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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与那些相见两厌、一别两宽的情侣不同,我和宫侑的分手,堪称一场吞天没日的海啸。

      宫侑一拳挥上与我牵手那男孩的鼻梁,毫不留情、又准又稳,还没来得及收回眼底汹涌四起的火光,转头就来问我,是不是为了这才和他分手。

      我面对这张与我同眠三年的脸,只觉得浑身发冷,心脏仿佛变成一块不会跳动的石头,连痛也做不到了。我垂下头,用尽我浑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道:宫侑,我只是想被爱而已。

      我只是想被爱而已。

      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为什么都不能被满足呢,宫侑?

      -

      三年前的夏天,我认识了黑狼俱乐部的宫侑,那是一个电视台宣称史上最猛暑的夏日,热到足够蒸发掉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只有宫侑,顽固不化地留在那个夏天,在我生命留下浓重一笔。

      宫侑,有张帅气的脸却极度自恋,排球技术了得却拥有狗屎一样的性格,嘴毒嘴硬又幼稚不服输,可我偏偏对这样的人毫无抵抗力,无可救药地把自己一颗心全挂在了他身上。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早该想到,在他用嫌恶的眼神看向为他摇旗呐喊的女孩儿时就该想到的,旁人的爱对他,不过是会扰乱他思绪、阻挡他前进的一块绊脚石。

      我以为自己是个例外,所以剃头桃子一头热地追了他很久,最后将将摘下这颗排球新星,竟然只是宫侑因为我一句“你不会是没谈过恋爱吧?”大为光火,立马拍桌而起和我在一起了。

      听起来我们的恋爱并不始于两厢情愿,而是宫侑在任何方面都不服输的性格。可我们又的的确确相处了三年,约会、同居、共同饲养一只阿拉斯加,好像就是一对普通情侣。

      宫侑从不会说爱,那也没关系,因为我足够爱他。以至于我经常忘记,爱是消耗品,亦没有永久的保存期限,如果天平永远倾斜,换来的将是什么?

      回过神,我才发现这三年不过证明了我的不自量力,宫侑仍是那个宫侑,不会记得在一起的纪念日,不会在意我花两个小时烤出的蛋糕,只会随便尝一口就穿着外套滚进被子,像个小学生似的大喊大叫他好累。

      那一瞬间我也觉得好累,积攒的情绪和委屈像山洪暴发般席卷了我,不被重视的纪念日,不被重视的恋爱对象,光是回想起这些就叫我想噼里啪啦的掉眼泪。终于,这一天也到来了。

      我在餐桌边静立片刻,然后沉默着拔掉蜡烛,和蛋糕一起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们同居三年的公寓。

      -

      朋友听闻我与宫侑分手,当即上网找了一位租赁男友,美其名曰让我体验什么叫无微不至的恋爱。他的确相当照顾人,比宫侑会说话一百倍,可是我就没法对他的脸产生一丝一毫爱恋的感觉。最后我付给这位无辜被打的租赁男友三倍工资,恳求他不要爆料那位正炙手可热的排球明星,他仍向我温和地笑,说我没受伤才是最重要的。

      我苦笑着向这位敬业的男孩说谢谢。如果用钱能买到被爱的感觉,我早该倾家荡产地付工资给宫侑。可惜,宫侑不缺钱,世界也不缺如果。

      离开宫侑,我竟一时无处可去,久违地回到実家,空气里漂浮着一股久不见天日的灰尘味。

      于是我花费一整个下午,将所有落灰的柜子和地面打扫干净,用墩布拖了一遍又一遍,地板反光才算满意,好像这样我也能焕然一新,彻底忘记宫侑似的。

      事实证明,不论我收拾得多么干净,给自己做多少次心理暗示,宫侑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假象立刻就碎个稀巴烂,扎得我千疮百孔,甚至忘记了转身就走。

      我脚底生根地傻愣在原地,看着阿司*向我一路狂奔而来,像只重型炮弹,径直扑进我怀里来。我差点站不稳,抱着雪橇犬比我胳膊还粗的前爪后退了好几步。阿司呜嘤呜嘤地凑近我的脸,闻着味道,毛茸茸尾巴摇个不停,我的心骤然化成一汪水,狠狠揉起它的脑袋。

      “它在家叫个不停,烦死人,所以就带来找你了。”

      宫侑猝然出声打断我们一人一狗的温存时刻,像是故意提醒还有人在似的,表情却满不在乎,左手还在裤兜里,“明明我也是主人,它为什么只找你?臭狗。”

      阿司扭头对他呲牙咧嘴。

      “谁叫你天天比赛训练不在家,它没把你当作陌生人赶出去已经很不错了。”我摸着阿司的背毛,头也不抬地说。

      “哈?”宫侑脸色难看,“我没有陪它吗?难道要我每天都和它玩飞盘、去散步吗?”

