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Channnnn

4、第4章 傻夸

　　林信一时兴起画起了窗户外头在夜幕中静静伸展着的树枝，画时没有知觉，画完才觉得房间有些闷。他还没有适应滨城的气候。在北方，这个时节会有微凉晚风吹散白昼的余热，现在却门窗紧闭，靠空调纾解夏末迟迟不肯离去的热。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忙起身，拿着画本离开了房间，来到妈妈的房间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
　　林信开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在地上摊开的行李箱，箱里已经摆放了不少东西。林清羽一看是儿子进来，立刻迎上前去，“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妈妈吗？”
　　“这个给你。”林信把画本递了过去，“想我的时候可以看它。”
　　林清羽接过画本，打开一看，是素描画本。她知道儿子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会随手画下来，这个本子珍藏着他积攒许久的美好，是他心尖上的宝贝，现在却送给了她。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没有特别的话语，简简单单地就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出，说明想送的那个人对他来说更加珍贵无比。林清羽激动地一把抱住儿子，亲亲他的脸颊，“谢谢宝贝，我一定好好带在身边。”
　　“嗯。”林信回抱了妈妈，“你早点收拾完休息，我先回去睡了。晚安。”
　　“晚安。”
　　回到房间，林信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顺势爬上床，正想给傻夸发消息，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言言，你身体怎么样呀？有没有好点了？上课累不累？”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切，“一放学我就被带去商宴了，现在才回到家。”
　　“我挺好的，上课不累。你慢点说。”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嗯，谢谢。”
　　“你再说一句试试？”
　　“你怎么被带去商宴了？”林信立刻转移话题，知道自己下意识的道谢惹对方生气了，这种礼貌行为在朋友间会显得生分。
　　“我爸让我去蹭饭。”
　　林信忍不住轻笑出声，心想怎么还有富二代缺一顿饭吃的？
　　“好吃吗？”
　　“还不错，就是太无聊了。我提前溜了。想着回来做做中秋活动的任务，今年的任务奖励是一个背部挂件，模样是一只兔子，叫清宵。”
　　“嗯嗯，我看到官方发的宣传了，挺好看的，但要做日常任务攒月亮碎片兑换。”
　　“我今晚研究看看怎么刷碎片，时间应该来得及，还有半个来月呢。你明天要上游戏吗？”
　　“上一会吧，想看一看我儿子，好久没见挺想他的。”林信说的儿子是指自己的游戏角色。
　　“之前暑假我不是已经天天给你发儿子的截图了吗？”
　　“截图难解相思苦。”
　　“那你上号之前和我说。”
　　“嗯嗯。”
　　……
　　林信蜷在被窝里，手机放在枕边，开着外放，闭着眼睛和傻夸聊天。聊着聊着，逐渐只有傻夸在说话，说自己养的金鱼又死了，再也不想养了，杀生太残忍；说体育课上他们班打篮球赢了隔壁班；说自己英语课上走神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但回答不出来超丢人的……
　　林信半梦半醒地听着，脑海里浮现出向阳被英语老师点名的场景，又觉得不对，向阳是向阳，傻夸是傻夸，就在脑海里把场景抹去。
　　向阳瘫在客厅沙发上聊电话，聊一半爸爸回来了。他没好意思让他爸听见自己一直对着手机不停说话，好像自言自语的傻子，就回房间了。他说话的语气渐渐放轻，音量也逐渐变小，当手机的另一端安静得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时，才安心地挂断电话。
　　睡前聊语音电话直到言言睡着这个习惯是在住院期间养成的。当时言言只未不提半句疾病带来的疼痛，是他自己查了资料，才知道病人会胃疼地整宿都睡不着。于是晚上两个人聊电话的时候，言言说该睡觉了，他再没有顺着接一声“晚安”，而是问，“最近是不是睡不着？”
　　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沉默了一下，轻声地回了一声“嗯”。
　　“我给你唱歌吧。你手机放旁边，闭上眼听着就好，等你睡着我就挂。”但向阳说谎了，他并没有挂电话。言言在轻柔的歌声里浅浅进入梦乡没有多久，因为胃疼又醒了，禁不住呻吟出声。小小动静惊醒了向阳，他连忙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
　　“言言，言言，你怎么样？”向阳又着急又不敢大声说话，怕吓到他。
　　“胃有点疼。”
　　“叫护士来看看吧，应该有护士在值班。”
　　“没事的，一会就好了。”
　　“不行，你不要强忍着。”
　　“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不需要叫护士，真的一会就不疼了。”
　　“不可以骗我哦。不然就再也不给你唱歌了。”
　　“不骗你。你再给我唱首吧。”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逗……”
　　……
　　这一夜，向阳跟着言言反复醒了几次，心里暗自庆幸言言没有挂断电话。他知道言言性子倔，不会开口诉苦，也不愿别人担心。但这样子他更加担心。之前言言参与游戏官方微博的抽奖活动，恰好中奖，兴高采烈告诉他。他鬼使神差地去翻了游戏官方微博账号，找到公布中奖名单的那一条微博，按顺序把微博账号名都搜索了一遍，各个微博主页信息都仔细翻看，才摸到言言账号并偷偷关注。也正是因为这样，向阳才能在言言说有事要a游戏（AFK，暂时立刻游戏一段时间）时，从微博动态发现他生病的事实。当时的向阳很生气，觉得言言没有把他当兄弟才有所隐瞒，当即打电话过去想要质问，却一听到对方虚到快飘起来的声音就败下阵来，话到嘴边变成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嗯。”言言坦诚地应声，“刚确诊胃癌，要做手术，所以这段时间不能玩游戏了。”
　　这个坦白就像是夏日的一口冰西瓜，让向阳心中那一股火气消失殆尽，冷静下来。他回想起相识四年来的点点滴滴，终于摸清言言的性子：他会对自己隐瞒，但不会撒谎。一旦自己发现真相，他就会坦然承认。这是吃过多少苦才养成这种藏藏掖掖又诚实的别扭性格。向阳心想。
　　向阳知道言言是单亲家庭，从小在乡下跟着外婆长大，和妈妈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初三暑假外婆去世，就只身一人去城里读高中。这背后多少辛酸他是不知道也无法想象的。虽然他们年纪相仿，在他心里，言言却已经成为一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小朋友。可惜天南地北的距离阻碍他为朋友两肋插刀。
　　不过，两人已经约定要考上同一所大学，距离约定实现只剩下两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