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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京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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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舞让人进来,来的是侯府里的护卫,柳争没见过这人,景闲玉却认得,正是那夜他溜进庭院与之交手的持枪护卫,是安定侯赵靖的贴身护卫。
难不成是来抓柳争的?
景闲玉下意识的转向柳争,下一息又立刻心道不可能。他们方才到地方,路上柳争带着他耽搁了些时间,但到营门口时恰巧碰见了接他的小队。就算陈执中追寻他们花了点时间,也不会太久,算算时辰,应该不是来抓柳争的。
护卫刚下马,他淋雨跑了一夜,头发和衣裳都半干地黏在身上,跪地说:“侯爷让属下立刻接世子回府,三君回来了。”
唐行蓦地站起,又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回去,他兴奋地说:“三君去而复返,或许是找到了医治世子的良方。”
景闲玉和柳争默契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了然,有些事正在慢慢浮出水面。
照舞直起身,她走过景闲玉、柳争身边时停了一步,问:“留下还是回去?”
“回去。”景闲玉也站起来。
照舞又转身对着范威道:“先生瞧着面色不佳,先与我一道回去了。”
范威被今日一系列变故弄昏了头脑,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世子不对劲,两位先生也有些不对劲。
将景闲玉调来二营之事一开始就是世子敲定,二营继马市一役后势不如前,范威又不比唐演有勇有谋,他更多是一个‘勇’字。之前的敌人散如一盘沙,他的打法还没有明显的劣势,碰上齐齐墩统一各族后,就不行了。
所以二营调来了河马道的前方。
这处能最快速得到四营和六营的支援,这两营熟悉此地地形,但凡二营形势有所不妙,左右两方都能以包抄收拢之法直接掐断敌人后方的支援。
可是这还不够。
匈奴以势如劈竹之劲迅速崛起,北境却缝缝补补地像个破篓子,其最大的根源还是在于北境缺将!
破掉的洞一时之间补不上,勉强补上的也缺少良多。北境在齐齐墩的手下玩出了花样,各族再没有各自固定的领地,辽阔的边境都是他说了算。本来一直对战特硕部的五营,现在也会迎来狼骑部的猛攻,各大营从应对自如,变成了毫无头绪。
二营不是唯一一个存在漏洞的营军。
‘照舞’身体康健时还能经常往返于各大营,现在多数时间都养在府里,所以二营就需得有一个人能在关键时刻拽着范威。这人不管按军阶还是按资历,最合适的就是侯府里几位跟随过侯爷的老先生,没有比‘景闲玉’更合适的人选,所以将人接来了二营。
可就在方才,照舞又说要先将人带回去府里。范威急促地起身,看着几人已经走出了营帐。
回去时没要马车,几人都是打马疾驰,侍卫一手背后横握长枪,见着景闲玉动作利落的马术时不禁讶然。
景闲玉在梦中已过半百年,不比柳争这个‘抃先生’年青,所以才有了‘景闲玉’坐马车来,险些将胃都呕出来这一难。
一行人到侯府时檐下刚熄了灯,东方既白,大门口拥着一辆飞檐斗拱的马车,锦锻窗帘被风吹得翻动,瞧着里面的人已经进了侯府。
景闲玉拽着缰绳,见照舞已经迅捷地翻身下马,几步跨上了阶,她进去前又回身说:“你们自便。”
护卫跟她一道进去了,门口只留下景闲玉和柳争。
柳争也不着急下马,他夹着马肚慢悠悠地绕着马车晃了一圈,道:“这马车好生气派。”
“是啊。”景闲玉下了马,拴着马绳说:“不知又出了什么变故。”
柳争也跟着他动作,挨着他一起走上阶,饶有兴趣地问:“你知道这位‘三君’是谁吗?”
“流光。”景闲玉道:“我与他一道待在府里好几日,怎会不知?”
两人上了阶,景闲玉走过去,问守门护卫说:“下面马车是谁的?”
护卫目不斜视,答道:“是京都来人了。”
柳争扯过景闲玉,半推着他继续往里走,手把着他的肩头继续道:“要知道是谁,还有比自己去看更清楚的么?”
景闲玉被半推着,干脆将脑袋一仰路也不看了,他闭着眼说:“我累死了。一天一夜,我就没合过眼。”
“谁说没合过。”柳争垂首和他耳语了一句。
景闲玉立时站直,用力一把拍开肩头的手,加紧了步子就往里走,也不知柳争到底说了什么,将他耳尖都气红了。
前头的人气呼呼,蒙头直撞,后面的人又快步的贴过去。柳争非要和景闲玉挨着走,他道:“我说着玩笑,你不让说以后便不说了……”
柳争说得慢,他拖着这句话,装作无意地说:“马上的事情……”
景闲玉瞥过去,柳争忙不迭地抿嘴摇头,无声地补上后半句——再也不说了。
景闲玉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他忽然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柳争也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脸,问:“你也猜到了?”