      我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难为他这一根筋的家伙故意牵狗过来,原来阿司不过是个借口,他想问的分明是我才对。

      “没人那么想。”我说,“不论是阿司,还是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宫侑反问,他的金发随意抓了几下,看起来像一头正在发怒的炸毛狮子。

      “我承认,我的生活排球的比重是重了一点,但没有排球的时候我们也相处得很好吧,有严重到需要分手的地步吗?”

      阿侑、阿侑。我叹口气,纵使我知道他一向对感情不敏感,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幼稚。如果可以,他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人会变得贪心,会不安于现状,我希望他爱我,希望他也能回应,是我高估了自己,我的爱没有那么不计回报。

      “我从来没因为这个生气,侑。”

      谁知宫侑的怒气更盛,向我逼近一步,“那我更不懂了,你得给我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可是爱要怎么解释呢?我思考半天,脑子里仍是一片朦胧的雾气,眨了眨眼睛,好像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了。我站起来,将阿司的牵引绳塞回宫侑手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阿司爱吃的冻干在电视柜下面第二个抽屉里,再叫的话你就给它吃那个吧,它会慢慢习惯的。”

      阿司,我,或者是宫侑,都会习惯没有彼此的生活,只要时间。

      -

      家门口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礼物和花束,我甚至不用看署名,就知道它们出自谁手。

      我统统装作没看见,任由礼物盒堆成小山,花瓣枯萎变皱,直到隔壁太太委婉地提醒我,放在门外是占用公共空间,我才半不情愿地把它们搬进家门。

      第二天就有人来敲我家门,门后是宫侑那张好整以暇的脸。

      我下意识要关门,他的手臂却像铁棒一样横插进缝隙之间。

      “礼物你都收了,也该原谅我了吧?”

      他笑着,狐狸似的眼睛却一直锁在我身上,看不出太多笑意,没骨头似的靠在我家的门框边,一副“你不放我进去我就赖在这”的赖皮模样。

      我心平气和地说,“这位先生,我们已经分手了。至于那些礼物——”我指一指电线杆旁边罩着的垃圾回收网,“在那儿。”

      宫侑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他沉下脸,用一种强忍着不发脾气的语气说,“突然离家出走、和别人约会、把我关在门外,什么都不说清楚,谁同意你分手?”

      就算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了,他就能明白吗?我可以立刻承认我很爱他,就算现在倒回初遇他的那个时间点,我也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坠入爱河。可我和他分开,恰恰是因为我太爱他。就算说了这些,他就能明白我的委屈、我的骄傲、我的不甘和惶恐吗?

      我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分手?”

      宫侑深深地皱起眉,好像我在问一个理所应当的问题,“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三年,你还要问这个问题吗?”

      你看,你看,宫侑不会承认问题,他只会把问题重新抛回给我。可爱情不是排球,不需要永不落地,它应该有一个掷地有声的答案。

      “宫侑,你现在来挽留我,不过是因为习惯了我在你身边。你习惯有人帮你遛狗,帮你准备早晚饭,帮你打理好一切等着你来享用,平日你当你的排球明星,闲下来就和我扮演恩爱情侣。但其实你根本没那么需要我,也没有那么爱我。”

      我用指甲狠狠抠着掌心,才没让泪水掉出来,我不想在他面前变成个只会流泪的泪水罐子,好像我多么舍不得离开他一样,即便这是事实。

      他错愕地瞪着我,金褐色的眼睛里是一团跳动的火焰,“我没有那么爱你?你再说一遍?”

