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是反派白切黑［穿书］》又见四夕

1、第一章

　　千佑十二年，初夏。

　　此时不过五更天，东方还未露白。

　　苏衡下山途中忽然听见一道微弱的婴孩啼哭。

　　大屿山位于神武国南部，山岭险峻、密林丛生，道路崎岖难行不说，加上常年瘴气弥漫，少有人烟。

　　苏衡踩着落松的脚步一顿，他屏气凝神，却只听见耳侧切切虫鸣。
　　劲风吹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好在苏衡少时习武，耳聪目明。细听之下，终究还是辨出了哭声的方向。

　　他的目光凝在了百米开外的山脚处。

　　大屿山山脚下有条外辽河，河水长而清澈，自西向东，却不知源于何处。

　　苏衡未作犹豫，熟稔地穿过幽窄的小径，被密林遮挡的视线也渐渐开阔起来。

　　河岸蜿蜒，只见外辽河上漂浮着一个圆形木盆。木盆本该顺着河水向东而去，却被岸边蔓生的斜枝拦住了去路。
　　木盆的边缘隐约露出红色的襁褓。

　　苏衡从木盆中抱起婴孩时，婴孩已经奄奄一息，小脸冻得通红。

　　苏衡见状，赶紧从广袖中取出一粒药丸，指尖轻捻，将药末用指腹送入婴孩口中。
　　***
　　三日后，梁州。

　　苏衡抱着前几日救下的婴孩，在都尉府仆从的带领下绕过一道青砖雕花照壁，进入厅堂。

　　宽敞明亮的厅堂内，简单地置着一张黄花梨木长案，案前设有一张八仙桌，两侧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张太师椅。

　　秦婉此时幽幽转醒，不期然间就撞见了一双温和的眸子。

　　秦婉只记得自己刚给危重的病人做完手术，累得趴在手术台旁睡着了。万万没想到，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短手短脚的婴儿。

　　愣神间，只听见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从身后传来。来人脚步沉稳，约三十岁出头。他身高八尺，身形魁梧，穿着赤色军服，乃是梁州的都尉吴世杰。

　　“师弟，我们不过数年未见，你是何时成的亲？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吴世杰看着眼前手抱婴孩的苏衡，心中讶然不已。

　　吴世杰知道，苏衡原在太医院任职，但自那件事之后便决心远离朝堂，定居在山野之中。

　　这些年，两人偶有书信来往。在苏衡的信中，倒是从未提及成亲一事。

　　“师兄怕是误会了。”苏衡轻笑着徐徐开口。

　　与吴世杰粗犷的嗓音不同，苏衡的声音清朗，说话时不缓不慢，宛若空幽山涧的清泉入溪。

　　明明只是说了短短几个字，秦婉却不由地被这玉石轻扣般的嗓音所吸引。

　　阳光透过菱花纹木窗投下斑驳的日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苏衡的肩头。

　　苏衡身着素色长衫，束发加冠。他面容俊朗，眉飘偃月，目若清辉。不笑时，俨然是一位只可远观的清冷公子。但若是他那瘦削紧抿的唇，冲你扬起些细微的弧度，你便会醉倒在那丰神俊朗的笑容里。

　　“我多年未曾下山，没想到刚下山便捡到这婴孩，许是与我有缘。”苏衡弯了弯嘴角，看着怀中睁着圆溜溜双目的女婴，轻声问道，“师兄可知梁州哪里可以雇到乳娘？”

　　“城中自有牙行，若是师弟想要去寻合适的乳娘……”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吴世杰声音微扬，“师弟来的正巧，适才家中就有。”

　　“其实，此次约师弟前来，一则是为了与师弟一叙。”吴世杰欲言又止，“二则为兄也有事相求……”

　　“师兄，有话不若直言。”苏衡见一向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吴世杰支吾着，不由开口问道。

　　“不瞒你说……”吴世杰叹道，“你嫂子身体不好，我们成亲五载，今年好不容易才怀上。”

　　“这是好事。”苏衡由衷为他这个如父般的师兄感到高兴。

　　“你嫂子年轻时受了不少苦。”吴世杰眼神悠长，似在回忆往昔。

　　他自小追随师父萧预学武，后来为了建功立业去了边关。临行前，他对青梅竹马的云烟承诺，三年后必定归来，让她做他吴家的媳妇。

　　谁知道，这三年又三年，江云烟足足等了她九年。
　　江云烟上头的哥哥不学无术，下头幼小的弟弟又体弱多病。
　　这些年，她不知道顶住了怎样的压力，才等到荣景归来、靠着军功成为都尉的吴世杰。然而，身子骨也因过度劳累，因此伤了根本。

　　“大夫说她气血不足，胎象不稳。”吴世杰声音渐渐低沉，“哪怕此世无子，我也认了。可大夫说她月份已大，若是稍有闪失，或许连大人也保不住……”

　　想他吴世杰，虽与苏衡师出同门，却只对武道一途感兴趣，对医术却是半点不精通。
　　若是云烟有个三长两短……吴世杰简直不敢想。

　　练功时从不喊一声苦累的吴世杰的眼角微红，“师弟，我知你医术高明。不知你是否愿意为师兄在此停留一段时日……”

　　苏衡闻言，自然无不颔首。
　　***
　　转眼间，五秋即逝。
　　秦婉也渐渐接受了自己穿越到这个历史书上从未有过的“神武国”的事实。

　　秦婉在这个世界，依旧叫秦婉。
　　因为一枚随身的方形玉牌。

　　这枚玉牌贴身挂在秦婉的脖颈上，应该是遗弃她的人所留。
　　玉牌由上好的美玉制成，玉质通透，正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在玉牌的右下角刻有一个小字“秦”。师父给她取名婉，寄托和顺温婉的美好愿望。