“嗯。”景闲玉拐进了庭院,院中的大油茶树开得正茂,给底下的石桌铺了花香,看着是刚落下来的。景闲玉边走边说:“梦境每次的变幻都毫无征兆,好比现在的我根本不可能知道门口的马车是谁的,可是他知道。”
柳争看着景闲玉,在等他继续说。
景闲玉推开屋门,解了披风随手丢在须弥榻上,又道:“上一次,我与孟老在此喝茶,忽然就见到了流光,在我还摸不清状况时就与我说了很多。我当下没在意,后来想起便觉得很不对劲。”
“当时的‘照舞’重伤未愈,孟老提及让‘你’跑一趟柳城借银,但并未说起同你同行的还有世子。”景闲玉看着柳争,“后来我发现侯世子与照舞长得相像,正是我们在莫话记忆中见过的那位小将军,我才察觉到了端倪。”
柳争回忆着道:“唐行确实也说起过,世子同去柳城一事是临时起意,所以孟老和你谈话那时确实不可能带上‘照舞’。”
“‘照舞’那会儿病得太重了。我后来旁敲侧击地打探过,‘三君’这人很有能耐,侯世子被救回来后不到半月,就已基本痊愈,称得上‘赛华佗’一名。”景闲玉问:“什么赛华佗能让将死之人在半月之内恢复如初?”
他自问自答,“除非他不是人。‘三君’不是人,世子又与照舞长得一致无二,所以‘三君’是谁就很好猜了。他们二人演得根本就是自己。”
“可是我瞧着照舞是真的记不得了。”柳争神思飘忽,他在柳城时曾多次试探,可观照舞的反应实在不像是刻意隐瞒。
景闲玉忆起这次见到照舞,也说:“她这次似乎和之前略有不同。”说完又想到了那幅仕女图,困惑地说:“安定侯定边平叛,战功彪炳,要‘照舞’从小扮男装接替门第倒说得过去,可弄个傀儡似的双生子女儿关在院中又有何深意?这事做不利落还极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确实蹊跷。”柳争开了窗,让茶香飘进屋里。他倚着窗说:“在柳城我就想到了,还思量着叫唐行将这位三君画下来。”
“然后呢?”景闲玉走去了里间换衣裳。
庭院里的茶花朵朵滚圆红艳,正是风清气朗的好时节,景闲玉穿的却还是湖亭赏雪的那一套厚裘。他在柜子里翻出了一套绾色道袍,套上才发觉袖口都已经洗得褪色了。
安定侯府是真的穷。
景闲玉这般想。他换衣裳的空当里一直没等到柳争的回音,换好衣裳走出去才发现屋里已经没人了。
清风裹挟着若有似无的淡香飘进来,绕着帘子打了个转,日头正投晒在窗沿上铺着的滚金白裘上。
金光闪闪。
景闲玉抬手虚挡了一下,他走到窗边,见柳争正站在油茶树下朝这边看。
柳争对着他招手,景闲玉理着袖子没开口。他听见柳争喊说:“他说他不会。我立时就想,我的玉儿就作得一手好画,现在也用不着画他了,岂不正好画我。”
——
照舞先去了前厅,里头的人吃过了茶,正把臂言欢地往外走,拽着赵靖胳膊的是左司谏王卫。
王卫满面红光,看见照舞时哈哈大笑,赞许地夸耀说:“侯爷好福气啊,儿子生得这般端正,简直叫人眼红。”
“哪里,哪里。”赵靖一手撑拐,对着照舞道:“快过来,见过左司谏王大人。”
王卫忙道:“岂敢,岂敢,我哪里受得起世子的礼。”
左司谏这官权力大,官职小,按官阶确实受不起照舞的礼。王卫嘴上这么说,却没拦着他这礼。
赵靖又道:“我错言了,不是王大人,按着长序这叫礼节。”
王卫仍是大笑以对,赵靖对着近卫使了眼色,那头便说:“酒席已经备好上桌,大人先请。”
“好好好。”王卫撒手,跟着人一道走了。
照舞知道赵靖留下是有话要说,她见王卫走远了才拱手唤了声‘父亲’。
赵靖从后腰摸出烟袋,说:“你不在府里的这两日,你阿娘夜夜做噩梦,先去院里看看她吧。”
“是,父亲。”照舞应下后也不离去,就怔在原处。
赵靖觉得她今日反常,心以为她担忧因为自己的病情再耽搁了前方作战,便拍着她的肩,喜悦地说:“三君回来了,不是胡说,他昨夜还斩钉截铁地与我说,你的病啊,他能治。往后你想去营里,有的是机会。”
赵靖推着她下阶,说:“先去哄哄你阿娘,快去。”
照舞跑似地下了阶,赵靖瞧了会儿她的背影,转身走往了另一边。
小宴摆在院里,院中同样种了大油茶树,草地里落着一整朵一整朵的鲜花,石板道上却清得干干净净。鲜花上了案,就摆在四脚瓷碗里,这是苏晴的主意,她最喜茶花,总要捡些落花摆在各处。
王卫率先入座,他这人生性散漫,不拘俗套,这会儿随意坐着,袍子也堆得凌乱。不出片刻赵靖也来了,与他相对而坐。
赵靖先举杯,王卫方才开喝。酒是好酒,也是烈酒,在这院子了埋了好几年,刚让人挖上来,酒坛子上的泥也叫人细细地擦净了。
王卫不叫人倒酒,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这坛子酒与他平日在京都里喝的略有不同,又辣又烈,几杯子下肚后劲立马就上来了。
王卫喝得醉眼迷离,话也多了起来,他兴起吟诗一首,后趴在桌面,举杯对着赵靖说:“侯爷啊,你就放心与我走吧,我掏心窝子与你说,当真没有什么坏事。急召罢了。你信我,我王圆章从不说谎。”
赵靖仰头喝了他敬的酒,左手摩挲着烟袋问:“何时动身?”
“当然是越快越好。”王卫醉心这酒中,却还记得正事,他道:“没法子,上官来时特地吩咐,时日有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