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洲》七禾尹

32、第 32 章

　　穆司思想起他带着谦和温柔的笑，说出的话却句句直戳她心窝，顿时有些气闷起来。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的那些话确实是有道理的，于是只好把刚涌上来的闷气又憋了回去。

　　几人吃完饭走出食堂，好巧不巧地碰到纪长亭和几个老师过来吃饭，他身边还跟着那个叫溪溪的小女孩。

　　“走走，快走！”穆司思扯着之瑶的衣袖，很不想引起纪长亭的注意。
　　可事与愿违，一直东张西望的溪溪小朋友很快注意到了她们。

　　之瑶以为小朋友的记性应该不怎么样才对，没想到溪溪小姑娘却一眼认出了她们。
　　溪溪指着之瑶她们几个，扯着纪长亭的衣摆大叫：“姐姐！”

　　她声音大，肢体动作也大，惹得纪长亭包括他周围的几个老师都往这边望来。

　　之瑶几人进退两难，只能窘迫地站在原地冲着几个老师傻笑。

　　纪长亭转头和刘老师说了几句，刘老师便点点头和其他几人先走了。
　　而纪长亭则牵着溪溪走过来和之瑶几人打招呼。

　　之瑶和肖云朵热情地回应着，只有穆司思表情淡淡的。

　　穆司思担心纪长亭又旧事重谈说起物理课上的事，于是先发制人低头和溪溪说话：“溪溪，你还记得我们吗？”
　　虽然她不擅长和小朋友打交道，但也好过和纪长亭打交道。

　　溪溪奶声奶气道：“记得。”
　　“溪溪记性真好！”之瑶夸她。

　　“姐姐长得漂亮，我记得。”
　　“是吗？谢谢溪溪夸奖！”
　　之瑶几人顿时心花怒放。

　　没有哪个女生是不喜欢被别人夸漂亮的。

　　这时，溪溪点点头又继续说：“小舅舅说了，漂亮的东西会让人变得开心，所以要记在脑子里。”
　　“是……吗？”这次之瑶的语气里带了点迟疑，总感觉这话哪里怪怪的。

　　“是呀，”溪溪一本正经道，“小舅舅还说了，如果是丑东西，一眼也不要看，一句话也不要跟他们说，不然晚上会做噩梦的！”

　　气氛一瞬间凝固。

　　纪长亭尴尬地咳嗽两声，低声警告：“溪溪，不要乱说话！”

　　他说这话的初衷明明是教导她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要不是她有一次差点被个满脸痘坑的矮胖男人拐走，他也不会在又急又气地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溪溪差点被拐，姐姐姐夫没空的时候他时常会过来照看溪溪。结果上次在商场，他上个洗手间让程阳那小子照看了几分钟就又差点出事。看来光大人看顾着不行，还得让这两个不省心的小孩明白道理才是。

　　想完这些，他回神观察对面几个女生的表情。

　　看几人都面露尴尬，他思索着该怎么转移话题。然后想起了刚刚刘老师塞给他的一堆代餐券。

　　因为打算吃完饭就离开二中，纪长亭是背着包来食堂的。
　　他从背包里摸出一把代餐券，说道：“谢谢你们上次陪着溪溪，还送了她玩具，这些教师食堂的餐券当做送你们的回礼吧。”

　　以前也经常有学生因为跟某些老师关系好或者沾亲带故的，拿着餐券去教师食堂吃饭的，所以她们几人去吃饭看起来也不会奇怪。更重要的是——
　　教师食堂啊，那可是教师食堂啊！那饭菜可比学生食堂好了不止十倍！

　　所以当纪长亭把餐券递给她们时，她们便欣然接受了。

　　回教室的路上，肖云朵兴高采烈地数着手里的票子：“一张，两张……10张！两个星期的午饭！耶！”
　　穆司思也默默点了点手里的餐券，数着数着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之瑶看她表情古怪便问道，“是餐券数量不对吗？”
　　“不会吧？我来数数。”

