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27 分别 ...
-
“哗——”
元首的墓室里没有人,只能听到连成片的雨墙抽打在高大的圆形穹顶上方镶嵌的玻璃板的声音。沉重而又急烈,仿佛是没有指挥的交响乐,凌乱无序地演奏着不安的乐章。
路德维希走上前,来到房间墓室正中央的那块十字墓碑,最顶端的帝国雄鹰石雕正展开双翅,守护着铺展在整片墓室地板上的黑色红底逆万字图案。四周墙壁上的浮雕无言地注视着他。
他凝视着碑上工整的金色字母:
“德意志民族大日耳曼国元首,阿道夫·希特勒,与其妻,爱娃·希特勒,葬于此地。”
光滑平洁的大理石反射出他沾满雨渍的黑色西服。
怀中的一捧黄白相间的雏菊已经被大雨打掉了些许花瓣,路德维希缓缓弯下腰,将它轻轻放在石碑前。
他的花是唯一的一束。
随后向后退了半步,再次立正站直,低下头默哀。
这里并未向公众开放,而那些高官们,也早已在几日前元首的葬礼后杳无音讯了,更不要说会淋着大雨来这里祭奠元首。
无论如何,这都是路德维希能想到的,与他的元首做最后告别的最好方式,比起在拥挤的葬礼上听各派人马在演讲致辞中互相讥讽。
真是讽刺啊。
路德维希几乎要冷笑出来,但随即便有一股酸楚的寒意自心头蔓延上来,令他鼻头一酸。
他应该以怎么样的心情来迎接这终于到来的一天?悲恸?怀念?不安?——或许都有。他此刻只是木讷地站在这里,从几天前在新闻里听到元首逝世的消息,到如今元首的墓碑真的在自己眼前,这一幕幕都仿佛是电影里的画面,没有一点真实感。
人们又该如何评价这位大日耳曼国与欧罗巴新秩序的缔造者?是伟人?还是恶魔?——路德维希不知道。现在谈这些还太早了。恐怕要等到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后,等到继承这三十年无论好与坏的遗产的人逐渐逝去,等到对他的贬损与赞许都与现实名利再无关系,等到人们无需幻想如果那场战争走向相反的结局,对他的评价是否也会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时候。德国人,不——全世界,才可能真正正视他的功过是非。
有那么一刻,路德维希真的希望自己能永远躲在日耳曼尼亚郊外的这座富丽堂皇的墓穴之中,仿佛他仍然身处于一个三十年来他所熟知的世界。一个他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但是元首仍然存在的德意志。
但他知道,他不能。
“顶着这么大的雨来这里的人可能也只有您了吧?德意志先生。”男人沉稳的嗓音将他惊醒,在这宽阔的殿堂中引起回响,路德维希转身望向声源处。
匀称的身形立在外殿通往墓室的入口处,透过玻璃板的自然光映在对方的脸上,落日时分显得略微有些昏暗,但路德维希能看清来人方正的面孔和梳得十分平整的短发,看上去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手中拎着一把仍在不断滴着水珠的雨伞,面上带着微笑。
“不——还是叫您路德维希·贝什米特先生吧。”来者补充道。
“您是……?”路德维希试探着问。
来者没有急于回答,弯腰将雨伞放在入口的墙边,缓步走进来的同时摘下礼帽,轻轻掸了掸上面的雨渍,左手握住帽檐,“财政部的赫尔穆特·施密特。我很荣幸能见到您。”
随着他走近,身上的光线也越来越明亮。他伸出右手来与路德维希握手。
路德维希对财政部并不很了解,但对对方报出的名字有些熟悉,似乎是施佩尔部长某个得力的部下。
“您也是来祭拜元首的?”出于礼节路德维希与这位五官端正的财政部官员握手,问道。
“啊。”施密特应了一句,从口袋中拿出一支黄色的雏菊,放在墓前,但目光没有在墓碑上停留一秒,“准确来说是代替施佩尔部长来的。不然我估计真不会来。”
“……”
路德维希沉默地凝视着碑文上的字迹,没有回应对方的话题。
雨声一阵高过一阵,穿透了殿堂厚重的砖石墙壁,直向耳膜袭来。
上一次见施佩尔部长还是在数月前,多特蒙德的那家咖啡馆里。之后虽然历经过利伯维尔军港的酷暑以及南大西洋舰船上的烈焰,他仍然记得那场谈话中的每一个字。
“真是讽刺啊——”年轻的政客收起笑意,十指交叉垂在身前,低头俯视着十字墓碑,“他在的时候,谁不是低头哈腰,把他捧得像个圣人。现在人死了,连走个过场的人都寥寥无几。”他耸了耸肩,从浅灰色西装的口袋中拿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烟夹在两个手指之间,“各地调兵遣将倒挺踊跃,谁都怕慢了一步被人吞了地盘。”
“还是不要在这里抽烟比较好。”路德维希出声阻拦。
“啊,对……不好意思。”施密特先是一愣,转而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将烟盒和打火机重新收回怀里。干咳了两声继续说,“紧急委员会已经拒绝正式宣布戈林为国家元首,即使是被这一位亲口点为继承人——”路德维希的目光跟随对方又一次落在碑文上,镌刻着元首的大名的字体,“到头来,他也逃不过普通人类的命运罢了。”
路德维希依旧没有回应他的话,目光凝滞在黄金雕琢的碑文上,一遍遍默读着上面的文字。
“……他会老会死,自然也会犯错误,把不该担当此任的人送上王座。”对方声音放缓,意味深长地对他说。
“是施佩尔部长让您来劝我的?”路德维希终于开口,语气很平静。
这次沉默的一方变成这位相貌中正的男人,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他无奈地用手摸了摸下巴。但随即调整情绪,仍然挑起微笑说道:“是,部长知道像您这样有良心的人一定会来送元首一程。他让我来碰碰运气,也让我转达——”
