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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中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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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端的野心宣神谙是知道的,只是上一世子昆懦弱无能,到后来顺理成章子端取而代之,但这一世即使她知道,以子端的性子,是不会轻易被小越侯左右的,但若十四岁的子端已有争储之心,那他确实可趁此次代理朝政,借越侯等丰饶旧臣之手替自己清除一些太子党羽……
更何况太子的亲信,确实经不得查……上一世的楼太傅、王淳父子等,接二连三地出事,对子昆影响很大……
只是越氏此次先将矛头指向了尚在起步阶段的程家,是否只是个开头?
翟媪推门进去时,宣神谙正想的入神,见她倚着隐囊半坐在床榻上,忙走过去:“皇后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唤老身进来伺候您起身呢?”
宣神谙低眉浅浅地抿了抿唇,“刚醒,就坐起来想些事情。”
“怎的又在想事情了。”翟媪一边扶着她起身,一边继续道:“孙医官离宫前特地嘱咐您要少些忧思……”说着又念叨起来:“孙医官离宫该有十几日了,应该快回来了……”
孙医官上元节前同她告了假,说是家乡长辈过世,要回乡一趟,少则七八日,多则半个月便能回来。
“孙医官家中有事,告假在所难免,宫中不还有别的医官么……”宣神谙由着她替自己更衣,抬手抵了抵额角,站起身来时仍旧有些头晕。
“您这恶心犯晕的症状比之前更严重了,这陆医官也开不出新的方子来……”翟媪一边替她挽髻,一边心疼道:“您也不必瞒着老身,老身可见您按着心口几次了,可是心疾犯过了?”
被自家傅母拆穿,宣神谙垂了垂眉眼,无奈地挽起嘴角,“是犯过,不过没那么疼,疼的时间也不长。”
孙医官之前确实跟她私下提过,她的心疾是一大隐患,随着腹中胎儿慢慢长大,她身体的负荷也会越来越大,怕是会加重心疾症状,届时不止孩子、她也会有性命之忧……
可既知腹中孩子是她的小六,她又怎能轻易放弃,更何况上一世她也是在有心疾的情况下孕育了后面几个孩子的……
应该会没事的……
“予能受得住,傅母放心。”
“如今月份尚小,您是能撑,往后这月份大了可怎么撑?”翟媪叹了口气,却也知道她的性子如此,自宣太公离世后,她便渐渐成了夫人和胞弟的依靠,后来又嫁入文氏,坐了中宫之位,她要承担的事情便越来越多,若不是这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何至于将自己的身子累成这般虚……
今日是宣家公子的生辰宴,翟媪特地替她挽了个精致的发髻,又征询她:“皇后今日要赴宣侯公子的生辰宴,可要穿得亮色些?”
宣神谙点了点头,瞥了眼宫人端上来的宫装,“湖蓝色那件吧,予也只在后院陪陪弟妹,给阿璟带个生辰礼就好,也无需太过正式了。”
转眸又想起少商,问道:“少商今日怎样?”小五和宣璟素来玩的好,少商却是第一次去宣煜府上。
翟媪替她穿好宫装,“还好,老身问过莲房,说身上的淤青也都退下去了。只是近些日子都不太爱开口,也就对着您的时候愿意讲几句话。”
宣神谙叹了口气,“程家的事悬而未决,难为她小小年纪就要为这些事烦扰……”
“皇后何尝不是也为程家的事日夜忧思?”待整装完毕,翟媪又瞧了瞧她的面色,最终满眼忧色地将唇脂递给她,“气色不太好,可要用点唇脂?”
宣神谙朝铜镜望了一眼,兀自叹了口气,还是用无名指沾了一些唇脂染到唇上抿了抿。
*
宣氏向来不在乎排场一类,是以宣侯长子生辰宴也不过请了些相熟的宾客,因着小五一大早便想来找宣璟玩,是以宣神谙倒是到的算早,只是只让两个孩子去前厅玩,自己则在后院里呆着。
宣侯夫人苏氏给她备了些开胃的小食,与她一同坐了下来,“皇后阿姊近日可是操心国事?”
