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事 欲说还休》亦良词

4、相见不如不见

　　看着六师兄年轻的脸上满是落寞，落雪从此再也不敢缠着他讲故事了。她心里合计了一下，也没有推算出自己究竟穿越到那个朝代，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六师兄，更不知道将来六师兄是历史上的何许人也。可日子还是要过啊，不能因为一些的时运不济就沮丧，让日子过得清汤寡水连半点荤腥或者鲜花绽放都没有。
　　日子跑得太快了，冬天还没有到，落雪就发现自己的冬衣又小了一大截。她那天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吭哧吭哧跑到了寺庙门口，刚好堵到要出去采购冬天粮食的师兄们。大家只看到一团蓝色的大圆圈下两只小短腿不停地变换着，包袱后面传出了沉重地呼吸声。九师兄赶快走过去接过来，十一师兄赶快给满脸是汗的落雪擦汗。那通红的小脸上像是抹了胭脂，头上的碎发都没有梳好。八师兄笑着说：“小雪啊，你这是又闹什么怪？”
　　“八师兄，”小落雪撒娇着，拉着长长的音调喊着，“我今天想晒晒棉袄，但是发现穿不上了。”
　　“是吗？”十一师兄不相信地说着，把九师兄手上的包袱赶快打开，拿出来在落雪身上比划着，发现真的小了一大截。看着几个大男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落雪很嫌弃地来到十一师兄身边比划着说：“我又长个子了啊。不信你看，我是不是已经到你的腰了。”
　　八师兄放下手里的化施布袋，把落雪不由分说就抱到了殿前的石柱旁，比划着发现真的比上次的划痕又高出了很多。“方丈、方丈……”八师兄看完，头一歪就扯着嗓子喊开了。方丈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木鱼，很不悦地问了一句：“何事，如此喧哗。”
　　“方丈不怪我，落雪个子又高了，这冬衣又该做了。”八师兄说着，很为难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顶。
　　方丈看了八师兄一眼，又微笑着看了看倚在殿门口的落雪，然后对八师兄说：“无妨，落雪缺什么就添置什么就是，去找三师兄吧。”八师兄一听这才施了一礼，落雪也鞠了一躬，然后蹦蹦跳跳地去牵十一师兄的手。
　　“要不要把六师兄带上，这样他是不是就会开心些。”落雪抬头笑着提议说。十一师兄蹲下身扶着落雪的肩，思考了一会，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冲着落雪递了个眼色。落雪一得到信号便如脱缰野马似的向六师兄的禅房跑去，笃笃的敲门声像催命似的，六师兄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他笑着打开门，看着落雪低着头拼命拍门的样子，然后拉住那小手就说：“别敲了，这次我陪你们下山一次。”
　　说是下山，其实每次师兄们都把落雪放在山下的六婶家玩耍，然后留下一个师兄陪着在那里和一群孩子玩。所以这次才出山门，落雪就扯扯六师兄的袖子。
　　“求谁都没有用哦，这是方丈定下的规矩，你16岁之前不能下山。”八师兄说这句话时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看得落雪有点想笑，然后撇开脸继续扯走在旁边的六师兄。
　　“听八师兄的不错，我今天陪你在六婶家玩。”六师兄笑了一下，然后很温婉地说着，摸了摸落雪的头。
　　“是啊，让六婶给你做肉吃，然后再把衣服改一改。这样冬天就不冷了。”九师兄也帮着搭腔，然后还把落雪漏出来的脚脖子用小裙子盖了盖。落雪听着继续翻白眼，然后心里虽然嫌弃，但还是懂的强扭的瓜不甜。
　　落日余晖时，三个师兄还没有回来，本来就充满期待的落雪，此时更急了。她一直趴在篱笆扎的木门上，根本不理会那些玩石子，追狗抓鸡的其他小伙伴。秋风吹了起来，吹在脸上有些冷，落雪看着有些阴沉的天总觉得会有一些不好的事要发生。以往午后师兄们就能回来，这次却到了傍晚都还没有回。
　　“雪儿，你在六婶家待着，我去接接他们。遇到任何事都不要乱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等我们来接你。”六师兄蹲下身看着落雪的眼睛说得很慢，从他的脸上落雪看到了不安。落雪使劲点点头，然后悄声问：“要不要找人去给方丈送个信。”
　　“落雪真聪敏。”六师兄听了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把落雪抱起来向屋里走去。
　　方丈看着月亮升起时下山的人还没有回来，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直遥遥相望，还好，最后他看着山道上有一个小影子，然后对身旁的老七说：“快去看看，那是谁？”
　　当六婶家的大小子呼哧呼哧喘着气跑到方丈面前时，他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急急地说：“六师父说他去接接其他师父，让落雪小师姑先在我家待着。”
　　方丈听了，思考了一会双手合十说：“善战善战，谢谢小施主。”