他停顿半秒,身躯完全面向路德维希,声音沉稳而异常郑重,“您的选择对我们,对这个国家至关重要。您一定不希望德意志落入戈林、鲍曼甚至海德里希之流的手中。”
是的,他不希望。
元首遇刺后不过才一年多的时日,高层政客的腐朽蛮横已然不加修饰地暴露在他面前。抗议学生在机枪口前尖叫着逃散,工人在密不透风的工厂中挥汗如雨,海军将士被敌舰的炮火炸得血肉模糊。而那些人在做什么呢?只会倚靠在柔软的羊绒靠垫上,一边喝着红酒一边欣赏着报纸上吹捧自己的文章。
路德维希皱起眉头,握紧了双拳。
“只有改革,才是德意志唯一的出路。”施密特低下头,将音量压得更低,却也更加坚决,“过去三十年,我们已经铸成大错。现在,或许是最后可以补救的机会——我知道,以您的立场很难做出抉择。但这一步,关乎千万人的命运……”他轻轻拍了拍路德维希的肩膀,“我只希望,您做出选择的时候,不会因错失改变的机会而感到遗憾。”
路德维希闭上眼就。他感到头脑很混乱,雨声嘈杂,仿佛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却又仿佛一片沉寂,静默到他能听到自己的不安的呼吸和心跳。
财政部的说客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无言地在一旁等待着他的答案。
“请……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半晌,路德维希深呼吸一口气,吐出几个字。
“好吧,贝什米特先生。”施密特点点头,单手捧着礼帽向路德维希深鞠一躬,“我会在多特蒙德等您——您知道我们的大本营在哪里。”说罢,重新戴好礼帽,后退几步之后,转身走出殿堂。
路德维希不知自己又在墓室里伫立了多久。思路好像扭曲交缠为无数的死结,在不安之中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元首的陵寝,再回过神来,已然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独自一人走在日耳曼尼亚的大街上。
阴沉的天色仿佛给昔日宽广明亮的光辉大道泼上一层冷色的水墨,让一切暗淡下来。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只能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手风琴的声音,在零落的大雨声中勾住了他的听觉。
路德维希循着声音大步向前走去。满是泥泞的石子路上,披着破旧的军大衣的中年男人窝在街角处,灰色的贝雷帽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发黄的胡须自下颚垂下。正一边弹奏着怀里的手风琴一边唱着,曲调悠扬,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凉。
Es gibt ein Haus in Neu-Berlin / 在新柏林有一座房子,
Man nennt es ‘Haus Abendrot’ / 人们称它为“日落之屋”。
Es war der Ruin vieler guter Jungs / 它毁掉了许多好男孩的未来
Von mir, mein Gott, litt ich Not / 包括我,天啊,我吃尽了苦头。
Hatt' ich meinem Anführer zugeh?rt / 若不是我当初听信了那位元首的谎言,
Ich ware heute Daheim / 我现在也许还能平静地待在家中。
War jung und dumm, war ein armer Jung / 那时我年轻又无知,是个可怜的孩子,
Auf den Abweg geführt und gemein / 被引入歧途,变得残酷而冷血。
Sagt meinem kleinem Schwesterlein / 请告诉我年幼的妹妹,
Dass sie mir nicht nachrennt / 千万别走我走过的老路。
Soll meiden das Haus in Neu-Berlin / 一定要远离新柏林的那座房子,
Das Haus Abendrot man nennt / 那座被称作“日落之屋”的地方。
Meine Mutter war eine Schneiderin / 我的母亲是个裁缝,
Verkaufte diese Uniform / 她曾卖过这身军装;
Meine Liebste ist eine Trinkerin / 而我深爱的女人如今成了酒鬼,
Mein Gott, sie trinkt gern in Neu-Berlin / 天啊,她沉醉在新柏林的酒杯中。
Ich geh' zurück nach Neu-Berlin / 如今我又回到了新柏林,
Ein Getriebener von meiner Not / 被命运和苦难所驱赶。
Den Rest meiner Tage bleib' ich dort / 我的余生将困于此地,
Dort bei dem Haus Abendrot / 就在那座“日落之屋”旁。
你希望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吗?