　　穆司思来不及阻止，手里的餐券就被肖云朵夺过去数了起来。
　　肖云朵数了一遍，又不可置信地再数了一遍。

　　“15张？！你比我们多了5张！”
　　难道是纪长亭数错了？不可能吧，他数学也不能差到多数五张啊？

　　之瑶不以为意：“因为司思是物理班的学生才多给的吧。”
　　肖云朵想想也是，但还是羡慕地对穆司思说：“纪老师好偏心呐！”

　　穆司思伸手挡住她凑过来的脸，然后低头看看手里的餐券。

　　她陷入了数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情绪中，但心底却又升腾起了丝丝暖意。因为纪长亭而产生的气闷心情此刻烟消云散。

　　她翘起嘴角小心翼翼地将餐券放进了校服内侧的夹层里，然后摸摸胸口平复着自己有些躁动的内心。

　　晚自修前十五分钟照例要晚读。
　　之瑶手拿着英语书，思绪却已经飞远了。

　　她又开始想作文课上的事。

　　她回想着冀云程还有一中的几个学生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画面，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两所学校之间的差距，还有自己和别人的差距……

　　以前之瑶自认为自己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在语文尤其是作文这方面还是出类拔萃的。可她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外面的世界中比她强的大有人在，面对他们之瑶自愧弗如。

　　越想越丧气，之瑶甩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这周六要去兰沙岛。
　　要求八点钟到学校门口集合，所以七点不到之瑶就起床开始收拾。

　　二中为了让学生集中精力学习，规定高二、高三学生不能参加学生会。于是这学期学生会新成员名单确定后，穆司思、张言宋他们就要退出学生会了。

　　学生会按照惯例要给上届成员办欢送会，这次也不例外，就定在了兰沙岛烧烤。
　　因为可以多带一个家属，穆司思就让肖云朵和之瑶用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去。

　　肖云朵哭丧着脸，心有不甘地看着自己伸出的两根手指以及之瑶握成拳的手。

　　之瑶叹了口气：“我刚刚都说了让你去……”

　　“那怎么行？”肖云朵瞬间义正辞严道，“我要公平公正！”
　　她潇洒道：“愿赌服输，你赢了就你去！”

　　之瑶心里哀叹：我其实更想在家里睡懒觉！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想穆司思扫兴。于是周六早上眯着眼打着哈欠去赶公交车，结果却在等车的地方碰到了关河洲。
　　一问才知道他也要去兰沙岛。

　　“你不是没参加学生会吗？”之瑶又打了个哈欠，“张言宋喊你去的？”
　　她想着能喊动关河洲去这种人多的聚会的也就这么几个人，略想想就知道是谁。

　　关河洲“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之瑶假装气恼的样子，“来坐车也不叫上我！”
　　关河洲掀起眼皮看着之瑶：“你以为我什么时候来的？”

　　他指着腕上的手表让之瑶看时间。
　　“我在这等了你十分钟，已经错过了一趟车。”他收回手，“你再不来我就真的要打电话了。”

　　“七点三十分，你还真是掐着时间来的。”他无奈道，“要是再错过一趟车，你就要迟到了。”
　　话音刚落，之瑶就看到公交车已经朝着这边驶来了。

　　这大周末的大清早，怎么还这么多人啊！

　　之瑶在关河洲的帮助下艰难地隔开人群挤在角落里站定。
　　她抬眼四下张望，心下了然：原来是一群闲的没事干的老头老太，还有一脸怨气周末加班的打工仔。

　　因为人实在多，很多老人也没位置坐，之瑶旁边就站着一个老太太。

　　她肩上背着个斜挎包，手里把着个推车，想必是去超市或者菜场买菜的。
　　此刻这位老太太正脸色不悦地低头看着她面前坐着的小姑娘。

　　之瑶顺着她的目光也打量起了这小姑娘。
　　然后她就发现这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

　　她一手拿着个水瓶，一手揉着肚子，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之瑶看着她玻璃瓶子里泡着的红枣还有不停揉肚子的动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那老太太似乎并不知道那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一言不发，手却不停地来回推动着小推车去碾那小姑娘的脚。

