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是顺手[无限]》林间星

15、【今夜祝你好眠】

　　手电的光照着这深长的通道。
　　“你跟了我很久，久到我一直在想，”白鹭的声音好像也变得渺远：“你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动手。”
　　“第一个转角时，我想你该动手了。”
　　“但你没有。”
　　“我停下来休息时，我想，这次你应该动手了。”
　　“但你没有。”
　　白鹭回忆着自己一路以来给这位跟踪者创造的种种机会，都是多么好的契机啊，只要稍微小心一点儿，就可以割开她的喉咙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在想，你应该很了解我。”

　　“你了解我，所以你知道，我可以一直在这条通道里走下去。”
　　“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时机。”
　　白鹭靠在身后堆积得层层叠叠的杂物上：“毕竟从来到这里以后，我已经太久没有睡前散步了。”
　　“也就是那一刻开始，我决定改变答题策略。”
　　如果在一场考试中，考题被墨水沾染，那么该怎么回答呢？
　　白鹭的选择是，将自己变成那道问题，让笔来写她。

　　黑暗之中，白鹭的眼睛弯了弯，嘴唇同时向上咧开。
　　那是一个非常标准的笑容，几乎就像幼儿教科书上的插图，下面标了一个笑字。
　　几秒以后，白鹭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从笑容到压抑着的不耐烦，到体力逐渐不支的疲沓，最后，停留在因为毫无防备一闪而过的惊惶。

　　“我一开始以为会失败来着。”
　　白鹭试图在脸上再现惊惶的情绪，她成功了，几秒之后，那表情又消失了。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连微不可见的涟漪都被黑暗吞没：“毕竟真的挺难的啊。”
　　幸好，这里非常阴暗。
　　她也并不需要将表情过渡得多自然。
　　“你想用这种压抑的环境让我崩溃。”
　　“我用这种黑暗隐藏我的感觉，”白鹭歪歪头，将手上的电筒抛起、接住，“双方各违规一次，算扯平吧。”

　　“可惜我看不见你到底是谁。”
　　这么一段时间，她的手电筒开了关，关了开，照墙照四周照远处，唯独没有照过墙上的生物。
　　现在，她终于将手电筒的光束集中到了身前。
　　光线之下，雪白的花朵抽芽，生枝，摇晃，绽放，萎谢。
　　一片一片，顺着空中漂浮的灰，盈满了手电筒橙黄色的光圈。
　　漫天的花朵像一场洪水一样。
　　填满了她视线所及之处。
　　到底是什么呢？
　　这些总是不经意间出现的小花。

　　白鹭垂着眼睫，梳理着见到花朵的每一个场景。
　　就在这时，她背后的墙忽然震动了一下。
　　几乎在同一时刻，本身因为先前小小的冲突而坍塌的杂物堆彻底失去了平衡。
　　糟了。
　　先前白鹭为了诱使黑暗中的东西对她动手，特意挑中了这块地方。
　　她观察了一路，连最后仿佛惊慌间扶住自己的那一把，都是精心算过的。
　　那是对这个地方的结构影响最小的部分。
　　但现在不一样了。

　　震动变得越来越大，杂物们轰轰隆隆地汇聚冲下来的声音，顺着通道的墙砖响蔓延而来。
　　一些碎小物件被震动带起，砸落了下来。
　　白鹭调整了电筒的角度，注视着上方的通道，她估量了角度，算了算速度。

　　向下跑是下下解题方法。
　　人无法跑赢洪流。
　　但流水浑浊之前，总有那么几秒停歇的空间，是留给人上岸的。

　　手电筒的光照着顶部，没有任何可以攀住的支撑点。
　　这个地方，刚好处于甬道的咽喉处，大件的东西很多。
　　只要她小心处理，很容易堆出一处缓冲带来。

　　即使被冲塌了，那也能给她寻找下一步路留出一点儿时间。
　　况且，这条通道的前端有几处低平的地方，在那里，坠落物的速度也会被削减。

　　先前的小规模坍塌倒是帮了她一把。
　　可以少用点儿力气了。
　　白鹭感叹着，对着一块斜插着支撑在废物堆里的柜子，找好角度踹了几角。
　　嘭！
　　柜子的高度刚好将甬道斜穿着堵住了。
　　她又如法炮制，很多就在前端又多做了几层缓冲用的“堤坝”。

　　就在这段时间内，上方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通道的震动也越来越强。
　　堆积的灰尘在光线中跳来跳去。
　　为了方便动手，白鹭将小电筒衔在口中，此刻，那细长的光线正扫过两侧上端露出来的墙壁。
　　这条通道比她想象中，还要宽。
　　这么宽的通道，修建的时候，是用来做什么呢？

　　还没等她想通。
　　忽然，一股奇怪的动静响了起来。
　　白鹭回过头，一条巨大的，被杂物掩盖的通道，此刻因为震动和她的操作，重新露了出来。
　　杂物顺着新的通道下坠。
　　白鹭失去了平衡，她几乎立刻伸出手，向身侧的突起抓去。
　　她的手指触到了入口边缘，又迅速擦过。
　　就在这一刻，她眼中起初朵朵盛开的白花，像是在顷刻之间，到达了生命的尽头，一朵一朵萎谢了。
　　电筒的光束因为她向后坠落的姿势，而抬高了。
　　起初，被那一朵朵白花盖住的世界一点一点显出了本来的面貌。
　　光束闪过墙上的冰锥，闪过那野兽一般的躯体。
　　嘭。
　　几乎就在同时，上游的浊流冲击了下来。
　　细碎的小件，大型物体上因为冲撞而坠落下来的装饰……都像是一场垃圾雨一样落下来了。
　　白鹭睁着眼睛，眼看着自己下坠。
　　眼前的碎渣仿佛一片溅起的浪涛。
　　那大片大片的白色小花便如撞碎的浪花般溃散。
　　在最后的那一刻，在她的视线即将被填满的那一刻，白花散尽。
　　她终于看清了墙上野兽的面貌。
　　一瞥而过。