宣神谙抬首见她正瞧着她的脸色,知她担心自己,于是宽慰她道:“予没事,就是年岁大了,做一点事便累了……”
“您自谦了,陛下御驾亲征在外,我听侯爷说陛下交代了您和越妃监国。”苏氏替她斟了一杯温水,继续道:“这些军国大事即便是他们男子都常常力所不能、无法周全,何况阿姊您还怀着身孕……”
宣神谙抿了一口温茶,疲惫的笑意淡淡散开,“没那么严重,定是宣煜在你面前夸大了……前朝有三皇子坐镇,予不过是替他把关罢了,你们放心,予自己有分寸的……”她说着伸手覆于小腹前,“这孩子是予盼了很久才来的,必是会保重自己的。”
苏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垂了眉眼叹道:“您能这么想便好,侯爷心里记挂您,又怕自己帮不了您……”
宣煜这些年在朝堂上默默无闻,何尝不是因为知道她心中担忧,十年前她已摄政监国,且位居皇后,子昆又是东宫储君,若外戚势力强大,恐引起不必要的猜忌,是以这些年宣氏子弟均将重心放眼于百姓安居,并未去关心那些军国大事,也未曾在意结党结派……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如今见她要一人顶着监国之责与越氏抗衡,明明身子不适,还要替前朝之事忧思,他便更担心、更自责了……
宣神谙抬手按了按额角,一阵酸涩便袭上心头。
从前子昆无争,她也无意,母子二人都觉着占了越氏的位子,是以从未想过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也不屑于这么做,可如今想来,有些事即使是那人有心偏袒,没有足够的能力势力,仍旧是达不成的……
培养势力或许不止是为了得到些什么,有时也能在重要的时刻保全自己。
抬眸时见苏氏仍垂着眼帘,想起前些日子提到的事,便伸了手去握苏氏搭在案几上的手腕,“宣煜何尝不挂心你……”
她刚想开解苏氏几句,却听侯府下人急匆匆跑来:“夫人不好了,三公主和五公主在后院打起来了!”
苏氏一急,忙站起身来,“侯爷呢?”
“侯爷在前厅会客,公子已劝了许久,可还是无果,也看着越打越狠了,公子便遣婢子来找夫人去看看。”
苏氏皱了皱眉头,朝宣神谙福了福身子,“妾先去看看。”
宣神谙放下杯盏,也由翟媪搀着站了起来,“予与你一同去吧……”
文帝早有文越宣三族联姻亲上加亲的想法,故而已给三公主和宣璟定过亲事,只是两个孩子年岁还小,还未正式成亲,是以此次宣璟的生辰宴也请了三公主。
见苏氏怔了怔,宣神谙冲她安抚性地笑笑,“三公主那个性子,再加上小五,怕是没那么好劝。”她说着让翟媪开了门,“走吧,我们一道去看看。”
苏氏这才跟着她出了门,由着婢子引路,拐出寝院不多时,便见亭边围着一群孩子,苏氏见宣璟苦着脸,往被围着的人群看了一眼,哪里是两个人,分明是四个人在打,忙过去喊了一声:“公主郡主们别打了!”
程少商听得她的声音,顿了顿,不想被裕昌郡主趁机在下巴打了一拳,哪还敢分心,继续撕打起来。
“住手!”
宣神谙的声音不算太响,但却十分冷肃,程少商最先停下手来,维持着自卫的动作警觉性地后退几步,才转头弱弱地唤了她一声:“皇后……”
余下三人这也才停下了动作,裕昌也唤了一声:“皇后。”小五朝程少商瞥了一眼,才唤道:“母后。”三公主兀自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也跟着一起唤了声“母后。”
周围其他孩子并未见过皇后,直到见两位公主冲宣神谙行了礼,这才忙不迭一起跪倒行礼。
宣神谙免了众人的礼,才对着闹事的四个孩子道:“你们四个,还有阿璟,一同随予来。”
一番了解下来,原来是三公主因程家遗失虎符之事,先辱了少商的父母,小五虽然平日里没见和少商有多亲厚,可毕竟一起生活玩闹了半年,哪容得她欺负长秋宫人,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由骂到动手不过一小会儿功夫,程少商原想着上去劝架,谁想那个裕昌郡主竟说她是上去打三公主的,上来就对着她打,父母被人羞辱,自己还被人冤枉,程少商便决定不忍了,一起打呗……
“程将军一家援霍氏、守边关、平陇西,自是有功,纵是遗失虎符,也尚无定论,哪容你们这般诋毁?”宣神谙立于堂前,看着堂下跪着的四个形容不太好看的小女娘,目光停在三公主身上:“枉论军国大事,你们可知是什么罪?”
