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时风止心动》焱火年年

9、Chapter 9（修错）

　　成年人的世界，来与往，疏或近，大多数时候都是心照不宣悄无声息。一个轻飘的问，更胜过看似熟稔的寒暄或震耳欲聋的宣言。

　　此刻，“喜不喜欢蓝莓汁”正讨了这个巧。

　　顺水行舟的默契，尹侨一是受用的，她如实答他，“没有，我喝燕麦奶。但蓝莓汁确实是我今天特意买的，你不喜欢吗？”

　　“看来你相信食疗的说法。”曲怀南没有回答，反而同她玩笑。

　　尹侨一并不回避，笑他：“你又知道。我还是给你点杯咖啡好了，毕竟你待不速之客都那么周到。”

　　“別臊我了。你也别麻烦，蓝莓汁挺好。增强视力我是不能够了，但可福至心灵。”

　　听他这般调笑，还真看出了京市小爷的样子。

　　既是说开了，尹侨一便大方些问出了一直不确定的问题，“你是一点都看不见吗？”

　　曲怀南并不意外，笑意未减，“看来你这个陪诊真真是业余的，只顾看人身份证，正经的病例医嘱是一点儿没瞧过。”

　　尹侨一揪着这点勇气，不搭理他这份调侃。而后，她听见曲怀南平静的讲述4年前勘查项目工地时的意外。彼时，他因为被意外掉落的钢筋砸中，导致视神经损伤。世界崩塌，但更多是不甘心，经历了一段时日的挣扎和恢复，最后在留日归国的师兄说服和邀请下，两人一南一北合作经营起工作室。他开始接触无障碍项目设计，离开建院，选择在陌生的S市，开启全新的人生和事业。

　　尹侨一心中酸涩，一位才华惊艳的建筑设计师一夕间失去了最重要的视觉，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候以盲人的身份面对家人亲友和世界，他那些藏于深处不愿提及的不忿，绝望崩溃，她亦可以想见。

　　曲怀南面无波澜，和缓地同她说明着自己的状况：“低视力1级，我还有光感，状态好的时候贴近能感受到一些浓烈的颜色，近前方物体能看到些不完整的轮廓或斑块。就是偶发神经痛比较恼人，去医院就是因为这个毛病。”

　　“那也，还不算太坏。”软糯的声音，说得很是认真。

　　曲怀南低头莞尔，“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寥胜于无，好像的确不算太坏。”

　　“还有机会变好吗？我是说，国外或者更先进的技术呢？”看着眼前人，总是惋惜的。

　　他却真的释然，“神经受损，我有生之年，应该不会有奇迹了。”

　　“我问你这些，会不会让你不舒服？”尹侨一听到这反而犹豫起来。

　　曲怀南笑，“不会，现在不再纠结这些，也很久没和人聊过这些了。想起来，习惯太可怖，反倒原来那些有视觉的时间恍若隔世。”

　　尹侨一不想气氛转向沉重，难得俏皮一次：“所以你需要朋友带你回到现实，遇到我也不算太坏。”

　　“嗯，是太好。”他笑得舒扬。

　　至此，两人掐着节奏，在工作与南北城市的闲谈中，互相拼凑着彼此更多的信息。

　　窗外暮色已沉，城市点上了阑珊灯影。

　　尹侨一看了眼智慧墙上投影的时间，问道：“曲怀南，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就在我家，周末外面都是人的，你如果也是一个人晚餐的话，不如留下来一起搭个伙好啦。”

　　曲怀南意外，下意识去摸手腕上的表，稍顿一会儿，“行，现在叫外送时间该正好，用我的手机。”说着便去摸手机。

　　“不用，我是想，上周回去家里带了两盒家里包的小馄饨，本来也打算拿给你尝尝的，今天煮了好啦。另外，今天我带了一盒薄底黑松露披萨和香印葡萄回来，你看……”

　　尹侨一拦住他手上的动作，“就是蛮简单晚餐的，我也做不来别的。”