　　手电筒离她而去，橙黄色的光圈砸到墙壁上，熄灭了。
　　眼前的通道被坠落的垃圾们堵住。
　　白鹭闭上了眼睛。
　　一切陷入黑暗。

　　沉沉的黑暗之中，伸进了一只巨大的粗糙的手。
　　这只手握着一只铲子，像一个巨人握着小孩玩具一样，将一层一层的灰刮了出来。
　　空气从狭小的缝隙涌进了炉子。
　　一团橘红色的火，从烟囱底下的灶台里蹭地冒了出来。
　　随着火焰升起，沉寂了几天的大厨房瞬间热闹起来。
　　炉灶的火嗡嗡地烧着，厨师紧锣密鼓，各自忙着手里的菜肴。

　　“——威斯，威斯——”
　　对于厨师来说，菜刀案板的声音之外，都是杂音。
　　随着一声声越来越尖锐的叫声，一个身穿制服的女人从厨房门口探头：“动作快点，少爷又要闹脾气了。”
　　“天！我们不过离开了几天，”领头的厨师将雪白的帽子从头上拽下来，露出一头乱糟糟的红发，“小厨房里一点儿食物没有了吗？”
　　“我不想听你找借口，快给我少爷的甜品！”
　　“甜品甜品甜品，这宅子里现在有多少客人要招待不知道吗？！老子顾不上！”
　　“威斯——”
　　女人的叫声更尖锐了： “你别忘了，少爷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未来的！”
　　厨师分毫不让，白帽子重重摔到地上：“我也警告你，老爷最在乎的就是款待贵客！办错事的下场，可还在上面喘气呢！”
　　瞬刻的争吵声，蒸锅的噗噗声，烤箱的嗡嗡声和火苗的嗤嗤声……一切汇成一曲欢快滑稽的小调。

　　“食材都处理好了吗？”
　　“最后一批还没有送到。”
　　“怎么还没有送到？！催催！”
　　“饿着了贵客，谁负责？！”
　　老迈的厨师拖着一条腿，越过这热闹的场面，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巨大的通道口。
　　他掀开铁皮盖子，探着头往里面一瞧：“哦，是只小羊羔。”
　　羔羊蜷缩在盘子上，细长的四肢被紧紧地绑着。
　　它灰色的眼睛濡湿着滚出两颗泪珠。
　　老厨师笑起来：“多好的小乖乖。”
　　他巨大的手掌拎起小羊的一条腿，慢吞吞地挪到了案板前。
　　案板已经有些年岁，因为长久处理肉食的缘故，板上留下了一条又一条深刻的刀痕。
　　老厨师放下羔羊，转身拖着腿去一边的刀架上，取下一把巨大的脱骨刀。
　　“小乖乖，我这就救你。”
　　老厨师举起刀，寒光闪烁——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
　　老厨师放下了刀，嘟囔：“真是差点忘了。”
　　一把红色的浆果被他攥在手里。
　　老厨师慈爱的目光望着羊羔，探手捏开羊羔的下颌，“吃吧，饿了吧。”
　　羔羊被香甜的味道诱惑，抬起脖子，咀嚼着送到嘴边的红色浆果。
　　老厨师笑着，浑浊的蓝眼睛仿佛一块失去了光彩的的蓝宝石。
　　砰！
　　巨大的砍刀落下去了。
　　血向四周飞溅。
　　温热的液体将老厨师半头白发染成了红色。
　　老厨师拎起羔羊的上半身：“老啦，眼睛，不好使了。”

　　别墅内。
　　张婷站在落地窗前，注视着外头的雨幕。
　　刺猬头走到她身后：“婷姐。”
　　张婷叹了口气：“还没找到？”
　　刺猬头说没有：“也许她已经死了呢？”
　　在【长生】之中，尸骨无存并不少见。
　　张婷心里倒是希望如此，“我还是希望她还活着。”
　　刺猬头：“我明白。”
　　“不是为了讨好她。”张婷，“不仅仅是。”
　　“一个二十二万积分的人如果折在了这个副本里那只能证明，这局副本压根没有我们现在看上去这么太平。”
　　刺猬头本来想说，怎么会太平，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但话到了嘴边，他蓦地想起，那天他跟着白鹭的场景。

　　那场景一闪而过。
　　唯一清晰的，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像是早就在等待着他一样的目光。
　　如果那样的白鹭真的在这里死了，那么，他们怎么有机会活下来呢？
　　小团队里，刺猬头并不是爱动脑子的那个，他跟在张婷身边起，靠得一直都是强悍的身体素质。
　　现在，连他都能想通的事，其他人又怎么会看不透呢？

　　张婷虽然点破了一层，但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同伴也成为情绪崩溃的一员。
　　那会很麻烦。
　　“再等等吧，即使没有镜，只要熬过十三天就行……”
　　刺猬头嗯了一声。
　　他抬头看向外面。
　　雨幕漆黑。
　　第十三天，真的会那么太平地到来吗？

　　明天后天请假哦，要去医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