三公主暗自瞪了瞪眼,撇了撇嘴,抬起头:“儿臣不过是谈及,是五妹先动的手,母后莫要偏私……”
宣神谙这才看向小五,小丫头依旧努着嘴,见她看过来,又瘪嘴忿忿道:“母后说了,不可枉论军国大事,儿臣是好心提醒三姊。”
一旁的裕昌倒是不怕死,颇有些她大母的性子遗传,“是程少商先动手打的三公主。”
宣神谙这才瞧向堂下跪着的小女娘,只见她下颚处泛着红,右侧眼眶一圈淤紫,面上却仍无半点要落泪之色,反倒是嫉恶如仇模样,听了裕昌的话,咬了咬唇瞪了回去:“那我倒要问问裕昌郡主,按你说的,是我先打的三公主,那好,这本是只有我们三人的事,你是怎么加进来的呢?天下掉下来的吗?”说着又瞥了眼三公主五公主,“还是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故意要来挑衅两位公主的?”
裕昌急道:“我就是打你!你别胡乱攀咬!”
程少商翻了个白眼:“我与您素未谋面,你这话说来真是搞笑。”
裕昌又道:“明明就是你用狐媚手段勾引子晟!”
“住嘴!”宣神谙喝道:“是谁教了你这些污秽之词的!”
言罢才转头看向一旁的宣璟,问:“阿璟,你来说,是谁先动的手?”
宣璟施了礼,朝小五瞥了一眼,无奈道:“侄儿也未曾看清,本以为只是女娘间的口角之争,未敢叨唠各位长辈,谁想……各位公主郡主都是尊贵之躯,莫要为些小事伤了和气……”
“这倒也不算小事……”见了宣璟眼色,宣神谙心中已明了,转身在堂前的案几边坐下,佯作若有所思地道:“程家之事本因是朝堂秘事,此等重要的消息,三公主,你是从何听来的?”她顿了顿,趁三公主还未回答,又继续补充道:“你可知泄露军政机要是什么罪吗?”
三公主没想过说这件事会涉及什么罪,可听皇后所言,又像确有其事,只觉自己一不小心犯了大事,一下子被吓得瘫倒在地,“没有,我就是在……我就是刚才听人说的,这里人多,我也不知是谁了……”
“不知是谁?要予将刚才后院的人都叫过来吗?”
其实她猜得到定是小越侯将此事说给三公主的,只是料想三公主也不敢说。
“不……不必了……”三公主爬着重新跪好,“儿臣听信谣言,儿臣知错了。”
“你既知错,予也可以不再追究。但……”宣神谙说着顿了顿,“一来今日是宣璟的生辰宴,因你口舌之快扰得宣侯府如此之乱,废了宣侯夫人一片心意,二来你出言诋毁的是少商的生父生母,你若真心知错,便该知道怎么做了。”
见三公主向宣侯夫人、少商分别道歉后,她又道:“今日虽是你先开口伤人,可出手打架的是你们四个人,扰了阿璟的生辰宴,都该罚。但念在今日是阿璟的生辰,暂且放你们一马,小五和少商回宫后自行去领十下手心,予也会派人通知越妃和汝阳王妃,请他们定夺你们今日之错。”
待三公主和裕昌退出屋外,宣神谙瞧着小五和少商发髻上插着的乱糟糟的枯草,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五瘪瘪嘴:“母后……”
少商转了转眼珠子:“阿母……”
“让你们打架……”宣神谙和翟媪一起替他们收拾了几下发髻,“但你们可以互相帮手,情同姊妹,予很欣慰。”
见两个小女娘嘚瑟起来,她又忍不住在两人后背打了一巴掌,“那也不是你们打架就没错……予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回宫自己去领罚,予会让翟媪看着你们的。”
翟媪跟着笑起来,目送了两个小丫头出了门,转头才见她抬手捏着眉心,忙扶住她:“可是又晕了?”
“嗯,有点……”宣神谙无奈笑笑,却提起了刚才的事:“傅母,予原先还担心小五和少商会不和,今日见她们俩能同仇敌忾的模样就放心了。少商今日也总算把这几日自己憋着的不痛快给打了出来……”
翟媪问:“那您还让老身看着两位公主挨打么?”
宣神谙点头:“打架就是错了,错了就得受罚,何况就是小五先动的手,她们会明白的……”
*
宣煜倒没想到宴席时自家阿姊会出席,更没想到的是,会有人找上门来,让他帮忙带话给当今皇后、他的阿姊……
宣煜听了家丁的描述,说是有位白衣剑客求见,有重要的消息要他帮忙带给皇后,当下震惊,让家丁将人领去后院。
宣煜第一眼看见邹靖时便觉此人不一般,他这些年虽未多参与朝堂之事,但却继承了他祖父的衣钵——收集收藏各类奇珍珍宝。
是以见到邹靖配在腰间那把剑时便是一愣,这剑柄上刻着白鹿山的标识,镶的宝石看那成色已有百年,想来是白鹿山先祖传下来的宝贝,也不知怎会在眼前人手里……
宣煜又上下打量一番,问:“是你要见我?”
