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鳞小巷》丞丞德音

63、返程

　　陈篁拉住涂百川的手腕，让她不要过去，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又喝了酒，而且今天也没人跟着他，如果真打起来，也不见得有人能拉的住他。

　　而且这几天发生在涂百川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陈篁现在看哪个陌生人都觉得他们别有所图，于是坚决地不让涂百川过去。

　　可对方把他的手弄下来，还是走向了那个叫老胡的男人。陈篁见此，只觉得无奈，只能也跟过去以防发生意外。

　　“您找我有事吗？”

　　涂百川走到男人身旁，对方比他高出很多，这次她没闻到酒味，老胡应该是清醒的。

　　“上次对你动手，实在是抱歉。”老胡戴着眼镜，他说自己是一名中学老师，因为妻女的去世一直放不下执念。他不欲多说自己的经历，转而让开两步，指着玻璃柜的一个方向，对涂百川道：“我觉得你和她长的很像，上次喝多了，把你错认成了她，抱歉。”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涂百川看到一张手掌大小的照片，照片已经褪色了，并且拍地比较模糊，涂百川微微垫脚过去看。

　　她看到了一头麻花辫。

　　照片上，一个女人怀抱着一个小姑娘，她用自己的背和下肢抵抗着巨大的水泥柱冲击，因为照片是微俯视的角度，所以涂百川看不清楚女人的脸，她只感觉有些头晕，心跳的节奏变快，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她认识这个女人，认识这个麻花辫。

　　“这里有她被救出来的照片。”老胡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张，这张照片明显像素好不少，能从画面中看出无数抬担架的人在周围，而那位马尾辫女士，就躺在其中一个担架上被救援队救出。

　　几乎砰地一声，涂百川脑子里炸开，她完全不用再去猜测，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她深吸一口气，仔细地看着这些照片，她发现，那些救援人员里，有一张熟悉的脸，不过她不太能确定，因为那个人离地有些远，正在担架旁低着头沉思。

　　是宋元。

　　涂百川心如擂鼓，随后就听老胡平静的声音响起：“我女儿被这个女人护在怀里，虽然还是没能活下来，可我依然感谢她，感谢她的这个举动，让我心里好受很多。”

　　“至少让我知道，我女儿在去世之前，是被保护着的。”老胡苦笑一声，拿起手中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他在此处已经站了许久，便朝陈篁微微点头，转身走出了纪念馆。

　　“小川，你没事吧。”

　　陈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涂百川的神智回归过来，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眼泪已经顺着皮肤流到了下巴。

　　涂百川摇摇头，问陈篁还想不想继续参观，她想再往里走走。

　　整个纪念馆分了好几个区域，有一个分区是专门存放遇难者家属的信，信不多，估计也是从各个地方收集来的，在这个场馆里，明显能听到不少低低的抽泣声。

　　涂百川默读着一位老奶奶写给去世老伴的信，老人说让老伴不要担心她，她每天还是会好好散步和吃饭，他们经常晚饭后散步的那片农田的晚霞，也没有任何不同。涂百川的心中五味杂陈，在自己马上要流泪之时，又继续走向另一个场馆。

　　陈篁跟在她身后，觉得涂百川实在是难受，就劝她和自己出去透气。

　　“马上就看完了，让我看完。”涂百川慢慢地在场馆里挪动着，她企图在众多照片中再找到马尾辫，昏暗的场馆里，她却发现宋元站在出口处。

　　“小川。”他朝涂百川招手。

　　陈篁感觉两人有事要说，就没上前，转而走向不远处的花平安几人。

　　涂百川带有疑惑地走向他，宋元朝着她露出笑脸，随即眨眨眼，将自己一直戴在胸前的骏马吊坠取下来，放到涂百川手中。

　　“这是你母亲马枪比赛获胜的奖牌。”宋元略带不舍地看向制作并不精美的吊坠：“她当年送给了我，现在我送给你。”

　　涂百川拿着吊坠，还是一脸疑惑。

　　“她得到过很多这样子的奖牌，不过都被她弄丢了，只剩下这一片。”宋元露出无可奈何地微笑，拍拍涂百川的肩膀：“小川，今天就回家了吧？”

　　涂百川点头。

　　“祝你们一帆风顺，如果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的。”宋元说完，没给涂百川反问的时间，他的司机将车开到他身边，宋元上车后将墨镜戴上，摇下车窗对涂百川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小川！快来！”

　　众人呼唤的声音在远方响起，三幸、涂海客、花平安和钱姐等人都朝她招手，沈易安站在他们中间，他怀抱中的小八也学着众人的动作开心地摇晃手臂。

　　“快来小川！拍照了！”

　　“小川快来！车要来了！”

　　涂百川回过身，对巨大的建筑物露出离别的微笑，随后，她高声回应他们，无奈地奔跑向众人，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形状奇特的纪念馆被她甩在身后。

　　“来来来！小川站在我旁边！”钱姐一把将涂百川的胳膊搂住，涂海客无奈地看着自己闺女被抢来抢去，最后还是花平安把涂百川一把拽过来，让她和涂海客站在一起。

　　“大家准备好了吗！”摄影师站在广场中间看着镜头里：“大家听我指挥，我说一二三，大家说茄子哦！”

　　“来！露出你们的笑脸！一！二！三！”

　　“茄子！”

　　.

