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灼月》知稚鱼

10、十片月光

　　近来，随着他在网络知名度的攀升，也有了许多关于他的虚假传闻。
　　有人说他怕输所以不敢再参加摩托车比赛。
　　还有一些莫须有的谣言，说是他是个小白脸，被富婆包养。
　　这些消息都是诊所护士告诉他的，罗健本来说要去起诉这些造谣的人，江思奕却阻止了他，他并不想为这些事劳神费力，何况是一些空穴来风的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黎梓没觉察出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本来摆弄着手指，听到这话抬起头，振奋了下，“你说的对，我得自己去会会他。一探真假。”
　　江思奕眉眼一弯，浅浅的，有种读高中时老师看学生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孺子可教也”。
　　“想好吃什么了吗？”江思奕接着说。
　　黎梓略微思考了下，开口：“烤肉吧，上次没吃成。”
　　“好。你看看吃哪家。”江思奕淡淡应了声，发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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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思奕把车停好之后，两人前后脚进了烤肉店。
　　这家店是黎梓选的，一家最近非常火爆的日式烤肉。
　　店里人声鼎沸，排了号，等了好一会，终于听见服务员喊号，带两人进去入座。
　　进门便见到中间一个设计成榻榻米形式的大型围桌——这是一人食的座位，棕白色的碟碗被整整齐齐置于米黄色衬纸上。碗碟前是一个内嵌式的烤肉台，中心便是厨师区，一切餐食准备都在这里。

　　服务生领着他们二人向里走，两人桌只剩下靠近角落的一个位置。

　　和普通的烤肉店不同，除了中心的围桌外，其余多人式餐桌皆被设计得十分私密，每张餐桌都用门帘构出一个小小的隔间来，木色的竹帘映着微微泛黄的灯光，整个空间似乎被暖色紧紧包围着。
　　黎梓坐在靠里的一侧，她解下自己的围巾，双腿盘坐，纤细修长的脖子展露无遗。
　　她摸摸脖子，又向上一瞥，位于出风口的红色丝带轻轻飘动。

　　暖气直吹过来，有些闷热，她又将外层的针织衫脱了下来，只剩一件V领的米白色打底，有些贴身，露出的锁骨棱角分明又白皙。
　　江思奕接过菜单，看了两眼，抬眼将眸色投向黎梓，余光轻微瞥过，旋即迅速收回了目光，手指不自然地摸了摸右耳耳垂，有些微微发烫。
　　“我不怎么吃烤肉。”他将菜单递过去，眼睛似在看她，却又飘忽不定，接着说，“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黎梓把手里被叠得方方正正的围巾放在一边，端起菜单，手上一页页翻看着，这家餐厅她也是头一次来，并不知道哪些是招牌菜，只能按照平时的喜好选着，忽地想到什么，头从一侧探出，略微靠近江思奕，说：“江医生，你有什么忌口吗？”

　　江思奕此时正顾望着四周，扭过头来，一下子凑近的脸庞，和菜单下微微轻露的那一缕春光让他的喉咙瞬感有些干涩，拿起水杯轻抿一口，没开口，只是摆了两下头。
　　黎梓看他一眼，身体退了回去，只能又自顾自地看起菜单来，一下子便把肉类选好，试探着问他：“鸡翅你吃吗？”
　　“都可以。”江思奕又接着喝了一口水。
　　黎梓瞟他一眼，嘴里唧哝着，“奇奇怪怪”。

　　恰好邻桌有个小孩发出哭闹声，江思奕没有听见。
　　点好菜，服务生把菜单收走。隔间内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只剩了邻桌安抚小孩的声音。
　　黎梓正在脑内头脑风暴，想着该找些什么话题来打破这样令人不适的沉寂。
　　门帘此时被拉开，还是刚刚那个服务生，手上搭着两条围裙，探身询问：“请问需要围裙吗？”
　　“不用……”黎梓话意还未尽，被一阵低沉的嗓音打断。
　　江思奕略过她，将头偏向一侧，目光看向服务员，“我们需要，谢谢。”

　　服务员看了看他们二人，将手里的叠得工工整整的围裙放下。
　　江思奕随意拿取上面那一条，递给黎梓。
　　黎梓略带疑惑地伸手去接。
　　不过，虽然不解，她还是乖乖地带上，只是这围裙是拉链式的，还是背部拉链。

　　她只拉到脊背处，还有一小截似乎卡住了，她摆弄半天，也拉不上。她想将背后的头发拨到前方再试一次，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一小撮头发被死死地缠绕了进去，她又用了些力，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成功拉上。
　　她把目光投射向江思奕。

　　“江医生。”没有反应。
　　“江医生。”她大声了一些。
　　江思奕这才回神，已经穿好了围裙。
　　看到黎梓身上那件黑灰色的围裙，已经完全遮挡住了胸前那一片纯净雪白，才敢正眼看她。

　　“拉链。”黎梓撩起头发，背过身，手指还在背后摸索着，接着说，“卡住头发了，你帮我一下，我看不见。”
　　“哦，好。”江思奕犹豫一下，还是起身走到她身边，一阵幽微的清香丝丝缕缕探入他的鼻腔。
　　他伸手，尝试着拨弄了几下，拉链没有丝毫松动，倒是将头发卷的更深，像是和他较着劲。
　　“好了吗？”黎梓将手伸到背后摸向拉链位置，刚好触到江思奕的指腹。
　　“还，没。”他逐字说出，手指偏了一下。

