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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裹缠 ...

  •   洗手间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
      少顷,水声一停,明慈把脸埋进半盆凉水里。

      幻听而已。
      一定是因为这几天太累了,才会出现幻听。
      明天就把兼职辞了,反正还有两周就要开学了,这段时间上网找找大一的学习资料,在家预习功课。

      明慈慢慢冷静下来,心里定好计划,从水中抬起脸。
      洗手间里没有开灯,他摸黑拿过毛巾,慢慢擦干水渍。

      就在这时,客厅的铁门咯吱一声,从外打开。
      明慈动作一顿,转过脸往外瞥了眼,发现明辉回来了。

      这回倒是没喝酒,脚步很轻快,关了门就往里走。

      明慈懒得跟他爸说话,默不作声地走出洗手间,想悄悄地回卧室。
      谁知刚走出来,就见他爸停在卧室门口,慢慢推开门往里看,发现他不在里面,做贼似的溜了进去。

      明慈微微皱眉,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看着明辉按亮书桌上的台灯,开始翻箱倒柜。

      这是干什么?偷东西?夜里回来偷自己儿子的东西?
      明慈感到荒谬又可笑,望着他爸的背影,伸手一按电灯开关。

      明辉以为儿子不在家,进了儿子卧室刚找到想要的东西,突然啪的一声,天花板的灯亮了!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在找什么?”
      他动作一僵,回过头,只见儿子面无表情地看过来,黑沉沉的眼眸格外幽冷。

      “小、小慈,你在家啊。”
      明辉残留不多的羞耻心发作,尴尬地找借口:“我进来找东西,那个,那个,我那个打火机哪去了,你知道吗?”

      明慈偏了偏头,视线往下一瞥,清晰地看见他僵住的手,以及手里拿着的银灰色笔记本电脑。
      那是他为了上网课用奖学金买的电脑,才用了几个月,平时又很珍惜,表面干干净净,看起来跟崭新的一样。要是拿出去按二手货倒卖,起码能换三四千块钱。

      明慈面沉如水,勉强压着火气:“把我的电脑放回去。”

      明辉的脸庞涨成猪肝色,嘴唇剧烈抖动:“我只是……”

      “把我的电脑放回去,明辉。”明慈重复道。

      这副居高临下、直呼其名的态度一下戳中明辉的雷点,他畏缩羞耻的神态一扫而空,布满红血丝的眼珠瞪得很大,嗓音猝然拔高:“明慈!你喊你爸什么?你个没规矩的臭小子,别以为长大了,我就不能教训你了——”

      “呵。”明慈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又恼羞成怒了?”
      他走到他爸面前,语气仍旧平静:“偷我电脑还不让说。明辉,你想怎么教训我?像小时候那样打我一顿,还是让我去门外跪着?”

      明辉气得脑子发懵:“你——”

      “拿我电脑干什么?换钱接着吃喝嫖赌?我妈出事故老板赔了几十万,全被你败光了,现在又来偷我的东西。明辉,我为什么不能喊你名字,你养过我吗?”

      明慈每说一句,明辉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来,简直像一拳头砸在他老脸上。

      明辉额头青筋直跳,习惯性地抬手就要挥巴掌,但下一秒胳膊被握住,动也动不了。
      这两年他沉溺酒色赌博,身体大不如前,没想到竟然被刚成年的儿子制住。

      明慈攥得很用力,手背青筋鼓胀,漆黑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渗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

      明辉原地愣了两秒,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熟悉的儿子变得无比陌生,仿佛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脑中嗡嗡巨响,难以相信自己在明慈面前落了下风,立刻色厉内荏地吼起来:“明慈你反了天!我是你亲爹,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拿你东西怎么了?你什么东西不是我的?没有我,能有你吗!”

      明慈提了提唇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说:“明辉,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看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狠话没来得及说完,左边墙壁突然砰砰作响,邻居敲墙大骂:“大半夜吵什么!让不让人睡觉,想吵滚出去吵!”

