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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拣尽寒枝不肯栖 ...

  •   毕业以后大家各奔东西,徐瓒去了H市,曾志翰去了G城,辛弈周霖尽管还在S城,工作的地方也不再是同一个了。

      房租水涨船高,单租一间房一个月的租金可称得上天价。他俩一合计,干脆找个房子合租得了,也不必太大,三十平左右足够,买个支架床睡上下铺,比租单间划算多了。

      于是找房子,签合同,一气呵成,刚好三十平,交通还蛮方便。周霖甩着钥匙,笑嘻嘻地和辛弈说,百万富翁都是从出租屋起步的,咱们指不定是来日的福布斯榜首。

      辛弈故作高深文绉绉道,好歹有个地方休息,没像有些人一样无处可去无处可依。

      周霖作势要揍他,说你影射谁呢,你才早晚无处可依呢。

      又谈起上下铺的分配,猜拳,赢者睡下铺。很巧,周霖就没赢过。

      有时候下班早,他俩就蹬着斥巨资买的摩托开到江边兜风。周霖穿黑夹克坐前面,辛弈穿白衬衫坐后面,多数时候不说话,头发被强风吹得直往后刮。他俩轮换着开,见到的人都说,这俩小伙感情真好。

      晚上关了灯在上下铺谈天说地,从时事政治谈到西京路上新开了一家早餐店好不好吃,从江水越来越清了谈到公司里讨人厌的同事,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上学那会很多老师同学都说辛弈和周霖是soulmate,灵魂契合,天生一对。曾志翰曾经开玩笑一样问他你和周霖什么情况,问来问去搞得他不厌其烦,随口便说,我和他一见如故,行了吧?

      说实话,一直以来,辛弈本人也是这么想。周霖和他如此相像,他们身上同样的那种,该说是愤世嫉俗呢还是嫉恶如仇,又或者是对某件事决定了就死也不会改变的决心,还是说绝对不甘屈于人下尤其是道貌岸然之人的风骨?他们相似到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管发生什么,辛弈和周霖,总该是一样的。

      辛弈一直都如此坚信着,直至他亲眼看见周霖跟在他们曾在某个晚上一起痛骂,那个龌龊事情做尽仍然没被惩处的王总身后。

      起初是他无意间看见周霖包里时不时出现名贵手表,烟酒这类不符合他们身份的东西,无疑价值不菲。这不是他们消费得起的,去问周霖,也只是含糊不清回答公司礼品,再问便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辛弈并不那么相信。

      之后那回他没带钥匙,蹬自行车到周霖那拿,正好碰上上司外派回来,上司姓王,是个总监。那阵仗,不知道的以为皇帝出街,他站门口看着,不知怎么冒犯了王总,手一挥的事情,几人拥上去把他架走,自行车也不知道被谁砸坏,他本就被晾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立时火冒三丈,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的骂不出来了。

      王总已经走进公司里,而他看见周霖从人潮里挤出来,点头哈腰地,像任何一个簇拥在王总身边的人一般,满脸堆笑,阿谀奉承,不知在说些什么讨好的话。

      辛弈愣住了。他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手在身侧不自知地握成拳。他想冲进去一拳打在周霖脸上,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摔在墙上,质问他你怎么能作出这种谄媚的神情,权利富贵就那么吸引人吗,诱人到你愿意放下身段去讨好这种渣滓?

      屋檐投下阴影,在门内门外中间划下一道极清楚的界线,辛弈在明处,周霖在暗处。周霖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遥遥地与辛弈面无表情的脸对上。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随着人群消失在了辛弈的视线里。

      辛弈闭上了眼。阳光打在他的眼睑上,他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没有人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扛着报废的自行车往回走的时候,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霖。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的。真的。人人都有权利追逐更宽裕的生活,周霖的行为没有任何不妥。

      可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那么难过?

      关于这件事,之后谁也不曾提起。生活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那之后周霖有意识地把包拉的死死的,辛弈再没在他包里看见过什么东西。两人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微妙地变得不同了,也许有人曾想过改变,只是不知道怎样改变,改变又太困难,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暮夏。清晨五点,周霖拽着辛弈的肩膀把他从梦乡里摇醒,辛弈眯着眼睛没从一夜暴富的美梦里清醒,只想把扰他清净的周霖踹到Z城去。周霖严肃地说有要事宣布,辛弈狐疑地起床穿衣,这要事竟然只是出去兜风,辛弈已然清醒,却更想把周霖踹到Z城去了。

      大清老早的,街上弥漫着淡淡的白色雾气,早餐店都没开几家,往前往后二十里看起来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开到一半摩托熄火了,周霖说可能潮气太重,过会就好。辛弈有了点困意,手搭在栏杆上,抬眼看见耸进云端的亚细亚大楼,于是漫不经心地问∶“这么高的大楼,天上还有飞机呢,撞上怎么办?”

      “你有没有常识,云上肯定有人点灯。”周霖感觉莫名其妙。

      “哦。”辛弈把目光放到江上,“江上那么多船,它们要开到哪里去,江的尽头是哪里?”

      “也许是海吧。你不是学地理的吗?”周霖的回答乱七八糟。

      “哦。那我总有一天也搞艘轮船出来。”辛弈继续胡言乱语,他趴在铁栏杆上,“看看有钱人看见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你还不如买张船票。”周霖也趴过去,“沾沾有钱人的光。”

      他掰着手指算∶“你又要开店,又要过江看海,又要云上点灯,啊,之后是不是还要环游世界啊?”

      “我该给你买张船票,”辛弈自言自语,“你也来看看有钱人的客船。”

      一时无话,辛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霖也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两个困得要死的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等一辆熄火的摩托车自己修好自己,讲出去多荒谬。辛弈有种想笑的冲动,憋了半天没忍住,压着声音笑了两声,谁知笑起来就停不住了,周霖也没憋住,两个人蹲在地上疯狂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宛平南路跑出来的。

      笑了半天,气氛缓和不少,他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要调职了。”周霖说,“你和我一起走吗?”

      “怎么这么突然?”辛弈微微发愣,看向周霖,“调去哪里?”

      “M国N市。”周霖说,“三个月之后就要调职,要去挺久的。”

      辛弈默不作声,安静得出奇。周霖觉得心脏跳的好快,几乎要跳出胸腔,可是辛弈不说话,他便也沉默。

      “挺久的,是说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年四年,还是……”辛弈顿了顿。他没说下去,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肯定不会是那么久,每年还是可以见面。”周霖像应激了一样,神色激动,“你相信我,不管隔了多远,我一定会想办法见到你,如果要去很久,我第一个不同意。”

      “你不想去也没事,反正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除了见不到脸,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接着道,罕见的显出了几分消失已久的少年气,“算了!你不愿意那我就不去了!”

      辛弈摇摇头,说得干脆∶“跨国电话这么贵,你连房租都付不起,怎么给我打电话。”

      这下轮到周霖默不作声了。不讲话没关系,他揽过辛弈右肩,嘻嘻哈哈的要把这事情盖过去,当没发生过一样。

      过了好久,久到周霖脸都笑不动了,辛弈忽然干巴巴的叫了一声∶“周霖。”

      “我相信你。”

      “啊?这么突然的?”

      “还有。”

      “嗯?”

      “我不希望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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