      “我不爱你?我他妈都要——”他的话被掐住喉咙似的戛然而止,无意识地动了动喉结,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沉默地堵在门口,宛如一座山,而我已经无力和他争辩。我伸出手,只轻轻的一推,他就纸片儿似的退了一步,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活力十足的样子。

      “就这样吧,侑。”再次叫他的名字,竟然花费了我十成十的力气,我不敢看他被受伤和挫败写满的眼睛,垂头将门关上了。

      -

      宫侑的电话再次打来是个深夜,看清来电显示的之后几秒,我认真思考了直接挂掉或者当做没听到的可行性,手指在屏幕犹豫片刻,竟然还是不受控制地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却是宫侑火急火燎的声音,“阿司一直在吐,好像,好像还发抖,喂水也不喝,我要怎么做?”

      我的脑袋瞬间空白一片,急着起身时脚趾重重撞上桌脚,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宫侑立刻高声喊道,“你在干嘛,怎么了?!”

      “没、没事……”我细细呼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你现在立刻带它去医院,我联系医生,一会儿直接在医院碰面吧——你知道它定期去的那家位置在哪儿吧?”

      通话诡异的沉默了片刻,我瞬即知道了答案。

      “我发给你。记得带上它的健康证,在床头柜最后一格。”嘱咐完,我顾不得他在电话里被掐断的半个音节,匆匆挂了电话联系医生。

      等我兵荒马乱地赶到医院,医生已经替阿司已经挂上了点滴,是过度进食引起的急性肠胃炎,输完液就可以回家。阿司安静地趴在金属床上,毛色都黯淡许多,见到我时却还是努力摇了摇尾巴。

      我悬起的心脏被它柔软毛发拂过,鼻尖忽地发涩,早就在眼眶预备好的泪水一股脑滚了出来,收也收不住。

      宫侑始终蹲在阿司的另一边,金色的脑袋看起来也是雾蒙蒙的,垂头丧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罕见地没有张牙舞爪,而是小心地抬头来看我的反应,然后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来想要替我擦眼泪。

      我偏头躲过,宫侑的手也僵硬在半空中。

      “我,我也没想到……”他嚅嗫着,不自在地垂下眼睛,“它喜欢吃罐头,我就都给它吃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和宫侑分手还不到半个月,我觉得我像在做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和他分开并没有让我感到轻松,半夜还是会下意识去寻找身边滚烫的身体。可我每思念他一次,就会跟着想起那杆不对称的天平。

      身体好像变成个破旧风箱,千疮百孔地向外漏气,让我头眼昏花、站也站不稳,只能看见宫侑模糊的着急的脸。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狠狠擦去脸颊的一串泪水,却很快又有新的滚落出来,“三年了,明明你只要再用心一点,再关心它一点,再爱它一点就好,可是为什么你连怎么爱一只狗都不会呢?”

      明明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总像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训练时永远拨不通的电话,陪我逛街时漫不经心,和我吵架只会买一些小玩意儿来哄我,是不是他觉得只要我爱他,就可以无条件包容他的所有幼稚行为?

      宫侑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少见,他似乎从没见过我这样歇斯底里的哭,这时候他终于相信女人是水做的了,可他毫无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轻手轻脚地把我拢到他的怀里去,无声承受我落在他胸前的一连串拳头,并且更用力地将我搂紧。

      在这个料峭的夜晚,宠物医院安静地只为我们开放。我在宫侑怀里哭得昏天黑地,把鼻涕眼泪全抹上他的衣服,以示我的报复。反正宫侑也不会自己洗衣服,我把他的衣服弄得再脏,他也没资格抱怨。等我终于哭够,宫侑的衣服也已经变得惨不忍睹。我用力抽抽鼻子,嫌弃地将他推开。

      宫侑有些呆住,他忽略胸前潮湿的一大片,焦急地去寻找我的手腕,又被我轻巧地避开了。

      我翻出一枚硬币,塞给对面僵硬成一尊石像的宫侑:“干洗费。”

      “现在我不欠你了,宫先生。”

      -

      接连几次的强硬态度之后,我以为宫侑不会再找我,可他偏偏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再一次发来了信息。我猜他终于掌握了拿捏我的办法,阿司。信息说,阿司在家怎么都不肯吃饭,希望我能去看看。

