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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双面舞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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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地下录音棚。
林疏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机械蝴蝶面具遮住半张脸,金属触须从颧骨延伸至耳后,翅膀边缘嵌着细碎的LED灯珠,呼吸间会随气流轻轻起伏。沈砚之站在身后调整她的衣领,指尖划过锁骨时,她听见对方极轻地说:“紧张吗?”
“面具会不会太夸张?”她摸着蝴蝶触须上的鳞片,那是沈砚之特意找道具师定制的,“观众会觉得我在博眼球。”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沈砚之递来一张卡片,“海选规则是盲选,评委只能通过声音和舞台表现打分。但你这张脸......”她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桌面,“必须让他们忘记‘林疏月’,只记住‘暗火’。”
卡片上印着海选编号:A07。林疏月想起七年前参加选秀时,她的编号是B19,排在最后一位,轮到她时评委已经在打哈欠。此刻录音棚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练习声,有人在练海豚音,有人在背rap词,空气中浮动着发胶和咖啡混合的味道。
“轮到A07了!”工作人员推开门,强光瞬间涌进来。
沈砚之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力度大得让她锁骨发疼。“记住,”那双琥珀色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你不是在参加选秀,是在抢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舞台灯光亮起的瞬间,林疏月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是个环形舞台,五面屏幕呈扇形展开,评委席被升降台托至半空,只能看见剪影。她踩过铺着黑胶唱片的台阶,脚下发出细碎的吱呀声。蝴蝶面具的呼吸孔里飘进淡淡松木香——沈砚之今早往里面塞了片雪松精油片,说“能让声音更稳”。
“请开始你的表演。”评委席传来机械音。
前奏响起时,林疏月闭上眼。这版《暗火》被沈砚之重新编曲,加入了工业风的鼓点和电流杂音,像把生锈的钥匙在撬动铁门。当她开口唱第一句时,蝴蝶翅膀突然亮起幽蓝的光,随旋律明灭:
“混凝土浇铸的牢笼里,我数着钢筋的年轮生长......”
她听见台下传来吸气声。左手无名指突然触到指腹的茧——那是昨夜在沈砚之公寓练琴时磨出来的,对方坐在沙发上批改文件,偶尔抬头递来一杯温过的蜂蜜水,目光扫过她指尖时,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副歌部分,灯光突然全灭。
林疏月在黑暗中精准地摸到隐藏在地板的感应装置,一脚踩下。刹那间,五面屏幕同时亮起,播放的却是七年前那个暴雨夜的天台画面:模糊的手机镜头里,穿校服的少女抱着吉他,弦断时血珠飞溅,歌词本被风吹得哗哗响。
“这是......”评委席传来骚动。
她在黑暗中勾唇。沈砚之今早才告诉她这个“作弊”的点子:“用最真实的你,打败所有虚假的表演。”此刻屏幕上的少女与现实中的她重叠,当灯光重新亮起时,蝴蝶面具的翅膀正缓缓展开,露出她右眼角的泪痣——那是用舞台油彩点上去的,位置与七年前天台照片里的泪痕分毫不差。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蝴蝶翅膀完全展开,露出藏在其中的银质麦克风。林疏月听见台下爆发出尖叫,抬头望去,看见评委席最左侧的剪影猛地站起——那是华语乐坛著名制作人周明远,七年前正是他在选秀时说“你的声音太尖锐,不适合市场”。
后台化妆间,小夏举着手机手舞足蹈。
“姐!你上热搜了!”
#神秘面具歌手#爆了!”屏幕上满是飞速刷新的弹幕:
“这嗓音绝了!像砂纸擦过心脏的感觉谁懂?”
“节目组快给特写!我要看面具下的脸!”
“突然发现舞台上的光影和七年前那个 indie 歌手Firefly的mv好像?”
林疏月摘下面具,额角沁出细汗。
沈砚之推门进来时,手里攥着份刚打印的资料,指尖在“周明远”三个字上敲了敲:“当年他收了公司的钱,故意打压你。现在他是这档综艺的音乐总监。”
“所以你故意把天台视频放出来?”她接过小夏递来的矿泉水,瓶身凝着水珠,“不怕他认出我?”
