礼错委婉道：“村里有许多狗狗，其中有九只叫白白的。不如我们取得实际一些，就不要玉啊雪啊的了。”
主要是满大街的姊姊妹妹都叫“什么玉”“什么雪”，盛礼错怕回了家犯人忌讳。这几个字反反复复流行好几代了，恐怕徐娘本名也带个玉字雪字。
闻言，欢欢打开新思路：“那阿错你说是招财好听还是旺财好听？”
“……欢欢啊，其实玉啊雪啊作名字也是挺好听的。你说呢？”
红霞满天，橙日退去，暖暖的晚风吹拂着星光的消息。盛礼错在院子里拉着荷月不松手：“嫂嫂嫂嫂你瞧，这是欢欢自己挑的小母鸡，是不是很漂亮？”
“停停停，漂亮也是买来炖的。”荷月点醒他，“又不是自己挑的老婆好看，那才叫本事呢。”
说罢，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停在阿错脸上。
盛礼错默默后退一步。
好啊，他嫂子替他想老婆想疯了。
趁荷月不注意，盛礼错把东西放下，飞一样跑了：“嫂嫂记得打开看看，阿错先回去睡觉啦！”
“这家伙。”荷月摇着头打开包装，竟是一袋绣着两朵荷花的香囊，有淡淡的荷香，似乎是入夏防蚊虫所用的，“真是难为他体贴。”
盛礼错刚刚回房，却被林疏石叫住了。他们原本就是住一间屋子的，疏石总不好跟嫂嫂她们一起。虽然都是男孩子，可是盛礼错真不习惯与人抵足而眠，于是他想将床让给疏石，自己睡地上。
林疏石坚决不同意：“阿错你才是主人，不好委屈自己的。”
现在是盛礼错睡床上，林疏石睡床边。
“怎么啦，疏石？”
林疏石紧盯他的面容。他就坐在自己的铺上，月光流泻进屋，使他的银发也在流淌，那是无法言语形容的盛大华美。盛礼错看得简直失神，他真觉得疏石是仙人，从来的。
那位仙人对他露出了微笑：“阿错，我要与你说桩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添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