　　扰人的触感转瞬即逝。
　　他怕扯痛她，只好一根一根地把头发往外抽离，费了好一会儿功夫，终于拉上了拉链。
　　“哒”地一声，显得尤为清脆。
　　黎梓回身，甜甜道：“谢谢。”
　　“嗯。”江思奕说话略显僵硬，挪回原位。

　　“啊！”黎梓望着身旁掉落的几缕头发，幽怨地开口“再掉就真要秃了。”她伸手把头发汇到一起，抓在手心里，小心翼翼，似乎抓着什么宝贝似的眼神直直看着。
　　“不秃。”江思奕冷不丁冒出了句。

　　黎梓嘴角微微向下，眼神转而上，看着江思奕的头发，“不是说做医生的都会秃头吗，你怎么头发那么茂盛？”
　　“基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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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气人。

　　黎梓本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哥哥。”两人身旁的竹帘一颤，一个小小圆圆的脑袋冒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泛着红。——
　　正是刚刚邻桌哭闹的小女孩。
　　“你好。”江思奕冲她挥挥手，眼底是说不出的温柔，语气轻轻柔柔。
　　小女孩得到回应，胆子更大了些，从榻榻米上爬起，要掀开竹帘进来，却被一下被身后的大手抓回。
　　“不好意思啊，我女儿……”
　　那双大手的主人瞪大了眼睛，一脸吃惊。

　　“江思奕？”他喊了一声，继而看向对面的黎梓。
　　黎梓被盯得不太自在，低头玩起手机来。小女孩趁着机会跑到她身边。
　　黎梓挪了挪，她不太喜欢小孩，尤其是哭唧唧的小孩。

　　更何况这小孩居然叫她“阿姨”，虽然她确实到了被人叫“阿姨”的年纪，可是她刚才明明叫了江思奕“哥哥”，她可比江思奕还小了五岁的好不好。
　　江思奕和那人走出隔间略寒暄了几句，黎梓也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
　　紧接着两人回来，男人大手挟过小女孩，一把抱过。

　　“那你们慢吃，我们先走了。”男人和善的说道。
　　“哥哥再见，阿姨再见。”小女孩被抱在怀里，肉嘟嘟的小手悬空挥了挥。
　　江思奕嘴角颤了颤，却控制的很好，没有笑出声。

　　这称呼怎么回事，好像有点乱套。
　　黎梓注意到了这样的微表情，手交叉着，喃喃道：“这小孩儿，没眼力，明明我更年轻好不好。”
　　“小孩儿，不骗人。”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表情都没变动一下。

　　更气人了……

　　“刚刚那人是？”黎梓从竹帘缝隙出看到人确实走了之后才询问。
　　“以前车队的一个朋友。”他手摆弄着夹子，把一片片肉放上烤架。
　　“车队？”黎梓想到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视频。
　　“嗯。”江思奕把肉翻了个面，接着说，“吃吧。”显然是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黎梓没多问，回想了下，刚刚她模模糊糊地隔着帘子听到了一个名字。——高新迪。
　　很耳熟，不知是在哪里听过。
　　她一时想不起来。
　　没等多久，服务生进来核对了下菜单条目。

　　菜差不多都上齐了。
　　“解放双手的感觉真好啊，江医生，你应该是医生里最会烤肉的。”黎梓抻着头，开玩笑地看着江思奕说道。
　　以前都是黎梓负责烤肉，因为她烤肉技术很好，她也不嫌麻烦，因为别人烤的确实没她好。
　　不过这次烤肉的工作都被江思奕承包了。

　　她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和上次手机里上次保存的那张偷拍照片相比，更加生动、更加鲜活。
　　而江思奕只专注地盯着烤架，没接话，继续手中的动作，将鸡翅夹进黎梓的碗里，一个、两个、三个……烤架上的鸡翅被一扫而空，都齐齐整整地摆放到了黎梓新换上的锃光瓦亮的盘里。

　　黎梓定睛一看，怎么还都焦了……
　　她赶忙伸手推他还在往里夹的手，“等等等等，我看起来很能吃吗？”

　　江思奕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
　　黎梓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拿走江思奕手中的烤肉夹子，“我来吧。”

　　江思奕没有推辞，放开握着夹子的手，手心已经微微出了汗。
　　黎梓把剩下几个鸡翅摆在烤架一旁，夹起盘里剩下的牛肉一本正经地教起他怎么烤肉来。
　　一摊一翻，接着卷起，被夹到江思奕盘中。
　　动作行云流水般。

　　“尝尝。”黎梓敲敲烤架。
　　江思奕咬了一口，肉质反而因为炙烤变得更加柔嫩，还更劲道了些。
　　自己刚刚烤的和黎梓烤的相比，不管是卖相还是口感，都远远不及。
　　“怎么样，快夸夸黎大师。”黎梓一脸自得的看着他，声调微微上扬。
　　江思奕表情微微松弛下来。

　　“嗯，很好吃。”
　　“什么嘛，你很敷衍诶江医生。”黎梓故作嗔怪。
　　江思奕吃完剩下的，缓缓吐出话来，“谢谢你。”
　　黎梓稍愣了愣，莫非自己逗他开心的表现这么明显吗。

　　“谢什么？”
　　江思奕笑笑没有说话。
　　黎梓没有等来回答，心中却有了数。
　　看着江思奕舒展开的笑容，她也心满意足的勾起了嘴角。

　　吊顶上的暖光斜斜映射下来，落在盘内，落在烤架上，落在二人目光流转的笑意里。
　　所有未出口的话在这一刻皆被融聚在了一起。