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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救命之恩 郎君不必记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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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郎,那是都城建康赫赫有名的世家郎君。姿容俊逸,众女追逐,世人赞其“玉面三郎” 。今日一朝虎落平阳,便要被人以脚相待——
“快来帮忙,把他踢下去!”姜宝婳斩钉截铁,誓要把这个男人踢下去。她当下正是回府的时候,身上还有要事,救一个陌生男人也不好向府中人交代来由,便是信了她说的救人之词,也难免传出一些闲言碎语,届时怕是又要被有心人赶回庄子去,如此,不如不救!
裴景策神志有些不清,只听得一娇柔女声似是要踢他下船,正与众人争执,忍住身上的剧痛,费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此刻境况。一眼惊鸿,美人衣袂飘飘,发丝轻垂,额前一抹粉红也不过如此了。
众人只见形容狼狈不堪的男人眼睛极力睁开一条线,然其脸色煞白,冠发凌乱如海藻,此刻睁开眼睛,倒是给众人增添了一份恐怖。姜宝婳更是,闻着男人散发出的恶臭,以袖掩鼻,避开眼睛不看,提着裙裾退避三舍有余,唯恐被男人身上的污浊不堪沾染。
姜宝婳以外的众人倒是对这男人关心得很,不顾姜宝婳的厌恶,连忙上前检查这个爬上来求救的男人,老媼等人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转向女郎道:“娘子,这人受了点伤,又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我们救救他吧!”
姜宝婳无动于衷,“不行!”
众人顿时开腔:“这位郎君伤得如此之重,我们若是不救,怕是难以活命呀。”
沁竹再劝道:“娘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
姜宝婳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软下声音:“非是我不想救他,只是再过一日就到建康了,我一女子之身,若是救了这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在船上,到了家,我该如何说,纵是解释得再多也总有闲言碎语,这世道对女子总有妨碍,到时我该如何是好?再被赶回庄子去吗?”
姜宝婳看着陷入沉思的众人缓缓再道:“难道我就该为了一个身份、来路都不明的男人把名节都不要了?况且我等还不知这人是好是歹,救了他,反害了我们一船的人又如何是好?”
姜宝婳唇角微微得意,理由嘛,她有的是,她现在可是自身难保,又怎有闲情救人?圣母她当不起也不想当。
众人收住了劝说救人的话,犹豫道:“女郎,难道我们就这般弃之不顾?这可是作孽呀……”
姜宝婳看着众人因为不能救人难过的脸色,再看底下气息微弱的污秽男人,纠结一番,“罢了,留他在船上是不可能的,施救一番倒是可以考虑。”说着吩咐沁竹拿出伤药来,再让老翁夫妇带他去换身干衣裳。
众人听得女郎吩咐,虽还是不能留人,仍高兴地忙活去了。“老婆子赶紧去烧点汤水,等会好让这位郎君喝口暖食。”老翁见姜宝婳对他们的救援没有阻拦,连忙吩咐老媼。
泡得浑噩的裴景策迷糊中听完他们的对话,放松了心弦昏睡过去,他起码暂且是得救了,至于那美人面的狠毒女郎,他是不必求了。
就这样除了姜宝婳以外的众人忙碌起来照顾奄奄一息的郎君,又是换衣敷药,又是喂汤水的,混沌中又发了一场低烧,面色潮红,嘴唇干裂,皆是老媼和侍女沁竹仔细照料,待到半夜退烧方才离去。
夜凉如洗,船舱中灯已灭,众人皆睡了,月光藏在夜色后,四下静谧,零星月影投射水面,如影如画。
翌日天光还未明亮,暗沉寂静之时,姜宝婳就早早起了,轻声快步走到男人临时搭建睡的小帐,以袖遮面,准备轻推床上的昏睡的人。
不料床上的郎君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便睁开了摄人的星眸,看向身边的女郎,女郎动作微僵,见人已醒,也不细看探究一番,只拂袖掩面,远退五步。
她可不想被这人看到容颜,免得日后生惹麻烦。
裴三郎容色俊逸,虽在病中仍不掩其如玉般出众的气质,此刻天色迷蒙,着装粗陋,且面前的女郎以袖遮面,看也不看他一眼,避嫌之意凿凿。裴家三郎生来呼风唤雨,攀附的人前拥后继,从未被人忽略厌恶至此。
还是一个女郎。裴三郎从来只有被女郎追逐的经历,今时今日倒是让他长了番见识。
裴三郎缓缓坐起身子,换了衣裳,伤口敷了药又吃了些食物,他此刻的状态已是比先前好太多了。他目光扫向五步外的掩面女郎,今日的女郎换了一身青绿长裙,身着披帛,姿态娉袅,青丝如瀑,随风而动,清香入鼻,朦胧暗色中,宛若仙子。
只是如仙子一般的女郎说出的话,实在恶毒,“今日午后,我们的船便到都城了。现今观来水潮不快,想来到建康也是不难了,况且郎君虽有伤,昨夜修养看来恢复得不错,便请郎君下船独行吧。”女郎声音温雅婉转,与她话中意实是大相径庭。
裴三郎眯了眯眼睛,眺望此刻尚阴沉的天色。
“娘子的意思是让我跳船而行?”裴三郎声音清冽,难以捉摸其中的情绪有几分,“娘子可知这水深有几分?”