      明辉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半晌没说话,只是剧烈地喘着粗气。
      好歹还要点脸面,不想让左邻右舍听到这种丑事。

      明慈看着他爸这副脸红脖子粗的怂样,一股烦躁的厌倦感浮上心头。
      他甩开明辉的胳膊,顺势将笔记本电脑夺了过来,然后抱着电脑后退两步,眼神漠然地直视着明辉。

      明辉不想承认,一时间他居然被单薄年轻的儿子镇住了。

      气氛凝滞,过了足足几分钟,明辉才有动作。
      咣当!
      他摔门出去,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临走前踢翻了挡路的椅子。

      滚吧,不要再回来了。
      明慈眉眼沉郁,把电脑放到一边,往后倒在床上。

      明辉每次回来,总是避免不了冲突、争吵甚至打骂。
      每一次,明慈看到他那张脸,负面情绪就如野草般滋生蔓延,无法遏制内心阴暗又鬼祟的想法。

      ——为什么两年前死的不是他?凭什么他还活得好好的?

      明慈单手捂住双眼,深深呼吸了一下,竭力压抑满腔阴暗的情绪。
      过了一小会儿,他放下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
      之前和明辉对峙的时候,动作太大扯到伤处,现在胸膛伤口灼热麻痒,一阵阵地抽痛。

      血腥气在鼻息间萦绕不散,听觉神经再次捕捉到飘忽的低语。
      “明慈……”

      ·

      明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大亮。
      他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早晨六点半。

      昨晚的记忆在脑中纷至沓来,最后一幕是他躺在床上,抚摸发烫抽痛的伤口。

      一想到伤口,明慈没有继续睡懒觉,立刻起床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拉开衣领,撕掉医用胶带,慢慢揭开纱布。

      过了一夜,血肉裸露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已经凝血结痂,恢复状况良好。
      明慈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结痂速度有点快,但至少不算离奇,暂时不用担心了。

      早晨七点多,小区东门外,临近公交车站的早餐摊人来人往。
      陈秀每天来得早,占据最好的位置,杂粮煎饼的味道好,卖得也不贵,因此生意总是很好。
      她的早餐车前围了五六个人,全都等着拿煎饼,收款提示的声音接连响起。

      明慈混在人群里,趁陈秀低头摊饼的时候,悄悄扫二维码,把钱付了。
      付完账浑身轻松,他步子轻快地上了车。

      八点多,明慈下了地铁,走进一家教育机构分校门店。
      高考成绩出来后,他找到这份暑期自习辅导的兼职,一直做到现在。

      见到门店校长,明慈开门见山:“校长,我带完今天的自习就不做了,家里突然出了点事,后面没时间做兼职,来找您辞职。”

      暑期兼职工不稳定,校长听到这话并不惊讶,心平气和地说:“行,你等会找人事杨老师办离职吧。”
      明慈:“谢谢校长,我自习下课找杨老师。”
      校长点了点头,又问:“小明啊,你收到南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吗?”
      “收到了。”
      通知书原件在家里放着,明慈拍过照片,便主动点开手机相册给她看。

      “好,你把照片发给杨老师,我们得存档。”
      校长说完正事,瞟见他衣领下贴着医用纱布,语气关切地问了句:“小明,你胸口怎么弄伤了?没事吧?”

      明慈眼睫低垂,平静道:“不小心刮伤了,谢谢校长关心,我先去教室了。”

      或许是因为被人注意到胸口的伤,整个白天,明慈心神不宁。
      直到下班,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都没有消失。在他踏出大门那一刻,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伤口不疼。
      上午还是正常的,但吃过午饭之后,他几乎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感。

      明慈停住脚步,忍不住抬起手,隔着纱布抓了下锁骨。
      不疼。
      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好像完全不存在。

      明慈原地怔愣几秒,疾步走到大楼背面的角落,解开衣扣,揭掉纱布。
      暮色浓重,手机灯光照亮眼前方寸之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肌肤光洁,没有一丝残缺。
      更诡异的是,锁骨的红痣仍在那里,而且变得更大了,不能再称为痣,像猩红的烙印往下蔓延,几乎占据整片胸膛。

      明慈不寒而栗,指尖缓缓抚过诡丽的猩红,脑中冒出各种各样的可怕猜测。

      皮肤病?血管瘤?癌变?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的身体肯定不正常了。
      如果是重病……他治得起吗?治不起怎么办,等死吗?