　　小姑娘吃痛，抬眼去看老太太。
　　待看清那老太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又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去，默默地往里收了收脚。

　　可老太太仍不罢休，依然不停地用小推车去撞她的腿，甚至有两次磕在座椅上发出了“嗒”的声响。

　　虽然声音不大，但她身边的几个人还是能听到的，已经有人转头来看了。可老太太没有觉察似的，还是手中动作不停，仿佛小姑娘不让座就誓不罢休。

　　不知是因为羞窘还是气愤，小姑娘因为月经痛而苍白的脸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晕。但她还是咬着嘴唇坐着不动。

　　之瑶有些看不下去了，心中思量着该不该开口劝阻这老太太。
　　看着老太太那因为心情不佳而显得有些狰狞的面容，其实她心里是有些发憷的。

　　之瑶正犹豫着，车子就停了下来。

　　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下车了。

　　之瑶灵机一动。

　　趁着人群推来让去给下车的人让道的时候，之瑶抓准时机往旁边挪了一步，恰好挡在那小姑娘跟前，隔开了她和那老太太。
　　小姑娘瞬间向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之瑶刚在心里松了口气，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她不回头看就已经可以感觉到那老太太在向她扔眼刀了。

　　扔眼刀还不算完，老太太现在调转枪头开始向她进攻了。

　　她用小推车的轮子撞着之瑶的脚后跟。
　　之瑶心里气愤但也不想开口和老太太扯皮，她就只是站得更直，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

　　就在这时，之瑶身后有了响动。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关河洲清亮的眼眸。
　　他竟然站到了之瑶身后。

　　一瞬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充实的安全感席卷全身，刚刚的不安与愤怒转瞬消散。

　　两人颇有默契的一言不发，就只是看着对方。

　　关河洲率先朝她抬抬眉毛，居然显出一丝俏皮来。
　　之瑶抿着唇笑，慢慢转回了头。

　　等之瑶和关河洲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离八点只差两分钟，吴平涛已经开始点名了。

　　穆司思任由之瑶靠在她肩头喘气，嘴里吐槽着：“你可真够准时的！差点都要赶不上车了。”
　　说完她又疑惑地转头问关河洲：“你怎么也来了？谁带你来的？”

　　“是我。”
　　张言宋走近几步，朝关河洲挑了挑眉，关河洲视若无睹。

　　看关河洲还是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木头脸，张言宋突然露出个笑容：“他呀，前两天我三番五次邀请他，他都拒绝了。结果昨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大晚上的打电话说要跟我一起去兰沙岛。”

　　“所以是为什么？”穆司思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切换。
　　之瑶也已经缓过了气，抬头用眼神询问关河洲。

　　关河洲没说话，张言宋倒是先开了口：“昨天我也想不明白，明明这么讨厌这种人多的活动，为什么要来参加呢？”
　　他偷瞄了一眼之瑶：“今天到了这儿，我好像明白了。”

　　他刚想再说下去，关河洲却冷冷地说了一句：“老吴在点你名了。”
　　张言宋一听，想也没想就冲着吴平涛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声：“到！”

　　众人纷纷转头来看他，张言宋面露疑惑。

　　老吴抬眼瞧他，嘴角抽了抽：“到什么到！你叫严晓芬啊？！”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张言宋大囧，只能尴尬地笑笑。
　　老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好了，张……言宋！我知道你到了！”

　　又响起一阵笑声。

　　在笑声渐渐平息后，张言宋转头怒瞪关河洲。

　　关河洲故作无奈状：“我刚刚听错了。”
　　然后他毫无诚意地补充道：“不好意思啊。”

　　张言宋算是看清这人了。
　　表面不动声色，其实肚子里的心思盘算得飞快！

　　自己刚刚踩在了他尾巴上，他就反手用尾巴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看来以后，他还是不要轻易踩他雷区了。

　　张言宋这么想着，就没有再继续说刚才被关河洲打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