路德维希问自己。
纸,笔,身份证件,100马克现金,一套换洗衣物和少量生活用品。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带。
在迈出日耳曼尼亚市中心的这间双层小楼的正门前,路德维希关上了客厅的灯。
整个房间暗下来,落地窗外透进从勃兰登堡门上照射出的白色柔光。
借着这微弱的光亮,路德维希抬起头,又读了一遍贴在门上的便签条上潇洒到有些潦草的字迹。
“呦!阿西!欢迎回来!我在外面执行任务,家里有足够一个月的水和食物,一定要留在家里等我回来!”
他低下头,轻微地叹息了一声。
随后,拿起钢笔,笔尖落在那行字迹的下方。
“对不起,哥哥。”
雨水疯狂地击打着车窗玻璃,杂乱的声响甚至盖过了发动机运转和轮胎碾过地面的噪音。雨珠在玻璃上游走着,留下一道道横斜的水迹。雨刮器一次又一次奋力地扫出一片清澈的扇形区域,却又随即被密密麻麻的雨渍完全覆盖。
在这忽而清明,忽而又模糊的视野中,路德维希注视着黑夜中的道路。车灯打出一束浅色的光柱,映出雨点下落时晶莹的轮廓,落在远处的沥青路面上形成两块模糊的圆形光斑。
5号高速公路上只有他一辆车。这一刻,路德维希真切地感知到,他在通往一点前路未知的旅途,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略微垂下目光,暗橘色的街灯闪过他别在胸口的铁十字,路德维希用手指抓住它,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
路德维希不自觉地嘴角一挑,带着些许的自我嘲讽。那些胜利之时酣畅淋漓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他好似还能听到人们的欢呼声如同滚滚雷声一般一阵高过一阵。那时的他怎会想到,不到二十年后,国家将会濒临内战的边缘,而彼此拔刀相向的正是这些建功立业之人。
“对不起,我的元首。”
他在心里默念,没有说出来。
即将驶离日耳曼尼亚之时,路德维希仍然忍不住略微减速看向后视镜。映在镜中的城市好像陷入死寂,零星的房屋掩藏在茂密的灌木之后,窗口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昏暗的路灯也不足以让人看清它们的轮廓。
他轻声叹息,随后加速向前驶去。
突然间他看到,远处道路上横亘着一条亮黄色的警灯,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扎眼,路德维希下意识用手掌挡住前方的视线。但他随即适应过来,目光聚焦于这道越来越近的封锁线上,一侧树立着蓝底金色的雄鹰的旗帜,下方两道罗马柱样的标志交叉成十字。
那是戈林一派的标识。
路德维希的手紧紧抓住方向盘,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伸手握住档把向前推了一档,同时用力踩向油门。引擎的嗡鸣声瞬间加重,盖过大雨的噼啪声,强劲的推力推动汽车直直地向着关卡撞去。
忽然,车灯扫过路障正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灯光的中心聚焦在对方被映得煞白的发丝上。
“!!!”
