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无量》梨九渊

3、生死同契

　　陆昀洲那天来是问容聿住得是否习惯，不用担心打扰之类，交代了吴阿姨一些事就走了，第二天房间里尖的利的就都不见了，吴阿姨等了两天才小心翼翼地问，容聿心情有没有好点，纠结了一刻钟还是补充说不开心可不能憋着，跟阿姨说，阿姨保证不大舌头。 容聿笑笑。五天吃饱睡香，吴阿姨这几天闲聊时提到陆昀洲今年大三，然后就开始抱怨两公里路程也不回来住哩，住在学校里，她每个星期都让小兰去给他打被子，那太阳照几个小时，房间总感觉不通气的哩，嗳呦，你说说…… 容聿跟着附和：“食堂肯定也没您手艺好。” “昀洲还是听话的哩，饭菜都是让人送过去。”吴玫君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展示自己据理力争的成果。 容聿想到自己小时候住在一个五十平的房间，里面床挨床摆了十张，上下两层，六个大灯，住了六年，后来变成四张床，两个大灯，地方换了三个时间总共十年，一开一关，晃人眼疼的灯不知不觉照了他十六年，最有成就感的时候还是一年前清助学贷款，回到小时的福利院给每个老师一束鲜花，每个小孩一个蛋糕，也是那天他突然就想结束了。 “小聿呀，你和昀洲怎么认识的啊？”吴玫君一边整理彩线，一边说。 “哦，”容聿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理由，毕竟陆昀洲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见义勇为的范畴，至少他是不能理解一个人对陌生人生死的义务感，但还是照实说：“他救了我，看我没地方去，就收留我一下，给您添麻烦了吧。” “哪里话哪里话。”吴玫君手里拿着一个竹条抛光后交织起的竹网，两条之间留有空隙，加了一个活扣，一拉一放就可以夹住彩线，五彩斑斓的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细看是混了金银丝，“小聿你喜欢什么颜色呀，吴阿姨也给你编个福袋。” 他们那时坐在花园里，蔷薇正盛，牡丹夺辉，碧树锦花凝成春光，轿车停在路边，陆昀洲周六回家，天光倾洒。 吴玫君忙放下手里的彩线迎上去，“昨天晚上没有喝酒哇？太太和我定得死死的，让我看你哩。” 陆昀洲笑了笑，他很白但不是羸弱的病态，而是阳光下发光的生命力，站在那耀眼极了，“我只喝了一点Montachel，一点。”他强调。 吴玫君压压唇角，露出个无奈又了然的表情，然后赌气说：“那中午就吃夏洛莉牛排，但是不给你配酒，我上次还留了瓶好的给小聿喝。”说着冲容聿眨眨眼，像是要把他拉进谈话。 容聿发誓那顿饭是极致的味觉享受，吴阿姨的手艺中西皆宜，但吃完后，他提出告辞。 “没有添麻烦，你多虑了。”陆昀洲站在窗台上，蓝天白云画框一样定格着他。 容聿心想我要是能在这住一辈子真是积了大德了，只是总归格格不入，最终还是离开，还是不能把自己惯坏了：“你给我留个账户吧，我把钱还你，不过需要一段时间，我先找到工作，至于住宿费伙食费我回头就量力而行了。”毕竟市价太昂贵了。 陆昀洲看着他，像是确认这番话的真假，“你还会自杀吗？”他完全没有避讳这个问题，甚至在发问后盯着容聿的眼睛。 容聿不说话，他确实不能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他还是会离开，不过这次他会再回一趟福利院，把在沪宁拍着照片洗出来留给那里的孩子，看看繁华能不能开在荒芜里。还未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不远处就乱成一团。 “死，死人了，快来人啊，这是谁家的小孩啊。” “报警啊，打120啊！” “还动呢，还动呢，这从哪跳的啊！？” “造孽啊，家长呢……” “天地化一，长短有补，阴阳偕生，祸福相倚，然天道有常，尔往日自殒为介，今修行结善，是以自殒之人为先，解其因果，功德无量。” 你是哪路神仙啊，怎么能说来就来，你不礼貌，当然容聿礼貌所以他谴责的话不说出口，同样的白雾，同样的红衣少年，诡异的熟悉，“你翻译一下呗。”容聿扯了扯那少年的袖子，但还是像漂亮柱子杵那一动不动，容聿只好冲远处的明光大声说：“我说了让我去阎王那销号，我活够了，轮回不用了，无机物挺好的。” “尔痴也。” “……”真的很不礼貌。 “尔已结善缘，生死同契，那人应运而生，尔已见，忍见灵消身死。” 容聿扬眉，“我都要死了，还管别人？”一面想这神仙等了五天怕就是让自己觉得别人心好，不能无辜受累，道德绑架他，扯什么生死同契，绑着自己活。 “尔若做此想，则道法不赐也。” “……” 了然，聪明的道法只逮着有良知的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