“他只会以为是巧合。”沈砚之拉过椅子坐下,膝盖几乎碰到她的,“而且......”她从西装内袋摸出张支票,“制作组刚收到一笔匿名投资,要求给‘有潜力的新人’更多镜头。”
支票金额栏写着500万,落款是“星轨文化”——林疏月记得这是沈砚之旗下的空壳公司。
她突然想起昨夜在对方公寓,看见书房墙上挂着的泛黄报纸:“沈砚之退出娱乐圈真相:因殴打投资人遭封杀?”
“砚之,当年......”她话未说完,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撞开。
陈姐带着两个壮汉闯进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林疏月!你是不是疯了?居然敢偷偷参加竞品综艺?”她劈手夺过蝴蝶面具,水晶指甲在金属触须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公司花了多少资源捧你,你现在跑去当什么素人?信不信我——”
“陈姐这么大火气?”沈砚之缓缓起身,声音像冰水里浸过的刀,“根据艺人经纪约第三十四条,林疏月有权自主参加非竞品节目录制。何况......”她指了指陈姐手里的面具,“没人知道这是她。”
陈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忽然冷笑一声:“沈砚之,你以为拉来投资就能一手遮天?别忘了,她的合约还在鼎盛娱乐——”
“鼎盛娱乐的王总,今早刚把她的经纪约转给我。”沈砚之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刚生效的转让协议,“现在,林疏月是我的艺人。”
林疏月猛地抬头。她今早才在合约上签字,没想到沈砚之这么快就完成了资本层面的博弈。陈姐的脸色瞬间惨白,高跟鞋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化妆台,口红滚了一地。
“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她抓起支口红砸过去,“王总手里还有她的影视约,广告约......”
“那些约,三天前就该终止了。”沈砚之侧身避开飞来的口红,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冷怒,“你以为公司为什么突然给她接那么多烂剧?因为王总想在合约到期前榨干她的剩余价值——包括她的音乐版权。”
空气突然凝固。林疏月想起上个月被迫签署的“音乐作品归属协议”,陈姐说“只是走个流程”,此刻却觉得浑身发冷。沈砚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检测报告:“你去年写的《玻璃鸟》,编曲和鼎盛娱乐旗下艺人撞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录音室被装了窃听器。”
陈姐的脸色由白转青,突然抓起化妆台上的喷雾器对准沈砚之:“你少血口喷人!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保安——”
“叫啊。”沈砚之向前半步,任由喷雾喷在脸上,“不过在那之前,要不要先看看这个?”她划开手机相册,里面是段监控录像:陈姐将一个微型录音设备塞进录音室的音箱。
“你!”陈姐的手开始发抖,喷雾器“啪嗒”掉在地上。
“现在,”沈砚之擦了擦脸上的水雾,“请你出去。还有,告诉王总,下次想玩阴的,先把尾巴藏好。”
陈姐瞪了她们一眼,踩着高跟鞋夺门而出。小夏赶紧追出去锁门,回来时眼睛亮晶晶的:“沈总好厉害!刚才陈姐的表情像吃了苍蝇——”
“去外面盯着,别让人进来。”沈砚之打断她,转身时,林疏月看见她耳后有块淡红的印记,像是被喷雾刺激出的过敏。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伸手想碰那块印记,却在半空停住,“这些事......你调查了多久?”
“从决定签你的那天起。”沈砚之拿起化妆棉蘸水,轻轻擦拭脸颊,“鼎盛娱乐这几年用同样的手段坑了不少新人,我只是......”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不想你成为下一个。”
林疏月忽然想起高中时,沈砚之总在她课本里夹匿名的加油纸条,用尺子画横线写:“你的声音值得被更多人听见。” 此刻对方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在灯光下微微发颤,像振翅欲飞的蝶。
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
画面里是间堆满乐器的地下室,镜头扫过墙上的“Firefly”海报,最后停在电脑屏幕上——那是她昨晚删除账号前的界面,注销申请显示“审核中”。
视频结尾弹出一行字:“林小姐,好久不见。”
“这是......”她的指尖开始发冷。
沈砚之凑过来看,瞳孔猛地收缩。
她迅速夺过手机,长按号码标记为“诈骗”,然后打开飞行模式:“别管这个,可能是私生饭。”
“但他知道我是Firefly,还有我昨晚......”