　　“那今天，就多谢款待了，”曲怀南笑，“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尽管使唤我。”

　　尹侨一带他在沙发坐下，顺手去点亮了全屋的灯，“你待会儿帮忙多吃点就好。我带你去沙发，我这里有音响和投影，你有感兴趣的音乐或者节目吗？”

　　“没关系，我很擅长自己打发时间，不用在意我。”曲怀南在沙发坐下，朝她这边摇了摇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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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尹侨一不太熟练。珐琅锅放水煮上，待把剪下来的青提浸在贝壳粉水里，就开始手忙脚乱往滚水里下小馄饨。

　　曲怀南听着时不时的响动，还有她小声的喊出一个S打头的英文单词，禁不住笑了。

　　不一会儿，一阵水声停止，听见她嗒嗒的脚步声来回。

　　“许姨，我煮馄饨嘛，忘记看时间了，个么哪能晓得个小馄饨是烧好了伐？”尹侨一娇滴滴的吴语，打电话问着怎么判断小馄饨生熟。

　　曲怀南轻笑，来S市几年，李续和他母亲也是江南人，相处久了，一些简单的江南方言偶尔能听懂，这会儿他完全理解了尹侨一刚才说的做不来。

　　才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就听着油烟机的声音响起，尹侨一说了几句晓得啦，就又叮叮铛铛开始捣鼓那些锅碗瓢勺了。

　　曲怀南一面听着耳机里的邮件读屏，另一面闻着屋内淡淡飘来的烟火气。日西沉，一方桌，一餐平淡，时光温暖，他恍若感到心中一角被慢慢填满。

　　来来回回，瓷盘落定。

　　“曲怀南，可以洗手吃饭啦。”尹侨一拍拍他的手臂。

　　曲怀南的笑容里挶着暖意，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在此境中，于他太像烟火寻常里久违的那份活生生的生活。

　　尹侨一扶着他的手腕，找到餐几上食物摆放位置，把一柄温热压手的汤匙递到他手中：“许姨从小就在我家里的，手艺好得不得了，她做的小馄饨比有些老字号都好吃的。可惜没有鸡汤，我拿浓汤宝做的汤底，你尝尝，当心烫。”

　　曲怀南缓缓尝过一颗，“确实很不错，鲜香里头带点儿甜，和我吃过的都不一样。”

　　尹侨一开心，“诚不欺你，我从小吃到大的。不过今天的汤你不要喝了，有机会带你吃许姨现做的鸡汤小馄饨，鸡汤底还会加点小料，味道更灵。”

　　尹侨一惯来吃得不多，正好曲怀南吃得慢，她偶尔捻一颗青缇，时不时和曲怀南聊几句，一顿实在简单的晚餐硬是吃出来法餐的节奏。

　　“我准备得有点简单，也不确定你有没有吃饱。”

　　尹侨一看曲怀南拿桌上的湿巾细细地擦着手指，有些不确定地询问他。

　　曲怀南笑：“谢谢招待，我吃得很好，也吃饱了，”

　　“你不要讲客气，你说的我都当真的。”尹侨一仔细盯着他瞧了瞧，似无异常。

　　“嗯，谨记和不喜欢曲折人情世故的尹小姐是不可以虚伪客套的。放心，晚餐真的很好，只是我不熟这里，不方便帮忙收拾餐具，不好意思。”

　　“也不要讲不好意思，有洗碗机，累不到我的。”

　　尹侨一起身去给他接了一杯45度的温水，“是温水，曲怀南，你想不想散步呀？”

　　曲怀南惊讶抬眸，虽然失焦，尹侨一却看到他眼底分明的光亮，这份生气和他身份证照片上的那双小鹿眼一个模样。

　　“你等等我，收拾好这些，我们在小区里走走，正好可以陪你回家，难得这几天没下雨了，怎么样？”

　　曲怀南笑意温暖，“好。”他握着这杯温水，4年来，生命再次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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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春长，夜晚的风仍透着寒冽的。把垃圾交给分类箱旁边的工作人员，不习惯系围巾的尹侨一被一阵风吹得微微一颤。