　　多年以后，涂百川坐在画室里看着这张被她框起来的照片，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时间过得很快，她转眼也三十五岁，眼下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画室，也有人投资自己的画廊，每年能卖出两三幅画就够她摆烂一年，这种生活让她身边的同学十分羡慕。

　　“川姐，刚才知星的人打电话过来，说想合作电影海报的事。”助理敲门后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事情，涂百川看了看时间，问她和知星老板约定好时间没有。

　　“他们说只有今晚有时间，大概九点的样子。”助理为难地露出苦涩的笑容。

　　涂百川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画板，将满是颜料的围裙摘下挂到一边，她抬手看看时间，走到洗手台上洗手：“你告诉他们，我今天没时间，有缘再合作。”

　　果然如此。助理低低叹气，她已经跟在涂百川身边整整一年，虽不能说对她多了解，但在工作上，涂百川一直追求一个东西，叫做平等。

　　知星影视是国内的大公司，很多人求都求不到和他们合作，助理还想再劝两句，就见涂百川转过身擦着手对她道：“下个月的画展宣传做好没有？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明天我要看入场券设计的小样。”

　　助理嘟了嘟嘴，嗷了一声，随后关上门出去了。

　　涂百川无奈地微笑摇头，她的电话在兜里响了，她看到来电人姓名，就将免提打开。

　　“小川。”对面传来女人的声音:“荔枝熟了，周六周日有空没，我约了陈篁，苏微生和三幸他们来我农庄吃饭品茶。”

　　是伍知微，她的腿出了毛病，走路虽然没有大碍，但不能跳力量型的舞蹈了，这对她来说起初是十分大的打击，不过经历了许多的伍知微没花多久时间就看开了，通过苏微生她联系了一个搞乡村旅游的老板，自此开始了她的创业之旅。

　　做的挺不错的，环境也好，涂百川表示自己很乐意去。

　　挂了电话，涂海客给她发来几条信息，里面拍了好多照片，涂百川一一翻看，问他今天又到了哪里。

　　“今天在瑞士的一个小镇上吃席，风景很好，不过想吃到好吃的就一直要往山上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人搭着棚子给你递吃的，你看，这是我们今天吃的羊肉。”

　　说完，涂海客又发了几个美食照片过来，涂百川发现，花平安在照片的背景里正和外国兄弟哈哈大笑，感觉他们应该玩地挺开心。

　　花平安是跟着涂海客一起出国旅行的，涂海客是因为忙忙碌碌一辈子也没好好玩过，而花平安完全是被涂海客拉着出门，近几年案子很多，花平安整个人都泡在了工作里，花奶奶去世前嘱咐涂海客帮忙照看一下他，让他就算不娶媳妇，也要照顾好身体。

　　在软磨硬泡下，花平安和涂海客搭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

　　关了手机，涂百川走出通体白色的画室，她走到后院里坐进驾驶座把车发动，今晚，她有位许久不见的故人需要招待。

　　黄昏的天空灿烂夺目，在昏黄的背景下，涂百川将车停在了深鳞小巷，她们其实早已搬离了这里，不过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总会回来看看。

　　这块的房子呢没被卖掉，涂百川拿起钥匙打开老旧的房门，她见到众多臭屁蛋在空气中漂浮。

　　房子里空荡荡的，仿佛多年前她和父亲第一次来到这一般。

　　“小川怎么回来了，你到我家来吃个饭。”林风在楼下看到涂百川推开窗户的身影，好笑道：“让你们把房子租出去吧，空在这接灰呢。”

　　“不了叔。”涂百川挥挥手企图挥走粘在自己身上的臭屁蛋，道：“我晚上还约了人，你和顾阿姨吃。”

　　林风微笑着点点头，坐进车里，又去加班了。

　　涂百川把窗户都打开透气，她准备最近搬回来住一段时间，画画久了没灵感，她想远离一下市中心。

　　想着，她看了眼时间，便伸个懒腰，往小区不远处的海边走去。

　　现在这片海已经被眼尖的的商人开发成了网红景点，很多精美的小店坐落在一边，灯光照亮着沙滩和海面，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服务员给涂百川上好菜单，并表示也可以微信扫码。涂百川点点头，要了两杯巴拿马咖啡。

　　虽然大晚上喝咖啡会影响睡眠，但除此之外，她确实不知道今天的客人还会喜欢喝什么，于是她索性等人过来一起点菜。

　　等了很久，涂百川新染的红发在海风中微微摆动，她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靠近自己，她随即转头，看到来人后露出微笑。

　　对方风尘仆仆，向她伸出右手。

　　“好久不见，宋元。”涂百川对着来人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