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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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千万年的昆仑山，还是覆盖着一望无际的，终年不化的积雪。从遥远的天边眺望，颇有敞开心扉之感。
再往下，入眼便是一条细细的、长长的，包围了一圈乐土的昆仑溪。这是一条灵泉，它的存在，福泽了一整片陵兰仙境，也孕育了芸芸众生。
这里的每一个生命，都在充沛的灵气下，开了灵智，化了人形。
除了亦形亦影的风，万般变化的云，和……
一株说不上来名字且初开灵智的小仙苔。
这世间，凡事都有因果轮回，凡事都有盛极必衰。
那日，苍穹中一片混沌，有着飞沙走石，金戈铁马的震撼。青天上，云彩间，各路神仙风尘仆仆，金色、暗色的灵力在空中交错运转着，密密地织着一层层的天罗地网。不少的白神仙，黑神仙都像黑夜中流落的星子一般，四散后，坠落无限苍穹。
看着这景象，小仙苔吓地用两片翠绿的小叶子紧紧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偶尔小心翼翼地透过指缝，巴巴地望着。
时不时有风吹过，它摇摆着身体，显出隐隐新绿。
“风婆婆，天空怎么了？他们是谁？是您平日里所说的神仙吗？”
山谷的另一边，悠悠旋出一阵风，萦绕在陵兰仙境，抚过小仙苔，悬在上空，似有似无的。
“你看……”
风开口，是一位慈祥老者的声音。
“着白衣的，他们是真神仙，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护佑着我们，护佑着整片仙境……”
小仙苔一点一点地挪开叶子，望着天：“那……那穿着黑色衣服的，也是神仙么？”
“不，不……不！孩子，那是魔！是魔！……”
风似乎有些颤抖，换句话说，是十足的愤怒。
“他们无恶不作，淫邪之至！他们，要战胜神，称霸三界，会毁灭所有的仙境……”
风开始变得急促，昆仑溪的清澈的溪水被风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好久也不散去。
小仙苔默默注视着云墨翻滚的天，望着这白一道，黑一道的影子，还真的有点像云爷爷先前同它所说的凡间的水墨画。唯一不同的，便是云爷爷说呀，这水墨画给人以静谧祥和之感，可这场景……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念头像春天的一枝新绿，蠢蠢欲动，从它的心中探头。
“风婆婆，您说这世人都渴望天下太平。那为什么神仙和妖魔不能好好商量呢？干嘛非要打打杀杀？”小仙苔含了含花苞，好像努了努嘴。
“你要跟魔商量？”
“嗯……”
“不，孩子。你要知道，魔都是恶贯满盈，暴虐无道。他们屠戮世间真神，惨无人道，丧尽天良！没有任何魔，会渴望善良……”
风幽幽而过，像是因为惊恐，而变得狰狞的笑声。
小仙苔点了点脑袋，仰头。那些所谓的“仙”手持长矛，与那些执血剑的“魔”抵死相拼。白与黑，杂乱无章的交融着，排斥着。造物主好像也在世间某处的角落叹息着，试图尽力修改着自己这幅残缺的艺术品。
没有任何，哪怕是一个魔，渴望善良吗？
……
四处悄无声息，除了一条永无止境的昆仑溪潺潺的流水声。像是无言的陪伴，又像是中立者缄默的回应。
小仙苔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陵兰仙境带了上百年，什么像样的宝物，甚至是最低等的，只要是路过的神仙们揣揣袖口就会掉下的灵珠，也没捡到过一颗。它也真有那么一点怀疑，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差？
好比上个月——
