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编制助理》邦顽

1、毕业即失业

　　7月，深圳南山区金八客咖啡店二楼的露天茶座区。

　　22岁的女生易美元正在接受某公司主管的面试。

　　“最后，我还有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想了解一下。”

　　面试官是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看上去至少50岁吧，头顶微秃，满嘴黄牙，活像一头圆滚滚的肥猪。虽然他基本上说一句话就喝一口咖啡，但只要他一张嘴，坐在对面的人就不得不默默闭会儿气。因为那独特的味道真的足够侵染一整个清晨的空气。

　　“美女你体重是多少，现在是单身状态吗？”肥猪问道，“目前这个岗位可能不大合适，不过我最近正在考虑新招一位秘书。之前的秘书形象都不大行，我觉得你外形倒还挺符合我审美的。不过，秘书岗位的话，入职前可能还需要您提供三围信息之类更隐私的一些…重要信息……”

　　“……”

　　易美元本来就对这家注册不久的皮包小公司不大感兴趣，只是考虑到自己已经找了大半年的工作都没有着落，自己基本没什么工作经验，最近的面试机会也实在少，无奈只好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是如意料之中不靠谱。

　　肥猪见美元许久没回话，直接把椅子挪到了非常靠近她的地方，近距离地上下打量起了她的身体来，而且表情异常猥琐，手指不停摩挲着，仿佛马上要将她就地解决。

　　“秘书的话，除了高base之外，还会包吃包住。”肥猪口水快流出来了，“当然，吃住都是和老板我在一起……”

　　“哗啦——！” 一声，冰冷的卡布奇诺直喷到了肥猪的油脸上。

　　易美元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用力将手中的空咖啡杯捏扁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快步离开，剩下那肥猪在座位上一脸狼狈地呱呱叫。

　　7月初到的热风，丝毫没有秋天的感觉，反而好像还停在了炎热的盛夏，阵阵焦灼逼得路上的行人快要窒息。

　　易美元和无数刚刚告别象牙塔的应届毕业生一样，怀揣着大梦想来到深圳这座充满希望传奇的城市。和此刻尚未寻得坑位的迷茫求职者一样，她一手抓紧地铁摇摇晃晃的拉手环，一手拽着装有简历的透明资料袋，在凉气流窜着的地铁空间里享受着这座城市馈赠的片刻宁静。

　　疫情三年，许多企业没能熬过经济不景气的考验，陆续倒闭。海内外大厂纷纷爆出裁员消息，与之对应的是人才市场供过于求的惨烈现状，而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却相较以往翻了好几倍，现实是严峻的坑少萝卜多。尤其像易美元这样的三流大学毕业生，就业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叮！”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易美元低头点开一看，原来是信用卡的还款提醒。她禁不住悄声长呼一口气，顺手又点开了一个招聘软件，界面上是冷冰冰的数据：

　　1200个沟通，收藏106，已投简历203，待面试0。

　　“唉……”

　　易美元无奈地轻轻闭上眼睛，鼻头酸热酸热，可还是不甘心地强忍住了泪水。大概像她这样从小在小山村长大的孩子，能够靠自己的奋斗，一步一步从泥泞的山路里走出来，踏上如今大城市干净的水泥大道，已经有足够知足的理由了。比起那些留在山里干农活或者进工厂出卖体力活的老乡，自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人了，已经离更好的生活层次更近一些了。

　　每每想到这些，她便突然像被打了鸡血似的，重新又获得了坚持下去的强大力量。

　　“叮！”

　　手机又飘出来一条消息。

　　“哇！居然是HaNaRo！”易美元点开消息，惊喜地发现是一封来自国际知名潮牌大厂花鲈集团公司的面试邀约邮件。虽然毫不意外地明白这只是花鲈公司旗下合作的一个外包公司的非编制岗位，但她还是难掩兴奋之感。

　　不顾已经坐过了多少站，她马上打开手机导航定位面试地址，拨通对方hr的联系电话，向对方申请把面试时间改到今天，并告诉对方自己现在马上就会赶过去。

　　大约过去半小时，她按照导航指引，从南溪地铁站出来。

　　巍峨的花鲈集团大厦就伫立在南溪站附近的商圈中心地段。

　　“HaNaRo……”

　　易美元仰望着大厦顶端挂着的品牌logo，忍不住心潮澎湃，好像自己已经是这家公司的一员似的。

　　她在门卫的引导下，进了一楼大厅，来到前台做好到访登记。

　　她看了一眼手表，发现自己竟然比约定时间足足早到了两个小时。心想反正想要通过面试肯定没那么容易，不如借此机会顺便参观一下这座著名的地标建筑，毕竟平时想要进入这种高端办公场所可没那么容易。

　　易美元在一楼大厅漫步，观察着这座建筑楼里的人们。

　　有围着笔记本电脑在茶座讨论着各种课题的员工，也有与自己一样等候面试的年轻求职者。大家看起来都好聪明睿智的样子，有的人看起来胸有成竹，有的人则略显紧张，拧着简历材料焦急地在背诵自我介绍……

　　易美元见状忍不住偷偷抿嘴一笑。她也赶紧整了整自己的衣装，打开资料袋反复确认一下自己的材料和各种证件。

　　不知不觉就快轮到自己面试了。

　　她按邮件引导，乘电梯上到大厦的15楼。刚走出电梯不久，就和一个神情恍惚、行色匆匆的男职员重重地撞了一下，易美元禁不住跌坐在了地面。

　　“啪…嗒！铛铛铛……”

　　那个男职员的身上瞬间掉落了两个东西。

　　易美元一边擦着自己身上的尘灰，一边缓缓地站起来。她本能地说着“不好意思……”，同时循声往那掉落的东西粗略瞥了一眼。

　　不过那男职员神色惊惶，迅速将那两个东西捡起并收进了自己的斜挎包里。之后便继续匆忙地朝着露台方向走去。

　　“下一个，易美元！”

　　易美元原本还处在疑惑不解的状态中，突然听到面试官在会议室内叫自己的名字，赶紧收起思绪，握紧资料袋应声走进会议室去。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面试就结束了。

　　易美元感觉自己有个问题没有答好，心里挺纠结的。她抱着资料袋，拖着沉重的步伐，重新登上电梯，回到一楼大厅，缓缓走向大厦正门。

　　就在这时，她发现一楼的人们好像都有点慌乱的样子。

　　“是媒体公关部的一名实习生……”

　　“他早上有进闸刷卡的记录……目前还没有出闸记录，人应该还在楼内才对。”

　　“各层的卫生间都搜过了吗？”

　　“搜了，没找到。他leader早上就发现他今天状态很奇怪了……”

　　“等等，不能全部人都去找，Chanson的会议时间马上就到了。得留一部分人在这里接他！”

　　大家议论纷纷，好像都在着急地寻找某个人。

　　易美元轻轻地向门卫大叔点了一下头，门卫便给她开了门闸。她缓缓地走出大厦，重新回到了属于她的炙烤曝晒之中。

　　“唉……”她知道肯定不可能通过这次的面试了，虽然是外包岗，但对她来说，这样的机会真的太宝贵了。下一次再得到这种机会都不知道是何时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贪婪地回过头，再度仰望一下这个近在咫尺，却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王国。

　　可谁知正是这一次不经意的回眸，让她此刻认为极不可能的所有梦想，后来都一一照进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