　　拆下发圈套在手腕，她散下长发试图挡挡脖颈处的冷风，一遛小跑到曲怀南旁边。

　　“好了，走吧，你冷不冷。”

　　这回，她只抓住曲怀南的袖口，牵他搭在自己的手肘处。

　　“我不会冷，你呢，是不是太冷了。”

　　他还记得之前问起她手太凉的事，尹侨一说过下次抓他的衣服。

　　“习惯了，24到26度这个区间，我才有正常人类的温度，”尹侨一自嘲，“anyway，走啦，我还没逛过小区。”
　　曲怀南听她讲不由担心她的体质，但终究不愿坏了她的兴致，转而说道，“你认路吗，我可是把自己交给你了。”

　　“既来之，则安之。相信我肯定不会让你回不去的。”

　　曲怀南笑，“行，诚不欺我嘛。”

　　小区体量不算大不是顶级住宅，但胜在地段金贵，且当年由著名的美国设计规划团队操刀设计，绿化和设施做得一流，人居体验好，也是出名的高端项目。
　　今天，尹侨一同样是第一次逛小区，曲怀南手中的盲杖小幅度地在地面轻点，尹侨一配合着他的节奏，随意同他说着小区里的风景。

　　时而一阵寒风，她看着自己墨绿色Lemair风衣一角轻拍着旁边人烟灰色的裤腿，脑海里闪出微妙旖旎之感。
　　她虚虚地轻咳一声，匆匆移开目光。

　　曲怀南听见，紧了一下握着她手肘的掌心，春秋衣料，纤瘦得让他判断不好是不是穿得太过单薄。他敛眉，低头问：“冷吗？要不要回去？”

　　“不用，呛风了，走一走更暖。”她转了个话头：“你平常运动吗？”

　　“抽空会慢跑，”曲怀南笑说，“刚来S市的时候，是我一个发小大概看我太宅，有空就拖着我出去夜跑，跑了几次感觉不错。不过他也在投行，挺忙的，我就在家添了台跑步机，他没空的时候我偶尔家跑跑。你呢？”

　　曲怀南说的发小正是夏洵。当时，住处和工作室的地点都是夏洵帮忙敲定的，综合取了离他们两人住处和工作地点距离都近的地方。
　　最初，他总担心曲怀南太封闭自己，只要不是加班到太晚或是出差总要探望曲怀南，有时候甚至也留宿他家中，找各式活动机会带他融入这座城市的生活中。

　　尹侨一对他夜跑还蛮惊奇的，但并未表露， “我嘛，有时间会上舞蹈基训课，偶尔和闺蜜City walk，大概这样。”

　　“很适合女孩儿。”

　　尹侨一不应，“年轻人思路打开，下次找机会带你体验City walk，男女皆可，老少咸宜。”

　　曲怀南笑，好似南方的风不再冷冽，是令人清明。

　　和曲怀南并肩散步，连闲聊也是漫无目的，这体验太过平淡安宁，尹侨一觉得此时的行为，渗透着温情，颇有岁月恬静之意。

　　不同于从前OT后和秦司穿行在楼宇林立的城市街道找一份热食，或是和白念周佑程一杯咖啡一支酒精饮的City walk，和所有都不同。

　　尹侨一知道自己不排斥这感觉，她想给这样不似她性格的感受找一个原由。未等她琢磨出头绪，前方猛的窜出来一只牵引绳放的老长的边牧朝他们奔过来。

　　自己小时候被邻居家的宠物狗挠过，加之后来洁癖严重，她对一切动物都很抗拒，尤其怕狗。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只大型犬，饶是尹侨一再理智也无法保持镇定。

　　霎时，曲怀南被尹侨一脚步慌乱地带着转了半圈，不明所以的他只觉着手臂被紧紧抓住，一阵烟熏木玫瑰香袭来，整个人撞进他肩头。

　　尹侨一努力压抑着低-吟声，“曲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