“姐妹们，快看！这是我刚才在凤梧树下见到的凤羽！听说，这宝贝对我们这些小花草仙的修炼来说，可宝贵啦！”长春花姐姐寻得了凤羽……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上品灵珠！今早在溪水边散步时见到的。等以后出仙境了，可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费用！”铃兰花姐姐捡到了上品灵珠……
“我跟你们说，我昨日在仙境的霓枫林中，可是捡到了一盏琉璃灯！应该是天上哪位尊神的法器，待有机会遇着她，说不定把我收做她的仙侍，到时候，也许我还有机会到九霄外的天庭上去看一看！”众人一阵赞叹。多肉哥哥竟然找到了神仙的法宝！
现在，就只剩下她，这个仙境最小的，还没有捡个漏儿了。
不过，它兴许无法想到，它这一生的第一次幸运，居然是……捡了个人回来？
那天，应许是个极恶劣的天气。一阵阵狂风如猛兽般呼啸而过，妄图吞噬整个世界。雨，不再是一滴滴地下，而是如盛水的天幕破碎似的，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去填充所有未被填充的角落。霎时间，四周尽是茫茫虚无，水汽如被褥般铺盖在天地之上，日月之中。仿佛要搅乱星辰，重塑九天！
这雨势之大，竟把仙魔两界的战乱给温柔的遮掩住了。世间只是黑暗，昏昏沉沉。
小仙苔借着一块巨大的岩石，躲着雨，顺便想一想那天上的战乱怎么样了。
猛然！——血淋淋的，一只修长的手，指骨分明，从昆仑溪的岸边伸了出来，染红了岸边的一片青绿。接着，手的主人一个踉跄，倒在岸边。那是一个若隐若现，勉勉强强能看出绿草如茵的地方。似乎他摔倒的地方不对，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了一块很大的岩石附近。
摔得很重，纷纷扬扬一片尘沙。
“哎呦！——谁……”小仙苔被这一惊吓得不轻，刚想抱怨什么。结果一转头，撞入眼眸的，是少年一整张标志俊美的脸。
真是祸国殃民！漂亮的不像话！小仙苔讪讪道。
不过漂亮归漂亮，欺负归欺负。本来它还在幻想着，以后如若能寻到些天上神仙的法宝，便有机会到九天之上游玩一番。正幻想到它拜入一个神尊门下，就被一个目前不知是人是鬼，遍体鳞伤的外境物种吓了一跳，任是谁都是带点怨气在身上的。
“我……我可不是好欺负的！要是我现在……我现在尖叫一声，你就……就——”
“噗——”小仙苔怔了怔，它活还没说完，对方黑红色的血液倒先吐了它一身。
渐渐地，一丝丝的黑红色宛如细小的毒蛇，静悄悄的匍匐在地上，蜿蜒前行，又像是层层密密的蛛网。蛛网上，属于它的军师似乎早已在发号施令，要去捕捉那些不请自来的猎物。而它们的对象，就是在那岩石的后面，小水沟的中间，直挺挺地伸着两三片小叶子的苔花。
小仙苔正在疑惑地上的人为何流了这么多的血，就觉得情势有些不对，它一转头，就看见少年身下大片的鲜血朝自己溢来。
它慌张地想要离开，却什么也做不了，那片血，早已不可控制的流入它所在的这片土地。
那是磅礴的灵力啊！是连风婆婆和云爷爷都不曾拥有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丁点，却也足够让身为一株初开灵智的苔花，识海中翻涌起一阵波涛汹涌的大浪。
“呼——”地上，一簇梧桐叶被风毫不留情的打落，除了茫茫雨声，四周寂静的可怕。
一簇的莹绿骤然泛起，卷动着周围一层层的雨帘，直冲云霄，照得九天内外都一阵心惊。
莹绿的风息环绕着，风沿边迸发着漂碧的勃光，闪着莹莹翠色。一条条新绿，不断从四面八方汇聚着，好似在罗织着一张生息不断的绸缎。一圈圈的淡绿宛若一圈圈的薄丝纱，相互卷着、缠着、拥着，靠在一起——
良久。
聚在一起的光霎时间变白，银白色的光在落地的一瞬间淡然散去。
雨雾绵绵，竟比方才小了些许。只是留下了一些恋恋不舍，还未尽兴的雨星，在天幕上荡呀荡，飘啊飘。