邹靖向他点头示意,见厅内已无他人,才低声道:“在下邹靖。有幸在上元灯会见过皇后一面,后随程将军夫人回军营调查虎符遗失一事,现已寻得虎符,程将军已将一应情况写入信中。”他说着取出信件递给宣煜,“日前程将军曾将虎符遗失一事上报朝廷,可至今未得回音,不知朝中是何打算,因上元灯会时,皇后曾关照程夫人查明虎符事宜,故此番寻得虎符、查清遗失缘由后,程将军托在下先他一步回洛禀明皇后殿下。”
宣煜一怔:“虎符找到了?”
邹靖点头,将信交托后打算告辞,转身又想到些什么,继续道:“若届时皇后还有差遣在下的地方,可去星河酒楼找在下。”
“等等。”宣煜叫住他,“你等我一下。”
跟宣神谙确认后,宣煜才将她带去了邹靖所在之处,直接将信拆了给她看。
原来果真是那个副将的问题!
信中说:那副将原本和程始同为万松柏手下副将,明明军功半分不比程始少,可半年前圣上要平陇西之乱,却只提拔了程始为将军,而他仍旧为副将,还要跟着程始去陇西,心中愤然。故故意与山贼联合,窃取了虎符,想要让朝廷治罪程始,自己再趁机往上攀爬。
“既已找到虎符,想来程将军可免于此难了。”宣煜松了一口气。
宣神谙却蹙眉摇摇头,“怕是没那么容易了,若是陛下在朝,这等事宜必然不会严处,最多罚俸半年,可如今子端代理朝政,他有意要为难程将军,便一定会抓住他确实遗失虎符、未及时回朝的把柄……”
邹靖听着点点头:“程将军便是有此一虑,故特托在下前来,先行同您商议。”
“朝廷如今乃用人之际,程将军有功有过,他若执意要革去程将军官职,想来朝中其他大臣也会反对的,只是需要有人来带一个头提出来……”宣神谙叹了叹,眼前又开始有些犯晕,抬手捏了捏眉心,转头对宣煜道:“你去找纪遵,予信纪遵必能分清其中利弊。他在朝中一向中立,且在也有威望,子端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我去吗?”宣煜怔了怔,他的阿姊可一向不喜他同朝中重臣来往的。
宣神谙正要点头,心口却陡然一刺,好在如前几日般只疼了片刻便缓了过来,她缓了缓心神,抬手抚了抚胸口继续解释:“予若单独召见纪遵,怕会与越妃、子端产生嫌隙,不利于后续共同治理朝局。此事还需纪遵主动出面,方可化解。”
见他仍有些犹疑,宣神谙上前握了握他的手:“宣煜,阿姊需要你帮我了……今日阿璟生辰,纪遵必然也派人送了贺礼,你可当回礼拜会于他……”
宣煜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阿姊放心,我明白的。”
事情商议妥当,宣煜请邹靖一同赴前厅吃顿便饭,邹靖刚想拒绝,却见身边人身子一晃,软软地倒向了身边老媪。
“皇后!”/“阿姊!”
好在宣神谙只晕了片刻,便渐渐缓过神来,由着翟媪搀她到枰几上坐下,宣侯想要去请医士却被她拦了下来,让他不要张扬。
宣煜叹道:“阿姊,身子重要!”
“予知道,如今是非常时期,你若大张旗鼓为予请了医士来,越侯再以予的身子欠安为由让予放下监印之责,又该如何?”见宣煜自责语塞,宣神谙缓缓喘了口气,“你莫要担心,予这些都是老毛病,只不过因为腹中孩子才近日犯得频了些……”
“可……如此下去我怕阿姊……”宣煜说着顿了顿,见她唇上毫无颜色,面上忧色更重。
邹靖也跟着皱了皱眉,今日见到她时便觉有些不对,上元灯会那天她虽也体寒,但脸上尚有些气色,可今日他却见她连唇上都颜色惨淡,刚才那一晕后,更是没了气色,心中疑虑更甚。
“皇后可否让在下看一下?”
宣神谙记得那日在上元灯会时仅握了握她的手腕便已诊出她有孕和体寒,知他是懂医术的,便将手腕递给了他。
邹靖捏了捏她的脉搏,有些犹疑,于是切着脉的手指又紧了紧,却突然眉中一震,震惊地凝向她道:
“您可知您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