　　在这五年里，秦婉住在梁州的都尉府中，看着那个出生时如幼猫一样瘦弱的都尉之子吴长星一步步长成眼前这个人嫌狗厌的熊孩子，不由感叹时间的强大。

　　“阿婉，你看，我抓到一个长长的东西，冰冰凉凉的！”熊孩子吴长星好像特别喜欢把自己逮到的东西送给秦婉。
　　例如，五彩缤纷的蝴蝶，被拔断了一只翅膀的蜻蜓，以及眼前的这条半死不活的青竹蛇。

　　此刻的吴长星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瞅着她，好像在等待她的表扬。

　　看到眼前这个浑身好像从泥巴里滚出来的长腿娃娃，屁颠屁颠地把青绿色的毒蛇递在她跟前。秦婉已经从当初的大惊失色、落荒而逃，到如今的处变不惊了。

　　秦婉拎起蛇的七寸，露出无害的笑容，“谢谢长星弟弟！”

　　说罢，也不顾后面熊孩子恼羞成怒的叫喊，折身往里间的药庐走去。

　　“阿婉，你又叫错了！我才不是你弟弟！”

　　吴长星刚想要追过去的时候就被身旁的随从劝阻住，“小公子，大人正在寻你。”

　　正是春夏之交，药庐的竹篾上晒着各种草药，一路上药香肆意。秦婉步履轻快，一下子就进了里间。

　　屋内，苏衡正在喝茶。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杯盏，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抿了几口茶，复又放下杯盏，看着秦婉手中的蛇，露出几分兴味，“哦？婉儿，何处寻到的蛇？”

　　“长星弟弟送我的。”秦婉努了努嘴，“可惜我刚刚看了下，蛇的内脏已经被他全部打碎了。”

　　吴长星是吴世杰和江云烟之子，因早产出生就带着不足。早些年，若不是苏衡术精岐黄，吴长星恐怕已经早夭。

　　在苏衡的精心调理下，吴长星原先苍白的小脸这两年已经越发红润。他继承了父亲吴世杰的天生神力，因为年纪小，在力量上尚不懂得收敛，总是干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师父，我前几日读到《陆川本草》，书中说此蛇可以散疮毒。只是，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入药。”秦婉的眉头微皱。

　　听着稚气未脱的童声一脸遗憾地说着，苏衡觉得自己当初收秦婉为徒的想法或许并没有做错。

　　一开始，苏衡原想着等孩子稍微长大些便将其托付给相熟的好人家。但秦婉自小就表现出对医术浓厚的兴趣和与生俱来的天赋，让苏衡最初的想法渐渐有些动摇。

　　从读书识字开始，苏衡便有意无意地让秦婉辨识草药以及阅读医书。本以为孩子尚小，对枯燥的药理名录不会感兴趣。谁曾想，小小的孩童竟然可以搬着板凳，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捧着书读了起来，有些地方甚至能够举一反三。

　　秦婉虽然只有五岁，但读过的医书早已不计其数。

　　梁州终究不是长留之地，况且星儿的身体也已经大好。苏衡沉吟：或许，是时候回大屿山了。
　　***
　　几日后的清晨，城中街道还没有什么人。一辆青篷马车缓缓地停在都尉府门前，赶车的车夫从马车上跃下来，垂首侍立在马车旁。

　　早就候在门口的婢女有条不紊地将苏衡师徒二人的行李放入马车，陆陆续续，竟然装了有半辆车。

　　其实苏衡和秦婉原本的行李并不多，但江云烟想着大屿山冷冷清清，秦婉这么一个娇俏的女孩恐怕会不适应，便想到什么，就给秦婉置办了些。衣服首饰、糕点吃食，无一不有，结果满满当当买了一堆。

　　苏衡牵着秦婉的手与吴家夫妇一一告别。

　　熊孩子吴长星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这次的离别意味着什么，他乐呵呵地以为秦婉只是像平常一样去市集，等到了傍晚，便会收到秦婉从市集上给他买的小礼物。

　　直到他看见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的娘亲，一直将他们送到城外并偷偷掩面垂泪。而秦婉乘坐的马车也远离高耸的城门，沿着官道辘辘而去，渐渐地变成一个看不见的黑点。

　　一向神经大条的吴长星这才意识到什么。

　　他甩着大长腿，随风奔跑，大声在后面哭喊：“阿婉，记得要时常来看我！不要忘了我！”
　　***
　　由于带着秦婉，苏衡用了五日才回到了大屿山。

　　这是秦婉第一次见到白天的大屿山。
　　抬眼间，只知道山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山不知其高。
　　等到入了山，才知道山上峭壁嶙峋，小径极多，稍有不慎，就会在山间迷了方向。

　　在上山前，苏衡从瓷瓶中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摸了摸秦婉的头：“婉儿，吞下这个。”

　　见秦婉不解，苏衡又耐心的叮嘱了一番：“山上瘴气重，服下这个，可以抵御瘴气。”

　　秦婉接过药丸，没有直接吞下去，反而是拿在鼻尖嗅了嗅。

　　看着秦婉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苏衡忍俊不禁，“怎么，婉儿可曾闻出了什么？”

　　秦婉想了想：“弟子不才，只闻出厚朴、草果、半夏、茯苓这几味。”

　　“除此以外，还有杏仁、广皮。”苏衡补充道。

　　秦婉暗自记下。

　　穿越了重重瘴气，秦婉随苏衡终于来到一处山间小野。只见，几间竹屋，清幽静雅，周遭环绕着山林雾气，正是苏衡所居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