路德维希猛地将刹车踏板踩到底,几乎用上全身力气。顿时间,惯性使他猛烈向前冲击,又被安全带死死勒住。轮胎摩擦路面发出的尖锐噪音刺进耳膜,急减速让轿车失控地剧烈偏转,路德维希努力向反向快速打方向盘。
车身最终稳定下来,斜着停在障碍物前不到一米的位置。
路德维希长舒一口气,瘫坐在驾驶位中大口喘着粗气,他的手臂好像在发软,心脏每一次奋力捶打胸口的声响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透过雨水刚刚被扫开的瞬息,路德维希从车窗玻璃中注视着路障前的人。熟悉的身影穿着已被大雨浸透的深蓝色军官装,背在身后的冲锋枪闪着寒光,银色的发丝中夹杂着雨珠凝成几缕,紫红色的眼眸在朦胧的雨色中十分黯淡,却能看出压抑在其中的惊诧和忧虑。
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他的哥哥——基尔伯特·贝什米特。
对方将枪械褪下,斜倚在路障旁,向自己走来。
路德维希很想像平常一样,下车和哥哥寒暄,然后被哥哥一把搂住肩膀。但他知道,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的手指触碰到门把手却停下来,没有将它拉开。
他重新握住方向盘,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喂!阿西!”基尔伯特来到他的这一侧,敲了敲车门对他喊道,“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
长长的沉默过后,路德维希降下玻璃窗,风裹挟着雨丝扑打在他脸上。
路德维希深呼吸一口气,回答:“哥哥。我没事。我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立刻离开日耳曼尼亚。”
“啊?离开日耳曼尼亚?你要去哪里,阿西?”基尔伯特粗糙的嗓音在嘈杂的雨声中依旧很扎耳,与他印象中一模一样,但路德维希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
“多特蒙德。”
“你真的投靠施佩尔了吗,阿西!”基尔伯特向他大声吼道。路德维希没有直视他哥哥的面孔,但他知道,哥哥的表情一定如同他的音调所传达的情绪一样,愤怒而失落。那是一副他陌生的,也不想看到的哥哥的神情。
“快别傻了!他们只是一群无耻的投机主义者!听我的,阿西!你快回……”
“德意志不需要战争。”
他打断了哥哥的呼唤,以极为冷静的语气,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基尔伯特的情绪的影响。
“没有任何德意志人是为战争而生。”他握紧双拳,像是做好心理准备一样,转头看向基尔伯特。对方双臂搭在车窗的下沿,面上满是雨水,红色的眸子正盯着他,仿佛直锥心底的最深处。
“阿西,就算你不认同副元首,至少也要保持中立啊——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基尔伯特的音调加快,急迫地抓住路德维希外侧的肩膀来回摇晃。
路德维希咬咬牙,眼神反而更加坚定,一只手搭在基尔伯特的手臂上,使他停下晃动,“我们需要改变,哥哥。”
“无论如何——你先回……”
“我已经决定了,哥哥,请不要阻拦我。”路德维希再次打断哥哥的话,依旧镇定地凝视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用同样镇定的语气回答,“我一定要去多特蒙德。”
“你……”
听到他的话后,基尔伯特的眼眸中有流光闪动,将双臂抽回无力地垂下,却半晌没有再说出一句话。忽然,基尔伯特的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他不知道哥哥的表情,只看到雨水拍打着已然湿透的短发,水珠不断从发梢末端滴落,肩膀随着呼吸大幅度起伏。
不知道为什么,路德维希感觉哥哥在哭泣。
他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掉过眼泪。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秒,只有落下的雨点记录着世界的流动。他们两兄弟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大雨拍打着地面和雨刮器扫过车窗的声音。
他感觉到哥哥的无助。曾经在他看来无所不能的身影,与眼前这个冷雨中被浸透的单薄身躯仿佛毫无关系。
片刻犹豫过后,路德维希拉开车门走下来,瓢泼大雨瞬间染湿了他全身的衣物。
笔直地站在基尔伯特面前,他郑重地低下头向哥哥深鞠一躬。
“对不起,哥哥。”
他没有立刻直起身,上半身停留在半空中,任大雨浇灌。
足有几分钟,基尔伯特突然一个健步冲向自己,一只手大力揪住自己的衣领,将自己扯起来,随后一拳猛然砸在他的脸颊上。
向后踉跄几步,路德维希凝视着眼前愤怒的亲人。
对方急促的喘息着,眼圈微红,脸颊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滴。
隐隐痛感遍布脸颊,血腥的味道蔓延到口鼻,口腔中腥咸的暖流自嘴角滑下。
路德维希用手背擦掉血迹,缓步向汽车走去。
与哥哥擦身而过的瞬间,路德维希停下,低声道:“保重,哥哥。”
基尔伯特没有回答,也没有阻拦他。
汽车再次加速,后视镜中留下一个失落的背影定在原地,距离他越来越远,逐渐不见了踪影。
路德维希眉头紧皱,手指死死地抓住方向盘,指甲已经嵌进外侧的橡胶圈中,右脚用力踩在踏板上。像是一旦稍有松弛,他就会动摇一样。
他知道,在这个大雨夜,他失去了他在这世上最近亲的人。那人直到最后也没有尽全力与自己对抗。
来到多特蒙德之时已是破晓时分,天空也完全放晴,没有一丝云彩。远处的天边能隐约看到一道浅色的彩虹,像是悬在这座古老城市低矮的建筑之上。
路德维希没有丝毫的放松和喜悦。
施密特已在施佩尔部长的府邸门前等待,随后将他带到他们早已建成的地下指挥部中。在这里,他终于再次见到那位面色温和的中年人。
从此以后他将要追随的领袖,他所认同的大日耳曼国元首唯一的继承人。
面对部长难以掩藏的笑容,路德维希恭敬地行军礼。
但他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对方。
施佩尔元首?不,对方还没有正式就职。施佩尔部长?也不对。过去的大日耳曼国政府已随着元首逝去而土崩瓦解了。
“施佩尔先生。”他最后这样说道。
中年政客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随后表情严肃下来,从扶手椅上站起,整理西装和领带,向前方高举右手,庄重地说:“大日耳曼国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