      明慈用力吸气,发泄般地狠狠抓过那片皮肤,尖锐的刺痛感随之袭来。

      疼痛感让明慈勉强镇静下来,他一边点开手机网页,一边喃喃自语:“没事的,不能慌,也许只是常见病,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肯定有办法去除掉,没什么大不了……”

      他在市医院的小程序里挂了号,随即系好衣扣,转身走向人来人往的大街。

      晚上七点半,明慈回到家。
      丝毫没有食欲,只觉得疲倦至极,身体仿佛被掏空,连脑子都昏昏沉沉的。
      他匆匆洗了澡就躺到床上,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时间悄然流逝,夜色越发浓郁,怪影在黑暗中蔓延,涌动,不断长大。
      柔软、温暖、湿润,宛如猩红血肉凝聚成形。
      没有大脑却能思考,没有唇舌却能出声,没有眼睛却能注视,没有手掌却能抚摸。

      “明慈。”
      以扭曲古怪的腔调倾吐人语,唯一熟练的词语是宿主的名字。

      “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言辞支离破碎,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音都流淌着强烈又灼热的独占欲。

      猩红肢躯展开,血肉薄毯完全覆盖沉睡的宿主,感知他轻柔的呼吸、缓慢的心跳,凝视他潮红的脸颊、战栗的肌肤,
      品尝他沁出的汗水、唇舌的津液。

      直到宿主呼吸逐渐急促,心跳不断加速,被反复舔舐过的眼睫猝然掀开。

      “滚开!”
      明慈从梦中惊醒,意识凌乱地尖叫了一声。

      好像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掉进无边沼泽,底下有怪物缠住他的腿脚,将他往下拖,他在黏稠的泥浆里一直往下陷,直到全身被吞没。

      梦中可怕的沉溺感尚未褪去,明慈怔怔地望着昏暗的虚空,神志还不太清醒。
      过了片刻,他缓过神来,发觉嗓子渴得要命,浑身格外燥热。

      明慈按亮床头灯,起床去客厅倒了杯凉白开,一口气喝完。
      然后他放下杯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潮红发热的脸庞被清凉的流水一冲,感觉脑子清醒多了。

      明慈擦干脸颊,正要转身走出洗手间时,下意识地看了眼镜子——领口露出的锁骨白皙干净。
      他睁大眼睛,两步走回镜子前,一把扯开衣襟。
      胸膛肌肤雪白无瑕,那抹让他寝食难安的猩红完全消失了!

      明慈仔仔细细地把全身检查了几遍,从头到脚没有发现红痣的痕迹。
      真的消失了。
      他舒了口气,唇边浮现笑容,眼睛都亮了几分。

      明慈心情轻松地去关灯,指尖堪堪碰到开关,熟悉的低语从背后幽幽飘来。
      “明慈……”
      一种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浑身寒毛炸起,微微侧过脸颊,提心吊胆地瞥向镜面。

      猩红的身影缓缓迫近,停在他身后。
      柔软光滑的肢体不断分裂、拉长,分叉出更多的软肢,蠢蠢欲动地伸来。

      “不可以、抛弃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湿热的触感滑过后颈,明慈瞳孔紧缩,浑身过电般发麻颤栗。

      “是我的……不可以、分开……明慈,明慈……需要……我,要……明慈……是我的。”

      数不清的软肢像红绳拢住他的身体,舔舐他的耳廓,反复呢喃低语。

      怪物。
      要被怪物吞掉了。

      人在极度惊惧的情况下,身体会发软,喉咙会失声,甚至大脑都变得迟钝。

      明慈知道自己应该赶紧动起来,但双腿像混凝土浇筑钉死在地上,一步也挪不动。
      冷汗簌簌而下,浸湿了衣衫和鬓发,恐惧的味道从每一个炸开的毛孔里散发出来。

      猩红软肢从背后缠绕过来,抚触他乌黑的头发、苍白的脖颈。
      根本无法分辨它到底有多大,只感觉整个人像飞虫陷在松脂里,从头到脚都被吞没,即将成为凝固的琥珀。

      明慈浑身僵滞,嘴唇动了动,喉咙溢出一点呜咽般脆弱又可怜的声音。
      “唔……”

      这声音让怪物越发兴奋,它的一条软肢游移到他血色尽消的脸颊,末端分叉出细长的软指,碰触他微张的唇瓣,甚至试图入侵他的口腔。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15 00:00:00~2024-02-16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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