      为了阿司,为了阿司。我在心里警告自己,然后再一次踏进留有我和宫侑回忆的公寓。

      进门的一瞬间,我就预感大事不妙,甚至能闻见自己再次跌入狐狸陷阱的味道,转头就看见精神抖擞的阿司,戴着滑稽的生日帽,像个吉祥物似的蹲在门口迎接。

      该死的宫侑,我就知道。更可气的是,我明明知道这臭狐狸不安好心,却还是如他所愿送上门来。

      一脸虔诚的宫侑拉我坐进沙发,我不情不愿,身体还是诚实地顺应了他的行动。

      我只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而已。我心说。

      宫侑得寸进尺,让我闭上眼睛。我默默瞪了他好几秒,还是认命地照做——没办法,我真的拒绝不了宫侑。

      再一次收获光明,一同映进眼帘的除了宫侑那张欠揍的脸,还有一个丑到无法直视、勉强能称为蛋糕的东西。我终于知道进门时闻见的那股味道来自哪里,就是这颗烤糊了的蛋糕。

      奶油稀稀烂烂,表面抹得像实验艺术,好几处露出底下烤糊的蛋糕胚。顶面用巧克力画了画,我仔细辨认半天,仍分不出是阿司还是宫侑自己。

      宫侑热心地给我讲解他做蛋糕花了多久,还去问了狗治,可是他只会捏饭团,废物得根本派不上用场,他还是看着我留下的料理书,才勉强做出这个样子——其实我压根没听他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完全可以说大翻车的蛋糕久久难平静。

      宫侑,那个除了盛饭会进厨房的宫侑,竟然做出了一个蛋糕。那个连盐和糖罐都分不清的宫侑,究竟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做出这样一个蛋糕呢?

      我五味陈杂地看着手脚并用,意气风发得仿若初见的男人。他也看向了我,挤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三周年快乐!”

      我呆住了。

      在我们分开第21天,宫侑捧着一颗亲手制作的蛋糕,庆祝我们恋爱三周年。

      我好像在做梦。这样恍然想着,我眨眨眼睛,眼泪就兀自掉了出来。

      宫侑忙放下蛋糕来哄我,“不过就是烤了个蛋糕,你用不用这么感动啊?别哭,先尝尝我的大作。”他切下一大块,哄小孩似的向我“啊——”了一声。

      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我泪眼朦胧,哭得更凶,“好难吃。”

      “怎么可能!”宫侑大叫,吃掉我剩的半口,接着脸色一变。他勉强没有说出自己的坏话,好半天才消化掉这个味道,颇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这不重要……”

      我看着他将剩下的蛋糕分尸,从蛋糕中心掏出个什么东西,献宝似的捧到我眼前来,“这才是重点。”

      沾满了奶油的钻石在他手心里熠熠发亮。

      我彻底傻住,连眼泪也不知道何时止住了,听见宫侑继续说,“其实那天我就想这么干的。戒指都塞进蛋糕了,你却把蛋糕连着戒指全扔进垃圾桶,还跟我说分手——我气疯了,我以为你是故意的。”

      我瞪他,他认输似的向上举了举手,“我承认我承认,发生了那么一点意外。我后来去找你,你还说什么我不爱你——”说到这,他又有点生气,小声念了一句,“你听听你在说什么狗屁话。”

      宫侑的眼睛明亮,像两颗透彻的琥珀,将我完完整整包裹进去,“但是你说的对,我应该再爱你一点,比你爱我更爱你。”

      “所以你愿不愿意……”他卡了壳,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鼓了鼓脸颊才把后半句补齐,“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宫侑在求婚。我花了几秒,总算捋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这时发觉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我以为我比宫侑懂得什么是爱,其实我根本也和他半斤八两。爱之所以无解,是因为它从不讲道理、亦无法计算,宫侑会在训练后第一个查看我的未接来电,会记得我在商店看上的每一件小玩意儿,在争吵后用它们来当作无声的道歉。我非要在爱情里寻找公平,可世界上哪儿有公平,大地不是平的,河流不是平的,苍穹不是平的,天地根本没有公平可言*。我以为我的爱是负担,可我根本没问过他本人的意见。

      原来我们都是爱情里的初心者。

      我将左手递给他,让他替我带上那枚沾着着奶油的戒指。

      和宫侑分手的第21天,他向我求婚,我说好。

      小狗从来不会表达爱,但它的爱无处不在。是会摇晃的尾巴,是湿漉漉的眼睛,是柔软温暖的爪垫,是很远就能认出你的味道。宫侑也是小狗,小狗说他爱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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