“我说了别管!”沈砚之的声音突然提高,见她愣住,又迅速软下来,“相信我,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暗火’站稳脚跟。周明远刚才发消息,想单独见你。”
林疏月盯着她攥紧的拳头,注意到她无名指根部有块淡褐色的茧——那是握钢笔太久留下的。七年前,沈砚之的梦想是当音乐制作人,课桌里总藏着《和声学》教材,现在却成了用资本博弈保护她的经纪人。
“好。”她伸手握住对方冰凉的指尖,“但这次,我们一起去见他。”
沈砚之愣住,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走廊里传来工作人员的脚步声,远处有人在练习《暗火》的副歌,跑调的旋律撞在墙上,像极了七年前她们在天台偷偷写歌的时光。
周明远的休息室里,雪茄味浓得呛人。
“不得不说,沈小姐很会制造话题。”周明远吐着烟圈,目光在林疏月的蝴蝶面具上打转,“这个‘暗火’要是包装得当,说不定能成为下一个现象级歌手。”
“周老师过奖。”沈砚之挡在林疏月身前,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合约,“我们的条件很简单:节目组提供专业录音室,允许她原创歌曲,并且......”
“并且让她以黑马身份晋级,对吧?”周明远突然笑起来,“但鼎盛娱乐不会让你们好过,王总今早刚给台里打电话,说要告你们违约。”
林疏月感觉到沈砚之的脊背骤然绷紧。她摘下蝴蝶面具,放在桌上:“周老师,七年前你说我的声音‘不适合市场’,现在呢?”
烟雾突然凝滞。周明远的瞳孔剧烈收缩,盯着她右眼角的泪痣:“你是......”
“不重要。”沈砚之按住她的肩膀,“重要的是,周老师想不想做第一个发掘‘暗火’的人?还是说......”她从包里拿出个U盘,“想让当年的事被重新调查?”
周明远的脸色瞬间变了。林疏月注意到他食指上的戒指在发抖——那是枚嵌着音符的银戒,和沈砚之的胸针是同一系列。
“好。”周明远掐灭雪茄,“我给你们五期常驻名额,原创歌曲不限,但有个条件......”他盯着林疏月,“第三期必须和鼎盛娱乐的新人合唱,唱他们指定的歌。”
“不可能。”沈砚之立刻反驳,“这是捧竞品的套路——”
“我答应。”林疏月打断她,“但我们要自己选合作者。”
周明远挑眉:“哦?你们想选谁?”
沈砚之突然握住她的手,力度大得像在警告。林疏月望着窗外的夕阳,想起刚才那个神秘视频里的地下室,想起“Firefly”评论区里有个ID叫“Nightstar”的用户,总在她每首歌下留言:“你的火,终会照亮我的星轨。”
“就选......”她转头望向沈砚之,在对方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夜航星’乐队的主唱吧。”
沈砚之猛地抬头,琥珀色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周明远的表情瞬间凝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你知道他们乐队为什么叫‘夜航星’吗?因为七年前有个女孩,为了给喜欢的音乐人凑路费,去参加了一场不该参加的饭局......”
“周老师。”沈砚之的声音像冰面裂开的缝,“有些事,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林疏月听见远处舞台传来试音的鼓点,一下下敲在心脏上。沈砚之的手还握着她的,掌心有薄汗,却异常坚定。
“成交。”周明远终于开口,“但我提醒你们,鼎盛娱乐手里有张王牌——他们刚签了个天才制作人,据说能模仿任何风格的作曲。”
“是吗?”沈砚之勾起嘴角,拉着林疏月起身
“可惜,真正的火是模仿不来的。”
走出休息室时,天已经黑了。
沈砚之松开她的手,快步走到楼梯间,背靠墙缓缓滑坐在地。林疏月这才发现她的衬衫后背全被冷汗浸透,发尾黏在脖颈上,露出那道月牙形的疤。
“砚之......”她蹲下来,想帮对方理理乱了的头发,却被一把拽进怀里。
沈砚之的下巴抵在她肩上,呼吸灼热:“刚才......谢谢你相信我。”
林疏月闻到对方身上混着雪茄味的雪松香水,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她们挤在便利店屋檐下,沈砚之用校服外套给她挡雨,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此刻怀里的人比记忆中瘦了很多,肩胛骨硌得她生疼,却让她莫名心安。
“该说谢谢的是我。”她轻轻回抱住对方,听见楼梯间顶部的通风口传来隐约的歌声,正是《暗火》的旋律,“这次,我们一起走下去,好吗?”
沈砚之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远处的舞台灯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们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像极了两张重叠的乐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