　　当七师兄和二师兄到六婶家时，落雪都睡着了。六婶本来坐在炕边在给睡着的孩子们打拍子，看到两人时吃了一惊，然后定了定神才说：“其他师父还没有回来，小师姑睡着了我就放炕上了。”
　　“谢谢女施主，我们来接她了。”七师兄说着就从炕上抱起了睡熟的落雪，二师兄也“阿弥陀佛”一声后也退了出来。月色冷寂寂的，落雪打了个寒颤，然后迷迷糊糊听着四周的风声。
　　“二师兄，你说是不是有人发现他们了？”七师兄低沉的声音传进落雪的耳朵里，可是二师兄只是叹息着“阿弥陀佛”，反复说着“十年了，十年了……”没有说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在落雪记忆里七年也好十年也罢都是故事的一个片断，这次师兄们肯定是遇到麻烦了，否则为什么迟迟没有回来。落雪本来已经认命了，穿越到这个混乱的世界能这样和师兄们一起生活下去还是很幸福的，毕竟无论哪个时代想找这么多无亲无故地宠你都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可是，此刻她又开始觉得不安，不知道这次究竟是不是一场厄运。
　　落雪下意识地抱紧了七师兄的胳膊，二师兄把自己的外衣盖在了落雪的身上。七师兄感受到落雪不安，然后他又抱紧了一下落雪。
　　在走到山路的半山腰时，突然听到山下的马儿嘶鸣声。三个在月光下晃动的身影突然停住，二师兄仔细听了听，然后对七师兄说：“你们快藏起来，我去寺里。”七师兄看着二师兄坚定的目光，果断地抱着落雪藏在了路旁的树林里。
　　二人刚刚藏好，就听到山道上的马车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透过树林看到一伙穿着黑色衣服的人骑着马赶着车在眼前一扫而过。
　　寺庙里的人如临大敌，早就做好了各种打算，就算是落雪的行李也给她包好了包袱。几个师兄躲在暗处，方丈在门前看着那马车越来越近。
　　一声“阿弥陀佛”没有说完，几个黑衣人就下了马，寺庙门前的空地就像被占满了。虽然他们的刀没有抽出来，但是那种杀气还是逼人的。
　　“易管家许久不见啊？”马车里的人说着就走了下来，那气势闲庭信步，只是周围树上的乌鸦被惊飞了。
　　当七师兄和落雪悄悄潜回到寺庙门口时，那刀剑声已经起了好一会了。只见方丈抬手一掌，那头发有些花白的银袍老者便后退了几步。那银袍老者低低咳了几声，然后从袖口取出丝帕擦了擦嘴唇道：“好功夫，易总管真是不减当年勇。如果你能一直留在易家前途也是无限，何必在此受罪。”
　　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落雪这才知道方丈的功夫这么高，七师兄一看方丈胜了，便想抱着落雪跑过去。谁知被人按住了肩膀，落雪一看竟然是六师兄，喜不自禁便扑了过去。
　　“回吧，当年我没有阻止你投敌，而是离开金都，说明心里就已经放下了。这世间再也没有易总管只有佛缘寺的无尘方丈。”方丈说着，深施一礼就要回寺庙里面去。
　　谁知那银袍老者突然开口道：“花了十年的时间找到了易洛的坟，本想把他移回祖坟，却发现棺材里没有人。”
　　方丈听了顿了顿，然后笑了几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今天我见到了易洛身旁的书童，可是却没有抓住，这才不得已扰了您的清净。”银袍老者说着，还在不断的咳着。
　　“尘缘已断，相见不如不见。如果不信可去大殿看看供了多年的的牌位。”方丈说着再也不看他们，就走了进去。银袍老者随后而进，那些侍卫也鱼贯而入。寺门外只有那些膘肥马壮的马儿在月光下打着喷嚏。
　　“少……”十一师兄没有说完，六师兄就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了句：“今天我们带着落雪去后山看月亮。”落雪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抱起来向后山飘去。
　　“方丈怎么办？我们不去帮他吗？你们知道那些仇人是谁吗？”刚一落地，落雪就带着哭腔问。
　　“落雪，如果有一天师兄们都死了，你要给我们报仇，是吗？”六师兄听着，静静地看着这小孩的脸问。落雪点着头，哭得更厉害啦。其他几个师兄听了也怔怔地看着这个从小抱到大孩子，心里有种温暖。
　　那年从金都逃出来，少主还是被敌军抓到了，谁能想到那个被他捧在手心上的夫人却在少主背后捅了一刀。那鲜红的血染满了少主的衣衫，慌乱之中尸体被扔在了乱坟岗。如果不是天降大雨，把少主的尸身从土坑里冲出来，被易管家及时抱走了，否则现在怎么会有六师兄？200多人的护卫队，现在只剩下这几个人。那惨烈的激战和壮烈的牺牲场面总是让人在噩梦中醒来。山中岁月不仅是安静之地，也是安息之地，时间还让惊恐的灵魂不再哭泣。
　　去打探消息的八师兄，在夜半时才回来，落雪在寂静中听着落叶在地上被踩出了一串乐曲。八师兄用从来没有过的低沉声对六师兄汇报着，几个人才趁着越来越清冷的月色回到了寺院。
　　第二天醒来，落雪发现自己的床头多了几样东西，六师兄的扇子、十一师兄的短刀、七师兄给落雪做的弹弓……一个激灵，落雪来不及穿鞋就跑到了六师兄的房间，里面哪还有人……一路上喊着方丈，落雪都快急哭了。方丈在大殿里敲着木鱼，任凭落雪站在旁边哭泣。许久他才睁开眼，劝到：“莫哭了，过一阵子师兄们就回来了。”
　　“我也想去。我舍不得他们。”落雪悲悲戚戚地说着，抽噎着鼻子的声音都是有节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