姜宝婳不答话,转过身子背对裴三郎,“昨日救郎君已是破例,这世道对女子约束颇多,我留你在船上届时不好解释,我一小小女娘还要名节,请郎君莫让我难做。”废话若是为了救他一人导致她可能会有的麻烦,岂不是得不偿失?赔钱的买卖她可不做。
身后的男人许久没有说话,姜宝婳往外挪了几步,计算着天亮的时间。
裴三郎轻笑出声:“娘子当真执意如此?娘子若是担心我来路不明,我也可告知……”
“不必!郎君还是早些下船吧。”姜宝婳打断他的话,有句话说得好“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还是不必冒险的好。
郎君沉默,姜宝婳正想催促,只听对方含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了,敢问娘子家在何处?日后有缘相见,我还得报答娘子恩情。”
姜宝婳挡住面容,转回身子,迅速道:“不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萍水相逢,救命之恩,郎君就不必记挂了。来日相逢,郎君只当不曾相识便是最好的报恩了!”
裴三郎:“……。” 呵,当然,他定不会忘,昨日情不得已的相救之恩,还有今日赶他跳船之恩。
姜宝婳正紧张地等着对方的回复,怕对方依旧纠缠,心中忐忑不已,正想再劝,身后便传来一声细微的“扑通”声。
姜宝婳猛地放下手,越过小帐,跑向男人原本坐着的后面船壁,看到水中溅起的一小片水花,再回头看,船上已无了刚才坐着的人影。
她轻呼一口气,倒是安心了,此时离建康已是不远,那人想来也是无事的,顶多伤要多养些时日,但命定是可以捡回来的。
愿此后无缘相见吧。
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姜宝婳提着裙裾莲步轻移回去船舱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
一觉醒来已近午时,姜宝婳伸着懒腰走出船舱,看着跑来跑去的沁竹问道:“你在找什么呢,跑来跑去的。”
“娘子,我们昨日救的那位郎君不见了,我与老媼找遍船也没见人,倒是令人奇怪,怕不会出什么事吧?”沁竹一脸担忧地向没心没肺的女郎禀告。
“哦~他呀,他早上天还未亮便走了,大概是没事了就走了吧,不用管他了。”
“啊?走了?这在船上怎么走呀?娘子当真没事吗?”沁竹疑惑。
“好啦,说了不用就不用管,人家能走就定然无事,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姜宝婳挥挥手,皱着眉头不耐道,“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到码头了,你来跟我一起点点回府送各房的礼。”
“诶,娘子。”沁竹连忙跟上女郎,抬眼望着今日姿容比平时更多一分妩媚娇柔的女郎,问出心中疑惑:“娘子今日可是敷了粉?美极了呢,额前一点痕迹都看不出了。”
姜宝婳抬手摸了摸脸,偷偷一笑,当然不是,她毕竟不能顶着那样一张脸回建康,一张有损容颜的脸如何获得建康众人的喜爱?她怎么完成任务?于是她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小爱给她维持去除三日的胎记。
不过,这说辞就,“之前不是说了我是因为上山采药失足受伤的嘛,那些药我做成了药粉,之前敷了一阵子,昨晚又敷了些,今日起来印记便浅了许多,再敷上珠粉,倒是不大看得出了,想来过些日子便会完全消失了。”
沁竹听到女郎的印记还能好,原本对女郎的惋惜转换为兴奋,高兴得跳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娘子你这般美,不知到了都城又会引来多少人的追捧呢,嘻嘻。”
姜宝婳笑笑不言语,她定会以她之所能让建康城的郎君甚至女郎们对她“心悦”诚服。
……
建康城码头,四通八达的水流之内,船坞攘攘,忙着搭船的,卸货的,出货的人络绎不绝,吆喝声此起彼伏。
姜家仆从早已在码头等候,船停岸,梳着双丫髻的侍女率先走出,接着,众人只见纤纤玉手扶舱,一水绿衫裙的窈窕女子从中款款而出,女子发丝拂动,容貌绝艳,肤嫩似雪,轻敛素手挡在额前眺望建康城,众人不由令人屏住呼吸,女郎竟美如斯——
暗想:府中传言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