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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茶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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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轰隆隆地做响,浓如漆墨的乌云翻腾着,天被打得没有一丝天光。豆大的雨珠随之落下,嘈嘈切切弹在匆匆路人的油伞上。街角装横精美的茶楼飘出翻腾的热气,清新厚重的茶香漫延在古朴的老街上,吸引人驻足。
“今天是不是有要客来访?”茶楼里靠窗的位置,一道随意的声音问。那人望着窗外的大雨,全无一点衣袍被打湿的不悦,喃喃自语地微笑着说“…倒是全无一点春雨的气氛。”
只见那人生的潇洒俊逸,眼尾极长,正是江南好儿郎。不仔细看的话倒是有几分玩世不恭,但仔细看他薄长的凤眸,却半点笑意也没有,只是冷如薄冰的冷淡,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上位者的气场。只见他面如冠玉,身材颀长,长腿柳腰,一身金线白袍衬得他贵不可言,倒是风华绝代。倒是可惜了是个男子,生了一好皮囊。
“是的,公子。上午十时顾将军的小厮向公子递了拜帖,说下午四时会来拜访,似是有要事相商。”茶楼管事恭敬地说。
华光纤看了看时间,离四时只差十分钟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对管事说:“我知道了。陈叔,下次请直接说我不在。”
“我明白,之前已经替公子回绝了。但那小厮说顾将军执意要见世子,无论世子来不来他下午一定会拜访。我本来是想等顾将军到来替公子回绝了,可是…”陈叔脸上出现无奈的神情,“您己经来了。”
“.……”
华光纤眼皮抽了抽,心里一阵烦燥。倒不是他不想见,朝政风向的事能不沾就不沾。那位顾将军是一心为国,最近在朝里跑进跑出为各边疆驻守军求军饷。但是淳圣帝不愿,大秦这个外表繁荣的大国其实内里早已空虚。如果按量发完军饷,皇帝他自己糜烂的生活就要大打折扣,于是淳圣帝只发了大部分敷衍了事。华光纤又给自己斟了杯茶,磨娑着盖碗,一饮而尽。
雨越发大了。
嗒…嗒…华光纤听见长靴敲击在红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以及身后随从收伞的声音。他面如止水,撇开两条折叠的长腿,站起身。回头,随意微笑着打招呼:“顾将军,好久不见…”但他话音马上就停下来了。他对上了一双狼的眸子。
狼是一种贪婪的、残忍的、绝对理性的动物。它们的眼睛充满攻击性与野心,还有食肉动物特有的嗜血,还带着森森寒芒。
太像了。
尽管他隐藏的很好,但华光纤还是看出来了他隐藏起来的狠厉与锋芒,仿佛出鞘的剑,闪着刺眼的寒光。一个普通人当然不会有这样的目光。
这个人不简单。
“请坐吧。”华光纤面无表情地向他点点头。
那人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坐下,随意拿起华光纤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春茶。
“顾小将军,找我有何贵干?”华光纤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地问。好看的指尖都透着粉红。顾双镜收回视线,对华光纤猜到自己的身份并不意外。“我想请世子帮个忙。”
“没空。”
顾双镜“……”我看你闲得很。
顾双镜勾起嘴角,带起一抹锋利的弧度,狭长的眸子微眯,眼里带着戏谑与好奇。“不先问问是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首先,不感兴趣。其次,”华光纤抿了一口春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撒下一小片阴影,倒显的颇为乖顺。“我不在乎。”
乖顺个屁。
不愧是金陵城第一公子,真是…风度翩翩。
“传言果然没错啊。华阳王世子从不参与党争,在京城中独树一帜。”顾双镜当八卦似的随意地说。可顾双镜半点八卦的语气也没有。
华光纤不置可否。
华光纤挑了挑眉: “本该是令尊来见我,怎么倒是小将军来了?”
小将军?
顾双镜挑眉,狭长眸子半眯,嘴角勾出一个锋利弧度,他凑近华光纤,低声说:“你猜啊。”
“……”还真是睚眦必报。 华光纤笑了起来。说是笑,其实他半点笑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他不愿参与朝政的原因当然不是这个。他在年少时对考取功名及名留青史还是热衷的。要不是当年的战争,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官场上左右逢源了吧,他自嘲地想。来不及了,一切都停留在十六岁。华光纤心已经死了,他现在看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他什么都救不了。这烂天烂地死了就死了吧,无所谓。
…
淳圣元年。岱州。
刺眼的血污和透不过气的胸腔,明月当空,而笼罩的却是尸山血海。
华光纤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他只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眼睛几乎要看不见,一摊从额角淌下来的腥臭的血终于流进了眼角,又流下了脸颊。周围惊恐的呼救声被切割成了很多片,在华光纤的脑子里旋转。他看见夷狄在街角□□妇女,孩子在妈妈旁边拼命大哭,却被那个男人一刀刺穿。华光纤拼了命想拿剑跑过去救她们,可是他现在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因为生病又发烧,战争到现在,华光纤精神和力气已经透支到极限了。他现在每呼一口气都像包围在灼热气泡里,他倚在门后,明知道可能会被夷狄一刀捅穿,但他真的到极限了。
恍惚中,华光纤看到那个女人被发泄完也被捅死了。华光纤想爬起来,冲过去杀死那个男人,他眼睛充血,他手紧握成拳,但他就是动不了 。
“…啊!…啊!救命…”百姓绝望的嘶吼,街头流窜的官兵,寥寥几声的笑声。……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但是他也不知道问谁。
……
他如今也不过弱冠之年。他轻笑了下。他知道,樊笼已破,乱世必起。无论君主与朝廷看起来多紧密一心,其实早已快分崩离析了吧。
华光纤抬起头,见顾双镜耐心地抿着茶,丝毫没有打断他的沉默的意思。
华光纤站起身,欠身致意。 “抱歉,我今日不便见客。有事叫顾将军自己来与我商谈。”又回头:“陈叔,好好招待顾小将军。”随即银袍一甩,出了门。顾双镜:“……”
顾双镜注意到华光纤沉默完后兴致就不是很好。眉眼阴沉又不耐烦,眼角隐隐有些……红润?像想起什么往事,情绪波动有些大。难过又有种想弄死人的戾气。其实华光纤对他的言辞还算有礼,但冷血与隐隐的厌恶还是体现在他的脸上。但顾双镜看得出来,华光纤厌恶的不是他,而是……一类群体。
为什么呢?
他厌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