一双玲珑的赤足，踝变轻轻缠上一圈米黄色的小花，毛茸茸的。缓缓降落在潮湿的草地上。淡青色的裙摆边，沾着星星点点的露水。
透明的水珠包罗万象，像天然的纯镜，印着少女清秀的面容。
她惊愕地望着自己粉嫩纤细的双手，乃至一个完好的——全身！
她急忙把目光转向少年玄色的影子，再雷电的闪动下，显得鬼魅……
雨过，天晴。
陵兰仙境，也是有彩虹的。只是因为昆仑山遮挡的缘故，似乎每次只能看见一小半。不过这次，天却格外吝啬，连平日雨后的彩虹，都掩进云层中去了。
简陋的竹屋内，只有细细小小的水滴，沿着竹杆滑落下来，流到地面上，消失，不见。
床榻上，少年斜躺着，不省人事。从这个角度看，俊俏的非比寻常，生的很是好看。似乎是因为失血过多，棱角分明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红润之色，是吓人的惨白。
少女从床边站起，扫视了少年的全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伤小伤，在他的身上肆虐，仿佛比天上的星辰还有多。腹部，竟不知为何被人深深捅出个窟窿，那伤口好似深不见底一般，像深不见底的暗渊。她不忍心再看，于是别过头去，轻声走开。
竹屋中，似有一阵极其浅淡的清香，若不留神，也无法闻到。它像春日破开冰河的风般，氤氲缭绕，混杂着雨后空气潮湿阴沉的温润，缠缠绕绕，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游走。
“谢谢你。”少女虽害怕，却还是静静闭上眼，咬了咬牙。
指尖微微泛红，双指并在一起，流出源源不断的光芒。渐渐，一团银白色的小花闪着微乎其微的银光，照耀着一方小的天地，从少女的体内显现出来。
一朵只是小小的花苞。
一朵只开了一半。
而另一朵……却是怒放。
她笑了，嘴角溢出血来，心口是剑捣碎，再重合般的刺痛。她跪在地上，一滴血落下，像一抹骄阳。
少年的伤口处，一朵雪白的苔花熠熠生辉。
光芒散去，伤口愈合，毫发未损。
少女毫不在意嘴角溢出的血，抬眸，抿唇，笑了笑，眼波微微荡起，像是盛满一汪清泉。
挥手间，“竹屋”散去。少年仍安静地躺在嫩绿色的草地上，身着玄色的衣服，衣角边镶着金丝线。全身包括整张脸，都干净的不像话。这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
少女俯下身去，发钗间晶莹剔透的水晶垂落，轻触少年清冷的脸。
“你长得这么好看，要不以后，你……你娶我吧……？”少女的唇轻轻贴在他的耳边，柔声道。
浅淡的花香散去，少女的背影逐渐埋没在朦胧氤氲的雾色中。
不知道少女是否看见。少年的唇角微微翘起，弯出一道弧度，像是挂在天边降落未落的弦月，是冰冷刺骨的深邃。
“好呵……”
许是夜太冷清，风吹走了一缕无处可归的云，也顺便带走了，一个玄衣少年的影子。
周围祥云霭霭，薄雾轻弥。少女用指尖轻触，有一丝丝暖意。
这是霓之幻梦，是陵兰仙境草木化形之时，都会在识海中寻得的幻想。
“孩子……”
少女四处张望，却未曾在幻境之中寻得任何一个人。淡绿色的裙摆在彩云中摇曳，像一只只蝶。
“你是谁？……是谁……是谁……谁……”空旷的梦境里，迟迟没有回应。只听得回音阵阵，久久不息。
“你看不见我的……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嗯。”少女不动声色地抬眸。
“你要记住，世间因果，未来过往，皆成定数，万不可将其逆转……”
“……此话何意？”
声音顿了顿，周围的一朵朵祥云，也在无声无息的飘着。
“惟愿你能寞入凡世，平素似槿。遵从本心，不逆天道……”
——
“寞槿。”
少女弯唇一笑，笑魇如花，夹杂着清香。
百里外，醉了一只蝶。
“是我。”
“我是寞槿。”
……
苔绊仙
２０２３年７月１０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